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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黃禮孩——《詩歌與人》:盡現詩歌的寬容與人文
北京——老巢、安琪——《詩歌月刊·下半月刊》:新思潮的中心
上海——默默——《撒驕》:天下寒士在“撒驕詩院”盡歡顏
無錫——章治萍——《詩家園》:塑造西部雄魂
四川——六大民刊:民間詩歌精神的傳承之地
黃石——吳幼明——《水沫》:一個警察的自由藝術之夢
蘭州——西部詩人群:潛存的遺憾
我認為客觀的中國現代詩歌史應該將有重要影響的民間詩刊以及他們的主辦者,還有那些為詩歌事業傾囊相助的人們設置一個特別的欄目,欄目的標題可取作“自由之血的奉獻者”。我這里特別要強調的是新世紀七年時光中我所接觸與了解的這些“奉獻者”。中國詩歌界應該公正地給他們頒發“中國現代詩歌貢獻獎”。比如:黃禮孩、安琪、默默、老巢、柔剛、遠村、章治萍、吳幼明、周倫佑、邵春光、陶春、楊然、凸凹、道輝、柯健君、孫磊、郁郁、海岸、嚴力……這個名單還有很長,他們無數名字連接成一股自由精神之鏈。
——引言
《詩歌與人》:盡現詩歌的寬容與人文
黃禮孩自2000年1月創辦《詩歌與人》始至2007年4月止,共為我們奉獻由其主編、合編的專題詩歌民刊14冊;正式詩歌出版物9冊,協編詩歌民刊3種。這些東西放在一起,你就會感覺其驚人的震撼與力量,而這一切主要的功勞是一個詩歌奉獻者7年來的“癡夢結晶”。黃禮孩為中國詩歌界在7年時間里制造出兩個詩歌代:“70后”“中間代”,為女性詩歌的再次崛起與備受關注提供了翔實文本與詩人名單,為一個寫作群體進行了及時推出,為新世紀中國新詩原創詩學建設的第一本結集做到最快反映,為當今國外的現代詩歌成果進行最快捷的架橋,為當代少數民族女詩人提供展示的平臺,為一個詩評家的詩人檔案進行單獨存入,為那些長期潛隱民間的大者給予關注,為詩歌奉獻的他者設立專號,為廣東本土詩人的出生地尋找根脈……當他在2006年,甚至更早已經感覺其辦刊第一波輝煌的歷史已經遠去時,他悄悄地,審時度勢將自己累積的友情詩歌資源注入在其協編的民刊《中西詩歌》《露天吧》中,使二刊因為黃禮孩的加入與策劃等運作,成為近年在全國日漸影響加重的民刊,《露天吧》從詩歌到小說、雜文、隨筆的延伸,使其匯集了豐富的人氣。而2006年9月,朵漁任主編,黃禮孩、余叢任副編的《現場》的創辦,則將其印刷、制作的詩歌流水線與全國共性詩人們一道,進行一種橫向跨地域民刊合作的一大嘗試。而黃禮孩除參與以上刊物的工作外,還主編“海上花圖文系列”正規出版物,從已經推出的幾冊看,則寬延了《詩歌與人》的裝幀、印刷、設計等“黃記”風格,同時這種“黃記”的詩歌藝術符號,它們像一座山樣的已經形成一個“中心詩場”。可以說,廣州以黃禮孩為中心的這個詩場,如果離開了黃禮孩,許多詩人,許多無枝可棲的靈魂們將變得凋零。廣東詩歌近6年在全國影響極大,有一半以上的功勞都是黃禮孩一手用民刊推動的,他的這種做刊方式,是純潔的“詩歌義工”。難怪詩界有人將之贊為“詩歌雷鋒”。在我看來,黃禮孩獲得成功的主要因素有以下幾點:①民間角度的自由專題策劃、實施;②成熟的詩歌作坊(編輯——印制的一條線);③在民間詩界的影響為其塑造了良好的詩歌資源基礎;④足夠的經濟基礎;⑤獨立辦刊人的獨立性。
附:A、《詩歌與人》專題民刊14冊:《中國70年代出生的詩歌作品展》(2期)《中間代詩人詩選》(與安琪主編)《2002中國女性詩歌大掃描》(與江濤主編)《完整性寫作》《中國女詩人訪談錄》(與布詠濤主編)《安德拉德詩選》《最受讀者喜歡的10位女詩人》(與江濤主編)《完整性寫作的詩學原理》《俄羅斯當代女詩人詩選》(與江濤主編)《中國當代少數民族女詩人詩選》(與江濤主編)《一個詩評家的詩人檔案》《彭燕郊詩文選》《柔剛詩歌獎專號》。
B、正式出版物9種:《70后詩選》《狂想的旅程——新女性新詩歌》《中間代詩全集》(與安琪、遠村主編)《70后詩集》(與老皮、康城、朱佳發主編)《我對命運所知甚少》《我們三姐妹》《杜綠綠詩集》《我們柒》《影子奔向四面八方》
《詩歌月刊·下半月刊》:新思潮的中心
