梁子詩集《南酸棗語》閱讀隨想

忽培元

       

        好詩是值得反復誦讀的。梁子的詩我早已注意到了。

        他的詩是寫給朋友更是留給自己的心路印痕。有眼淚也有歡笑，真誠端莊中又不失深刻與淡淡的幽默。就像一個生活中的老實人，記錄下自己的所思所想，不朦朧不蕪雜，更不扭捏作態或刻意賣弄，更不故作高深地云遮霧罩，拒人于千里之外。這樣的詩值得點贊，詩人也是值得親近和關注的。初讀梁子的詩，就像捧著一束采自山野田頭帶著露珠的野花，幽香盈懷之外更給人以清澈明朗、清風撲面之感。的確，他的詩是樸實清新的，令人想到山泉流水與林中鳥鳴。但在平淡無奇里卻又隱含思想的潛流與火花。

        梁子詩集《南酸棗語》的開篇《子安和貓頭鷹》像第一個音符，確定了整部樂曲的抒情基調，即以純真高雅，展開自由想象的浪漫主義情調?！断雼寢尅方M詩，更是最集中的體現。“故鄉和詩可以忽略，可是媽媽，我再也回不到你的襁褓。我的頭上已落滿塵埃，媽媽，九月廿三，我們在塵世見吧，三支清香，把來世照亮。”這首詩，同樣奠定了整部詩集的真善美的人間大愛的基調。

       你讀他那些短詩，猶如春風里的花蕾與寒地草芽兒，初秋的一片悄然飄落的黃葉，感到人世間的冷暖與喜樂、惆悵無處不在?？吹贸?，作者是一個處處同自己和世俗較真的大男孩，是真理的追求者，更是詩意的捍衛者。作者的詩質樸清澈但又是桀驁不馴的。往往與庸理抗爭與世俗相悖。在赫然一頓之間，令你想到山泉飛瀑與林中響箭，產生茅塞頓開的共鳴。說他的詩在平淡無奇里隱含思想的潛流與火花，是有充分依據的。

        他的詩，無論是捍衛詩意和爭取獨立的人格尊嚴，無論是悼念親人詩友還是懷鄉思故，都是同樣的執著凝重、發自肺腑。他詩中的竹岸村與曹州村，胡卜鎮還有扁石、龍皇堂、大彭頭、眠牛彎等等，地名在他的詩中也成了構筑詩歌殿宇的閃亮磚石。無論大小，每一方都具有了詩的靈性?！耙粋€工作認真嚴肅的人，就像院子里的花，……每一片葉子都是干干凈凈的”，這是《初夏的院子》里的一句，可見他的功夫還體現于概括生活的能力。父親的故事與形象更是突出一例。我認為這組短詩，是整部詩集的詩眼。父親的靈魂在詩句中縈繞。那村廟前三百年的南酸棗樹，是詩人精心提煉的主體詩象。父親走了，“如同南酸棗樹上掉下了一截枯枝”。詩人辛勞一生的父親去了，我同詩人一起掉下了眼淚。新詩讀著能讓人落淚，沒真情實意很難。《父親節及幾個時間節點》就是這樣的一首好詩，短短的幾十行，勝過一部平庸的長篇小說的感情含量。父親大人讀起來每個字都是沉甸甸地扣人心弦。

       可見梁子是寫生活的高手，他的詩象與詩境多是他的親友他的故鄉。他詩中的女兒、父親和母親可親可愛，龍皇堂也是隱隱約約地既神奇又美妙。讀著他的詩句，你也會愛上他愛的人物與故鄉。他筆下的日子，就像溪水流淌。三月江南，既現實又空靈，令人神往。夏天，“男人和谷子播滿田野，鴨子在三月里翻著跟斗?！碌呐讼胄氖拢系牟菽?，綠油油地生長著感情?！边@首《早春三月》讀得人忍俊不禁。沒有深厚的生活很難想出這樣的句子。在故鄉和鄉親面前，詩人總有一種感恩的負疚感。這令人更加感動?？梢娝麑τH人和鄉鄰，愛得多么癡情又純粹。甚至包括他們的某些缺陷與局限。

       寫到后來，詩人由熱烈的行吟逐漸變得沉穩冷靜。那苦思冥想的結果，使得他的詩更趨向于哲理的呈現，逐漸由具象變得抽象。比如《某種處境》，開始有了更多的不確定性。這是詩的另一重境界。比如《怪鳥》“城市的手臂，齊刷刷地舉起來了?！薄叭巳汉推嚿匙右粯恿鬟^?！痹娙送高^獨特生動的詩象，暗示了更深層的思想含義。那只會叫哥哥的鳥，何時飛臨？我們期待著。再比如《很難對付的事情》，令人深感客觀現實與詩人主觀意識之間的隔閡與巨大反差。而這正給予詩人留下了施展空間。在此，詩人就像大海中的一條魚，在“現實與物質的死水中掙扎”詩即在這痛苦的折磨中像豆子，被擠壓出透亮清香甚或苦澀的汁液。這正是人們的生活中須臾不可缺少的。比如《小城》，一個行吟或者說是流浪詩人的悲涼與孤獨，如同雨后殘陽，呈現出血色彌漫的無比凄厲之美，如同杜鵑啼血，催人淚下。梁子的詩開始步入了新的境界，他由自我表白開始轉向憂慮更大人群的生存命運和更廣泛意義上的人性尊嚴。換句話說，他開始努力進入了詩的大美境界。我們期盼他的更加豐厚的收獲。

忽培元         

2023年3月16日于海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