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相遇

廣東財經大學/陳行揚（第五屆全國高校征文大賽小說二等獎）

 
鬧鐘一直在響，我一直在睡，關關停停，沒把我叫醒，倒是吵醒了王明輝。黑暗中我看到他竹竿一樣的身子在移動。然后我的視線又變灰暗了，只聽到他收拾東西悉悉索索的聲音，我在心里念著，別收那么快，我還要說一聲再見呢。還沒琢磨好怎么說，就聽到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再見，憋爛在心里。

再見。才想起我沒跟你們好好說過一聲再見。我想起韓寒說的，“告別一定要用力一點，因為任何多看一眼，都有可能成為最后一眼，多說一句，都可能是最后一句。”以前我怪它淺顯，現在我怪我自己。

我摸到手機，看到他給我發的一條道別信息。那么從容，那么簡單，真像他。我給他回了一句，“往你書包里塞了象征我們兄弟情誼的禮物，注意查收。”發完我嘴角帶著一抹壞笑，又倒頭睡了，想到他看到時的反應，又不懷好意地笑了。

明輝是我赴京領獎遇到的第一個伙伴，初初見面，像是遇到一位上了年紀的人。他精瘦，把全身的脂肪都凝練掉藏了起來。坐下交談了兩三回合后，我知道他把凝練起來的東西藏哪兒了。他就像一個實心蘿卜，智慧而狡黠地笑著，我最欣賞他這種睿智的幽默。

我走出酒店，不知道要去哪里，平時都是一群人拉幫結派，嬉笑怒罵著排著長隊走出來，現在只有我一個。北京的風吹起無處不在的柳絮，直撲我臉面。不知怎的，我想起昨晚和明輝、劉娜、子凡、張鵬、朱燦還有君妍也在這條路走著，三個小孩扛著偷來的雪糕筒狂奔著，當頭那個喊著，“快跑啊，兄弟們！”我張嘴笑著，吞進了柳絮和灰塵，夠嗆。

胡亂吃過早餐后，實在沒有游玩的心情，又回到了酒店。從電梯出來，我習慣性地朝拐角處望。那里是我第一天入住的房間。我就是在那里見到了明輝，然后是劉娜，我們聊到了深夜。第二天我剛睡醒還沒洗漱，莊凌和張鵬就殺了上來，霸占了我的床，然后朱磊也來了。大家都來了。一群有趣的人，相遇了。我回房間，經過劉娜和劉可住過的房間。清潔阿姨已經在打掃。我停在那里，看著里面。床單是睡過的痕跡，柜子上是錯位擺放的物品，廁所門開著，還有一次性拖鞋也亂放在床邊。一切都那么親切，甚至讓我有種她們還在的錯覺。我突然有點埋怨，想叫阿姨不許去動這房間。但是我知道，怎樣都好，這里很快就會恢復原樣，整齊如初。

我躺在床上，擺弄這趟旅程得到的東西：一本證書，一套書，一袋禮品，一張名片。名片是施戰軍老師的，這是我得到的第一份禮物。當他把名片遞給我時，我受寵若驚。第二份禮物，是霍俊明老師的解讀。我十分喜愛汪曾祺的文字，不過讀得不多，談不上受他什么影響，但我對他的文字是一見如故，那是一見鐘情的感覺。而霍俊明老師在評獎時拿我的作品和汪曾祺那一脈作家放一塊比較，讓我驚喜至極。最好的禮物，是結識了一群優秀而有趣的人。感謝，感謝。感謝這次比賽，讓我們走到一起。

沒有說再見，也好，大家永遠是不會告別的樣子。昨晚，劉娜給我寫臨別留言，明輝已在房間里睡去。我坐在后面，用盡手指手臂的黝黑的每一寸皮膚，揩去動情的證據。當她寫好俏皮地回頭朝我笑時，我的臉是干凈的。我指著隔著兩堵墻正在酣睡的明輝，不敢用力，在空氣中畫了兩圈，輕輕地說了一句：“舍不得哇。”

回到房間，明輝鼾聲輕微。我得給他留點什么。我寫了張紙條，和肥皂一起包好，偷偷塞進了他的書包里。他懂得這份禮物的深意。
 
一見如故，相見恨晚
祝君安好，難說再見

舍不得
舍不得
 
晚餐又是一個人，我又來到和明輝、劉娜、劉可、俊杰還有黃宇六個人一起吃燒烤的地方。我選了同樣的位置，叫老板像那晚一樣把桌子拼起來，然后點了六扎啤酒。最后一晚的踐行酒，我替你們喝了，記得還回來，我很小氣的。

那晚劉娜問我，“我們以后真的見不著了嗎？”然后又搶著回答說：“一定能見著！不重要的人，散了也就散了，重要的人，就算到天涯海角，也會拼了命相遇。”

我想起那句話：“一切虔誠終當相遇，相遇的人還會再相遇，即使在夢中。”是啊，我們還會相遇的，只要我們保持著同樣向前進的步伐，自然會在路上撞見。為了不久后抑或是多年后的相遇，我得好好準備才行。

我帶上行李，拔了房卡，臨走時還在門口逗留，直到房間斷了電，被黑暗吞沒。我知道，里面還是熟悉的雜亂。我不會把東西收拾得整整齊齊，那樣就像我永遠都不會回來。

2015-05-07


 
（作家網編輯安琪編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