作為皇城之地,就像當初“食指”“白洋淀詩群體”以及《今天》“朦朧詩運動”一樣,引燃八十年代中國現代詩潮的主要火種,而后是“圓明園詩群”“幸存者俱樂部”“北大五四文學社”再到“89”后的沉寂再到“北大詩人們”的延續堅持,在新世紀后,在“下半身”已停止熱鬧,北大的《偏移》已停刊……作為當今既是優秀詩人,又是優秀編輯的福建詩人安琪的北上,和老巢的通力合作。《詩歌月刊、下半月刊》在一年多的(2006.2—2007.4)時間內推出的十四期,已經在中國詩界掀起巨大的波瀾。第1—2期:“批評家臉譜”:對為中國現代詩歌作出重要貢獻的批評家打一個“結”是應該的。“當代漢語詩歌大展(臺灣廳)”:讓人在短時間看見一個地區幾十年的現代詩軌跡。“同一個世界”:是的,在同一個天空下的世界中,我們隨時應該看看別人在做什么。“一個時代的雙重見證——記憶·前朦朧詩”:挖出自由之血們在特殊環境下的自由吟唱,史料與人文價值穿透黑暗。第4期:“詩人臉譜——梁小斌答問”:對新時期詩人的關注追尋極有歷史眼光。“詩歌俠侶”:凸現浪漫與現實的詩意狀態,彰顯詩歌的純潔意義。第5、6期:“安徽新詩陣線——從胡適開始”:歷史的梳理、詩歌的梳理,一根中國現代文化的脈絡從詩歌開始蔓延。葉匡政的《皖文化整體觀構想》給我的啟示是:每一個詩人必須背靠自己熟悉的文化根系,一個有作為的詩人必須具有深厚的學養。第10—11期:“中間代特大號”:再次為一個詩潮的延續熱力并喧響它的價值。第13期:“中國文藝復興討論專輯”“天問詩歌公約”“梁小斌的懺悔”“楊黎的自囚”“南京詩歌排行榜”“梨花體事件”“文學死了(葉匡政)”以及相關討論……這種對當下詩歌熱點的收集記錄,是一種“檔案”性質的歸存歷史。特別是用極大篇幅主推“中國文藝復興討論”意在由詩歌延伸到整個藝術、文化的寬闊領域,試圖引燃點爆一種“中國式文藝復興”。在我看來,“文藝復興”不是要去制定與提出什么,而是“大空間”(國家文化環境)的“給出土壤”,復興必須是自然的,不是“制造”的,但“提出與引燃”的勇氣是需要有人來做,關鍵是多種藝術領域的“文本”是“復興”最關鍵的驗證,而楊黎記憶中的“性經歷思想”真實披露不失為一種文化的展示意義。……第十四期:“中國十大新銳詩歌評論家”:是的,這是一個缺乏優秀詩歌評論家的時代,在上世紀八十年代的詩潮中,詩歌評論家是與詩歌的波峰一起升降下沉的,謝冕、孫紹振、徐敬亞、程光緯、陳超、楊遠宏等評論家的影響,是和詩歌的探索進取之血相互凝結的。今天我們看見年輕的一代:張清華、譚五昌、向衛國、楊四平、張桃洲、姜濤、敬文東、羅振亞、藏棣、周瓚……更覺得《詩歌月刊·下半月》所策劃辦刊的氣度與方向,是作為一個平臺,讓那些為詩歌高唱“雄起”的人們繼續“雄起”,因為中國詩歌需要“雄起”。在我看來,在民間現代詩歌陣營中也有一批詩歌理論與評論家群落,他們的閃光是在“學院”之外,在那迷茫蒼荒的“江湖”,他們由于環境的因素,有的人消失得很快,很少成為“大者”,但有的人終成大器。中國現代詩的主力應在民間現代詩陣營中,而民間現代詩的推動與沉滅與不斷的燃燒,就是這些民間的詩歌理論與評論家們在塑造輝煌。我們應該記住他們的名字:周倫佑、藍馬、周倫佐、石光華、張修林、龔蓋雄、袁勇、狼人、楊春光、夢亦非、張嘉諺、柳冬嫵等。(如果有人將他們的優秀文本做成專輯以傳后世,那就是中國詩歌的福了。)
短短的1年,北京以老巢、安琪們的《詩歌月刊·下半月刊》已經形成一個詩歌重鎮,這個重鎮由“中間代大本營”“文藝復興”生產地等重要因素組成,究其影響主要原因為:借用公開發行的《詩歌月刊》刊號,其策劃運作皆是民間的形式,這保證了發行影響的范圍,又在選題上突出“自由”,其靈魂人物老巢、安琪功不可沒。
有時我感覺安琪是上天派來建設中國現代詩的,她身上卓越的詩、文論、編輯等綜合才華將其塑造成一個“奇女子”。目前,除去她在詩歌寫作上占據當下女性詩歌先鋒姿態外,就是身上富有傳奇色彩與救瀆使命精神的詩歌運動情結。安琪從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出道詩壇到如今已經快20年,像她這樣保持詩寫狀態并不斷超越自己的女詩人在中國簡直是鳳毛麟角。從早期的只是寫詩單向度的精神行為到后來創辦民刊《第三說》,特別是新世紀以來協力黃禮孩主推“70后”“中間代”,至今天成為“中間代大本營”“營主”,和老巢一起編輯《詩歌月刊·下半月刊》試圖闖出一條中國現代詩刊物的探索之路,從她身上我看見旺盛的激情與一個詩人、編輯為詩歌自覺擔當的使命意識。安琪,在中國百年現代詩歌史上都是少見的詩人。應該為她鼓掌!加油!
《詩歌月刊·下半月刊》已出并值得收藏的是:①第5—6期“安徽新詩陣線——從胡適開始”;②第10—11期“中間代專號”;③第13期“2007中國文藝復興之年”;④第14期“中國十大新銳詩歌批評家”。
(建議:“一個時代的雙重見證——記憶·前朦朧詩”(瀟瀟編),完全可以做成一本專輯。)
《撒驕》:天下寒士在“撒驕詩院”盡歡顏
2004年1月,《撒驕》復刊號第1期,在停刊近20年后在上海出刊,20年,對于一個民刊的不舍與持續理念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而主編默默卻做到了,而且做得到位而且更加出彩。在我的視界中,只有四川周倫佑的《非非》與東北邵春光的《太陽》與上海郁郁的《大陸》在經過20多年的風雨后依然能堅挺如初,這不能不說是民間詩刊的一個奇跡,更是中國民間現代詩歌精神的血性標志之一。而默默主編的新《撒驕》成為了近3年來“中國現代新口語詩歌”的大本營,其選稿的寬闊、點評的老辣、欄目設置以及整體包裝等都深深打上“撒嬌”氣息。可以說,整本刊物的語言都浸透了“撒嬌水液”。我在不得不佩服默默20多年寶刀未老的前提下,更關注的是其《撒驕》之后那巨廈——“撒驕詩院”。
至今在我的記憶中,少年時讀唐代詩人杜甫作于761年春天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只有兩句:“安得廣夏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至今不忘。那是一個漫長而悠遠的夢,卻被1千多年后的一個叫默默的上海現代民間詩人所實現。“撒驕詩院”并不是一幢樓那么簡單,默默只是通過自己的創造智慧集合了從古至今許多詩人的夢想;在這點上來講,默默的偉大便在于此。“詩院”本身含有傳統文化中游學養身冶情靜志獨魂的綜合符號。就像當初的“岳麓書院”“船山書院”一樣,成為一個特定歷史時期的文化重鎮。所以默默內心秉持的依然是傳統文化氣脈中獨善其身以浩養胸納接天宇的一個出世與入世的自由世界。首先他是詩人獨立個體自由能力的一個構筑,其次是其中所蘊含的詩歌元素與眾多人文精神,這種如“山房”“禪房”般既有冶性悟道的環境去處,又有交友煮酒醉詩臥榻夢山的“游樂之地”,就像杜甫前時代的李白、杜牧、李賀之流,總在特殊的柵欄深處爆發驚世詩篇一樣;人只有滿足了基本的欲望,才能有理想的欲望;當然,默默的這種成功模式背后是許多人看不見的一個創業者的艱辛。但是他在當下時代卻實實在在的做出了這樣詩意的事來,我除了內心欣佩敬仰之余,很希望在中國大地上涌現更多使詩歌的意義成為存在意義的“詩院”;這種民間的“詩院”,它是符合真正詩歌自由精神的,比起那些主流的“創作基地”,更顯出它的“高端”與“放浪不羈”與“獨立品質”;這種中國民間詩歌個性的“詩院”恐怕在世界上也就此一家!中華文明5千年沒有消亡依然存活的呼吸,從默默身上我看到一些線索。
由“撒驕詩院”想起我20歲時寫于1987年的一首詩《老布什不當總統了》:“老布什突然宣布不當總統了/要去做一個詩人/他用當總統時的薪水在白宮旁邊蓋了一間詩廬/邀請那些流浪到京城的貧困詩人們住下/每天在詩廬中/老布什和貧困詩人們煮酒論詩到深夜/直到把旭日拿來下酒……”(大意,原稿失)。
《詩家園》:塑造西部雄魂
西部詩人搞民刊最出色的是青海詩人章治萍,自2002年起他在江蘇無錫辦的《詩家園》其實可以更名為《西部詩家園》,他的角度、奉獻精神、自由姿態,使西部詩歌的最活力地帶被遷到江蘇,那些在西部大地上編輯主流詩刊的“同行們”應該感到臉紅。《詩家園》在短短的5年間已做了他們應該在10年,甚至20年,或一生都做不出的事。從《詩家園》每期的“西部詩人聯展”到“二十世紀中國民間詩人二十家專號”,到“楊春光專號”“黃翔專號”“昌耀專號”“二十世紀中國漢語現代詩大師20家專號”“中國新邊塞詩專號”……章治萍窮盡自己的編輯策劃能力與智慧,為我們奉獻了許多精美難得的“詩歌大餐”。章治萍震撼人的一點是他沒有黃禮孩、老巢、默默們背后的充裕的經濟支持,這是從他刊物的印制小開本并略顯粗糙上可以看得出來;也許這就是他的風格與過人之處。在艱難中尋找快樂,這是只有詩人能辦到的。《詩家園》有幾期專號是需要膽量與勇氣的,就憑這一點,章治萍已樹起一塊獨立自由之碑,這在當下詩歌庸俗化的背景下是十分了不起的。
《詩家園》自2005年開始運作的專題民刊編輯模式,是黃禮孩《詩歌與人》專題民刊編輯模式的延伸與寬展,《詩家園》自己找點的做刊方式,決定了新世紀以來自黃禮孩《詩歌與人》專題民刊編輯模式輝煌之后的又一次重大突破,對民刊編輯同仁的影響以及對詩歌歷史的影響都是極大的,仿佛是按捺不注的激情,需要自由的猛噴,章治萍在短短5年中創造的奇跡,也是《詩家園》在創刊后2年多的過程中所醞釀的詩歌火焰的集體燃燒。專題詩歌編輯模式2006—2007年又在老巢、安琪執編的《詩歌月刊·下半月刊》中再創奇跡……。
以上三個編輯的三個刊物,可以說在新世紀的8年中,為我們豐富了專題詩歌編輯模式的極大空間。為詩歌界以至詩歌史的所作的貢獻都是有目共睹的。
四川:民間詩歌精神的傳承之地
誰都知道,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四川是整個新詩潮中流派最多、口號最響、影響最大、詩人最密集的詩歌大省。不管當時魚目混珠也好,急功近利也好。經過20多年的歷史證明,他們中的許多優秀者成為中國現代漢語實力詩人的中堅。我想四川現代詩人成功的因素不外乎有以下幾點:①寫作姿態的先鋒性(反叛、個性、極端……)②詩人們的群體(流派)意識強烈(即拉邦結派創辦民刊的激情雄心)。③詩人水準的普通偏高(詩歌文本與理論文本)。④善于活動與造勢(即現在流行的“人氣”)……由于這些特點以及當時四川詩人在全國的重要影響,使四川詩人們在90年代至新世紀的7年中,這塊被巨大的“現代詩潮核彈”深深擊中的土地,如魔一般繼續峰涌著創辦民刊的熱潮。2006年7—12月,四川當下六大民刊(《非非》《存在》《獨立》《終點》《人行道》《芙蓉錦江》)在短短數月間聚集浮出水面,說明四川的民間詩歌的血脈仍在洪峰般狂泄。到此時我們不得不思考一個問題,是什么原因使這塊土地永遠燃燒著自由的民間現代詩歌精神,我想主因是自由之子們追求自由靈魂不死的行為才使這塊土地永遠保持活力。拿四川六大民刊詩人與甘肅詩人群落比較便看得清楚,甘肅詩人們主要依附于主流渠道推銷自己,而四川六大民刊的詩人自己辦刊,沒有更多地染指“主流”。主流文化渠道是一個需要醫治切割的病體,它現在是不健康的“灰地帶”,它容易消解硬性、個性,使一切劍芒之光變成柔水與銀月。而真正的民刊是自由之魂的一個平臺,它容易保留荊剌的蠻性與鋒利。詩歌作為自由精神世界的一種形而上表達,它必須排除蒼白、空洞、說教、麻約似的“藥片效益”,真正的寫作者應該永遠具有獨立意識、個性意識、孤獨意識,才能用自己血肉新鮮的寫作洞穿黑暗的重沉。“拉邦結派”在我看來是一個十分美麗的詞語,某偉人曾經說過“團結就是力量”。團結、共根、方向性的寫作為我們提供人類藝術共性之光的互撞之焰。除非你是天才,天才還是需要發現者才能成行。(詳論請見拙文《四川,中國現代詩歌的重鎮》)。
《水沫》:一個警察的自由藝術之夢
2000年4月,在我所見視野中中國第一份由警察創辦的真正的有現代藝術風格氣質的民刊《水沫》試刊號出刊,在我收到刊物的時候,是吳幼明的警察身份(某種社會象征)與自由藝術形式的探索文本構成了一氣讀完的欲望。在上世紀九十年代由北京三聯出版社推出的《當代先鋒》在幾年后銷聲匿跡,我想一是編輯的某種謹慎,二是受制于主流出版渠道的“灰色氣息”,三是其內容文本的日漸逼仄所致。但其在九十年中國先鋒藝術領域的影響還是很大的。《水沫》到2006年底已出17冊,這堆成小山的刊物與當時的環境密切相關。到2007年初,吳幼明被本單位辭退成為“自由人”,又一次踐行了自由的底線。《水沫》的內容與思想是敞開的,就像藝術的自由形式是“出氣”與“爆炸”或“靜寂”一樣,《水沫》為新世紀以來的各種先鋒藝術成果留下了充足的檔案。比如:①自由藝術家溫普林的小說《曝光》:泄露了一種沒有邊際的書寫方式。記憶隨筆 《捕風捉野》讓我見識了“另一種奇異而吸引人的江湖”。溫普林的名字以及他編的《江湖飄——中國前衛藝術家外傳》可能是我此生無法忘卻的,“溫體”思想與寫作方式讓我再次震撼來自民間的力量。②比如李昌平的《“三農”問題的解決辦法》,孫大午的《我的兩個夢》《可憐天下農民》《社會主義·共產主義·資本主義辯》《“1”和“0”的思考》……使你置身這片古老國度所發生所旁聆的“疼”與“幻像”,使你“象牙塔”中的“高貴”再次低向大地,那埋葬死亡與誕生夢幻的原野深處……③比如芒克的《今天回憶錄》,嚴力與《一行》的歷史,陳蔚的《詩歌考察》:歷史在延續,自由之血的唱響在延續……④2004年“70年代”特刊:從小說、詩歌、電影、音樂、藝術工作室、訪談等全方位觸及“70年代”這個特殊語境的容量,形成眾聲喧嘩多聲部的齊唱與混奏,而這一切已經匯集了一股強大的藝術聲浪……。可以說《水沫》的寬度與深度超越了當年的《今日先鋒》。
其實將吳幼明以及《水沫》歸于這篇文章,不是說其刊物所登詩歌的比例,而是其刊物的本質就是由詩性構成。因為藝術家最終的目的是清洗人類的暗影,使人類生活在一片銅色黃黃的芳香陽光中。在讀到孫大午這個民營企業家與思想者的文章時我便預感了以后將要發生的事。吳幼明曾說:自己辦刊是探測“自由”的疆界。其實藝術家都是自由的,他的天馬行空沒有“疆界”,疆界是為了傳播與交流藝術成果而將文本們匯在一起成為一個固定紙型下的“精神凝血”,而成為“鑒定疆界”;這便使自己落入了某種“套子”與“死亡”。當然這個疆界由于受制于某種冷血鐵器的護圍而對構成它融雪之感的一切總是敵對狀態,這是“偽人類”體制下的“狗吠主義”,那在暗夜中的陰影者從不會看見天空中除了鳥跡,還有人們的靈魂思想在更龐大的飄流,這是一切黑暗所不易捉摸的,這便是詩的最高境界。6年的光陰中,自由與先鋒的氣息始終在這本永遠是白色封皮的民刊上飄浮,這種“白皮書”會在歲月中泛黃、變得干脆,但其中的黑色字體會像石頭,除了逃向火焰,否則它硬入時光中,嵌出自己沉沉血響的腳印。歷史應該記住:二十一世紀初,中國大地上一個叫吳幼明的人民警察創辦了一份叫《水沫》的先鋒藝術民刊,他經過6年的風風雨雨,最后消失在巨大的黑暗中。
西部詩人群:潛存的遺憾
自上世紀九十年代以來至新世紀的這7年,西部的現代詩最有實力的群落之一是以蘭州為中心的甘肅詩人群落:葉舟、古馬、人鄰、娜夜、波眠、雪瀟…以及周邊寧夏的單永珍、馬占祥、張聯、楊梓…青海的章治萍、趙貴邦…新疆的沈葦…,他們中的許多詩人頻頻在主流《詩刊》《星星》等發表作品,成為這些刊物每期不可缺少的“裝飾”…
甘肅 (蘭州)詩人群由于其特殊的地域與文化性質,使他們的詩歌一出手便有很高的氣質,究其原因是西部乃中華文明的源頭,其歷史的悠遠與文化的於積使這里的詩人們獲得特殊的給養,就像上世紀八十年西部詩人群在中國詩界具有重要影響的昌耀、楊牧、周濤、章德益、馬麗華等詩人都背靠獨特的地域文化一樣,他們都有一種血脈的延伸與展開(或曰傳統)。遺憾的是這些詩人在創作的“壯年期”便消失在人們的視線。只有昌耀在孤獨中自殺身亡。究其根源還是民間與主流的價值取向問題扼殺了自由的詩人們。我即將看見現在的甘肅(蘭州)現代詩人群落走上同樣的“可悲”之路。像葉舟近年的由詩轉向小說,莫不是一種由“高傲的理想”低頭向“世俗”(小說的名利急近欲望)轉換的過程。而一些詩人亂發作品到了“每月必露臉一次”的頻率將夭折如火如荼的“大好才華”。這種現象是整個中國主流詩壇乃至文化的通病。所以甘肅詩人們在全國影響極大而沒有一本真正的高質量民刊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明。他們不需要民刊的平臺,因為“前方”已為他們鋪好了“道路”,這是很值得思考的文化現象。葉舟在九十年代詩歌創作的輝煌從另一個層面揭示了民刊的巨大作用,如果沒有他積極地參與民刊的活動,就不可能有激情的活力為我們奉獻如《大敦煌》式的優秀作品,西部詩人們缺少民間精神的編輯家與理論家,所以使詩歌資源沒有得到匯聚與提升,以前昌耀式的人物也許再不會出現,那是特定時期的特有產物。由于沒有民刊的會聚與自由尺度,許多詩人的力量是“散”的,就像偌大的新疆我只記住沈葦這樣的一個詩人外,其余的詩人仿佛不存在;而寧夏的單永珍、馬占祥、張聯、楊梓…西藏的賀中等詩人就像大漠中的稀有綠洲,沒有更多蔓延與燃燒的更大空間。此時的西部主流詩刊缺少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氣度與目光,沒有整合西部詩人們更多的資源。現在西部的這批詩人是八十年代后最優秀的一批,如果沒有“平臺”為他們進行文本與理念整合,過不了幾年,他們都將消失在我們的視線。
(注:寧夏阿爾辦的民刊《原音》,馬占祥辦的民刊《半個城》,由于各種原因,沒有堅持下來,新疆旗烈們辦的民刊《火種》等還需努力……)
綜述,黃禮孩、默默、老巢、遠人、柔剛、道輝……這些背后有經濟實力的詩人們掏錢砸向詩歌,砸向民刊;在當代已經構成一股民間詩人們用民間資本振興詩歌的潮流。而安琪、章治萍、吳幼明、周倫佑、陶春、楊然、凸凹、柯健君、孫磊……以及那些默默為詩歌做著奉獻的民間詩人中的“寒者”,歷史應該為他們巨大的付出樹碑立傳,因為他們震醒了人們自由的詩歌精神與信仰。我想,如果中國涌現出億萬個他們似的“詩心不死”的詩人們的這一天,就是中國的文藝復興真正取得文化精神真正歸位到“天”“地”“人”最自然芳香的時候。他們巨大的付出所踐行的是一個在當下道德混亂價值淪喪時代給人們迷亂沉亡精神世界的一記記醒智的漂亮耳光,他們都是我們這個時代用“詩”刻寫精神價值的“農人”“耕者”。有人嘆息沒生在“唐宋”,我則說生在如此時代是十分幸運的,黑暗與光明同存,歡樂與苦痛擁抱,而虛偽與淺薄永遠依附在空氣中成為流云,只有那些印成黑字的詩句時時撞擊大地的傻癡,讓大地過一段時間便涌出“烈火”,燒滅那黑暗的“腐臭”。
2007.5.9—6.30
大涼山普格縣螺髻山下
21世紀中國重要詩歌民刊掃描(二)
《大騷動》《低詩歌運動》《活塞》《大陸》《現代禪詩探索》
《今天》《傾向》《星期三詩刊》《零度寫作》《非非》
《中國打工詩歌精選》《藍》《太陽》《存在十年詩文選》
《一行》《獨立》
引子:此民刊掃描在2007年推出過(一),對民刊《詩歌與人》《詩歌月刊》(下半月刊)《詩家園》《撒嬌》《水沫》《四川六大民刊》等進行了掃描。
《大騷動》
(第五期,主編王強,執編蘇非舒,2003年6月30日出刊)
我手上有三冊《大騷動》,除了其本身的厚度外,在我心里,它更是一種精神的厚度。眾所周知,貴州獨立血性的民刊的長期被封殺、剿滅,已造成貴州先鋒詩歌在幾十年間的大量缺位與空白,它在長時期中沒有給中國詩界提供更多的文本與理論參照與重要影響,更多的是成為了中國現代詩的一個被壓被毀而后奔突、逃亡,血雨腥風的傳奇與恐怖事件,而被史家與詩人們作為二十世紀天空下的自由藝術反抗專制事例,被反復記寫與復敘,其詩歌文本與民刊本身的真相被漠視與沒有得到更多面對;2010年春天(這久久來遲的年份),當我收到嘉諺老哥發來的《啟蒙》《崛起的一代》等貴州民刊的原刊掃描,許多歷史的錯節才得以糾正。在我看來,貴州自1949至2009年60年間的現代先鋒詩歌,只有黃翔、啞默、張嘉諺、吳若海、夢亦非、冉安定等為數不多的詩人的部分作品與文論代表了它們的血性與獨立(或說貴州風格的現代詩);也可以說是由《啟蒙》《崛起的一代》《中國詩歌天體星團》《大騷動》《零點》《低詩歌運動》等民刊連接起來的一股地下之血。由于長期的被打壓,只剩下這幾棵孤零零的詩樹所結的一些果子,還可給我們留下歷史的心痕;再者就是王強兄弟、農夫、龍俊這些貴州詩人離開貴州后辦的民刊《大騷動》《低詩歌運動》等延續了貴州自由詩血,把貴州地下詩歌精神拓展到一個當下自由藝術更大的空間中,《大騷動》是個綜合性藝術刊物,它集合了歷史、詩歌文本、藝術個案等眾多人杰的聲音,在20多年的跨度中,王強支撐的《大騷動》從早期的“圓明園藝術村”的文本留存到今天的堅守,我除了內心的崇敬外,只能面對這冊厚厚的刊物,獲得更多的精神與生命的火焰。
(此期《大騷動》看點頗多,如“等待命名”專欄:啞默、張嘉諺、蘇非舒的文章有很強的史料性、真相性與姿態性;另外“一塊橡皮”中黃翔的6篇散文,“訪談與人物”專欄:“李亞偉訪談錄”“楊黎在北京”“蘇非舒其人”“芒克憶友”“王強答記者問”。“現在藝術”專欄:黃燎原、魏向河、白銀娜等人的文章都很有可讀性……。另外,詩人黑大春、李亞偉、嚴力、余怒、吳若海、王強、韓博、宇向、廖偉棠、馬永波、蘇非舒、阿爾、楊森君、阿紫、普珉、祈國、張萬新、阿翔、飛沙、朵漁、五木、魯布革、丁燕、姚彬、梁曉明、戴澤鋒、冷眼、木朵組成的“詩人專欄”,張洪波、金甌、龐亮、孫軼、唯阿、拉拉組成的“小說專欄” 很有看點。)
《低詩歌運動》
(創刊號。龍俊、花槍主編。2005年3月第1版)
這也是一本打上貴州詩人深深烙印的民刊,因為里面張嘉諺、黃翔、啞默、夢亦非、小王子等沉甸甸的文本說明了這一點。在我看來,2003—2004年的網絡忽然“興盛”,促成了中國人長期積壓的言論自由的瓶頸撕裂,可以說這兩年的“開放”成就了許多自由藝術;“垃圾派詩歌”便是其中重要的文化事件與詩歌亮點之一,對這種反主流詩歌潮流只有在當時自由的網上才能狂奔,并成形了它的胚質并結果。楊春光這個“空房子主義”的詩歌狂人,由于其歷史影響與長期被壓,在這個自由空間(網絡)上獲得第二次藝術生命創造,很快便成為“垃圾祖師與領袖”。而作為后來推波助瀾的老象(張嘉諺),自1980年前后在民刊《崛起的一代》上初露詩歌理論才華后,后來很長一段時間內(漫長的20多年)所遭受的言說封阻與無門,也使其長期積壓的思考與說出需要一個“噴口”,恰在這時,網絡——“垃圾派”正對了老象的言說需求,于是文本與理論的互導互渲,使“垃圾派”——“低詩歌運動”,在短短的兩年多時間中完成了其成形、轉換、結果的過程,而《低詩歌運動》(創刊號)就是這一過程的一個總結;這一切都是應運而生,應天而生的。網絡的興起催產了“垃圾派”與老象與“低詩歌運動”,這是21世紀中國文化的重大事件。而后來老象專著《中國低詩歌》的出版,更是將此提升到一個學理評論高度,百年中國詩歌史,像老象這樣,用一本厚厚的專著對一個詩歌運動(詩派)進行全方位的理論系統評論的創作現象很是少見。由于后極權對網絡與常規媒體的控制,“低詩歌運動”成為了一個絕唱,一個歷史片斷,已經過去。讓我們記住這些詩人(藝術家)的名字,在已逝歲月中風風火火的曾經閃擊中國詩天空的暗黑,給前行的人們以火膽。
小王子、王楚、李異、余毒、一空、許琳琳、韓星孩、杜撰、金軻、溫永琪、雷瓊、江南藜果、失瘋流氓、林忠成、大路朝天、花槍、凡斯、藍蝴蝶紫丁香、龍俊、趙思運、典裘沽酒、丁目、皮旦、野狼、管上、張玉明、老德、小蝶、南昌楊瑾、管黨生、徐鄉愁、西部快槍、楊春光、陳傻子、丁友星、白馬非馬、虛云子、王艷芳、楊衛、郭蓋、片山等。
《活塞》
(總第5期。編輯徐慢、丁成、稅劍。2006年)
這是一本從封面設計、裝幀到內頁插圖到詩歌內容都透出中國后現代式的“惡之花”的“異端”刊物,據說創刊號鄰近的幾期更“惡”更“異端”,更“原創、在場”,但僅就我手上的這期,它已是中國當下現代詩關注與研究不可回避與必須面對的“怪物”,我想這恰是它的先鋒品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人類思想,眾類百出。《活塞》是精英篩選的為數很少的同仁集合,證明了它顯示詩人的純粹與方向堅決,它是詩歌真正在作為的姿態與踐行,刊物所播向與割出的中國式的后現代精神之疼,印證了當下時代需要拯救與裸露的人文真空。《活塞》像是高懸在暗夜天空中的無形星晨,迷亂的光焰流動著紅血與淚水。那些文本在我身邊置放著,我尊視它們。在我的視野中,《活塞》群體與“垃圾群體”是當下中國詩歌最有活力與值得期待的兩個后現代寫作群體,中國詩歌史應該有它們重要的一筆。
目錄:“活塞之門”:稅劍專集。“活塞詩歌”:徐慢《血液長談》《形狀》;丁成《上海再見》《厭惡》《舞臺劇》;殷明《祝酒》《催眠術》《狂歡的人們在深夜相聚》《檔案》《恍惚》;鐳言《二十四首隨想曲》;阿斐《獨行》《所謂暴君之死》《幽靈來訪》等;李清月《杳杳神經路》《異樣的神明》等。“活塞詞根”:余叢《詞語的秘密》。“活塞批評”:丁成《旅途讀書》。
《大陸》
(總第5期。主編郁郁。出刊時間2008)
多年前,我在一篇文章中曾提到過,上海作為中國現代化大都市,能與之匹配(相稱)的就是民刊《撒嬌》《大陸》《零度寫作》等所集合的郁郁、默默、劉漫流、海岸、冰釋之、阿鐘、吳躍東、古岡、楊宏聲,以及陳東東、許德民、嚴力等這些代表詩人,只有他們在上海呼吸,你才會覺得上海的藝術自由個性含量的甸沉、有力而使人沖動、興奮,并值得期待;因為上海的獨特文化地域特質決定了它產生的詩人的獨特性,這里必須有詩人,有好詩人,有民間自由的詩血流動,它才不在精神的天空中留下過多的遺憾。《撒嬌》《大陸》是中國所有民間詩刊復刊中最有代表性的刊物之一,《撒嬌》走的“口語”之路,《大陸》則是大刊之路,從本期的專欄設置上,極具包容與個性,這種編刊的專業性與獨特性,在整個第三代詩人中,只有搞《非非》的周倫佑有此編才,再者就是郁郁,他們把詩歌理想的完美性溶鑄進策劃、選題、編輯、校審、封面設計、印刷的過程中,所以他們編出的刊物是沒有多少挑剔的。本期是05、06、07三年的合刊,也是對應了二十年前的1985、1986、1987這些“第三代”詩最狂熱的時期。郁郁是和東北詩人邵春光等具有“中國民間職業詩人”稱謂與踐行的少數詩人。他本人,本身就是一部在野自由詩史。《大陸》《撒嬌》《零度寫作》是上海民間詩刊的三個重要標識,他們堅持時間上、在先鋒朝向上,都有自己的獨立性與詩歌純潔性。
《現代禪詩探索》
(創刊號,南北主編,2009年)
河南開封和武漢、廣州等全國的許多地方在1979至1981年這三年中,都出現過建國以來的“第一次民主運動”,這些地方除了出現政治民主的自由刊物外,都有熱愛詩歌的詩人們創辦詩歌民刊,作為學習與交流的精神生活需要;南北的真名叫王新旻,原是河南開封人,在1979年至1981年與朋友創辦詩歌民刊《無名》《習作園地》后被捕軟禁,后家破親離,從80年代起開始了長達20多年的流亡,先是改名,后是搬遷。據我所知,在最近5年中,他便從成都遷到上海,又是浙江、昆明、大理。從他和一些流亡朋友的生存境遇中,萌生了我做“中國漂泊詩人精神史”訪談的選題。其實在我的認知中,中國也有流放地,也有被俄羅斯一樣被驅逐、逮捕、流放、迫害的詩人、作家。他們的行跡到了一定的時候,應該被人記起與留下,他們是中國獨特的一群;隨著時間的累積,我越來越覺得他們身上有“中國式的流亡精神藝術史”。2009年《現代禪詩探索》的推出,便是南北流亡20多年后,“詩心不改”的一個明證。我個人認為,南北對現代禪詩的正名理論高度與系統與自覺性是中國百年詩歌史上少有的,這本民刊有很強的流派意識與走向,這是在流亡漂泊中,在生存空間中擠出練出的“另一空間”。太不容易了,南北,向你致意!
現在有許多年輕文學愛好者很向往“偉大80年代”的那種詩歌理想、浪漫、自由的詩意環境,其實這只是一個表象;從我了解的1979年至1981年出現的全國許多地方的政治、藝術的自由民間刊物、團體,都遭受到了全面打擊、剿滅;許多自由民主人士、詩人(藝術家)被捕、含冤、入獄,有的甚至付出了生命。因為中國式的政治與經濟改革是一前一后的一套并不齊行的跛腳方針。所以在“偉大80年代”是黑暗與光明并存的年代,只要有極權(專制)存在,這個社會永遠就有見不得的人的一面。但有人說過“極權是藝術家創造的天堂”,如果失去了這層遮壓,藝術的創造可能是另外一種情況,這點在前蘇聯就有很明顯的例證,這里不用多說。
所以南北走向禪,走向中國文化的隱、靜、合,是應對現實強大的暗、黑、痛。以雪、水、草等自然簡明之物來生存自己的精神與呼吸,這些我相當理解并應抱以掌聲的,因為自“五、四”始的反傳統之路;一直到80年代以來的西化,中國傳統固有本質文明體被曲解、變異、扭形已經很長時間了,今天舉起《現代禪詩探索》作為百家之一種,應是自然的,且出在民間,長在民間,民間自由的土壤給其存活的雨露。
(2010年春天,在大涼山,兩位河南許昌師專教授言及四川出了這么多“第三代優秀詩人”以及許多“優秀人文學者”,而河南80年代至今竟沒有此等人物,引為遺憾;我告訴他們,上世紀80年代初河南出過政治自由民刊與詩歌民刊,都遭受了滅頂之災,只是你們不知道,歷史的局限遮蓋了許多有價值的人文圖景,這是中國式的悲哀。例如西南三省,貴州、四川詩人遭災最重,云南是個不出血性詩人的詩歌貧省。)
《今天》
(總第59期。主編:北島。2002.4)
因為《獨立》在做中國詩歌民史的收集整理計劃,所以托朋友幫我收集了海外中國詩人辦的民刊《一行》1套,《今天》2本,《傾向》1本。這是我30多年來第一次見《今天》,《今天》以及北島的大名早聞:“朦朧詩”“海外流亡詩人群”等等。《今天》沿用過去的辦刊策略,設小說、散文、詩與評論、藝術等專欄,這種純粹的自由文學雜志,沉載了許多年來許多人的純潔之夢,即是沒有染污的,保存雪色的,屢摧不垮的人文意志,或說人類最本質、自然的靈魂與精神的根本需要;為了這一點基本的需求,一個刊物像大海中的黑船,在按自己的方向在往前慢慢航行。“中國式的流亡詩人作家群體”,形成了除前蘇聯之外目前世界上最大的藝術流亡群體之一,這也是二十世紀兩大集權國家奉獻給世界(人類)的“最偉大作品”。隨著時間的推移與極權崩潰前夜的漫漫,中國流亡作家詩人中已開始出現深沉的、力量的,能將苦難與個人命運與時代命運相系的杰出者,那些暗夜里的歌唱者,總有一天會將唱詞剖開長夜的靜默,給我們站在山腳下的年輕者們以捧喝的大雨,《今天》作為自由創作與精神的平臺,是一塊漂泊在中國與海外硬性知識分子心中的經年銅鋼,它存在、它活著、它燃出的焰火便是美麗的呼吸。
(2009年得到《今天》最近的一期,是“中國建筑專輯”,意在通過集權下的建筑群落,審視與解析人文與建筑與政治之間的關系、矛盾、和解、骯臟、挑戰等等)。
《今天》59期作者如下:小說:趙磊、張楚、謝宏、趙源、雷立剛。散文:戴茅、錢文俊、林梓、胡發云、孫偉、九命。詩與詩評:王敖、麥城、王小妮、嚴力、北島、馬蘭、胡續冬、溫潔、廖偉棠、鄭單衣、楊小濱。藝術:李銳、趙際濼、王瑞蕓。
《傾向》
(總13期,總編貝嶺,2000年)
《傾向》確實是有傾向(方向)的,此期對“傾向性”愛爾蘭詩人謝默斯·希尼的極大關注與推崇,為它設立的專輯頁碼幾乎占了刊物的一半的內容。這種專題策劃與實施避免了由于傳播渠道的不正常化封阻給詩歌重要資源帶來的偏向局限的傳播,使我們對一個“傾向”詩人有較全面的認知與閱讀。另外閱讀亮點是“文學”欄中海男、林莽、楊小濱、嚴力、張耳、蔣浩等人的詩;“文學批評”欄中的張嘉諺、王家新、張慧敏、孫文波、西渡的文論,以及“藝術家談創作”欄中蔡國強、陳丹青、馬德升、王克平、徐冰、張洹、楊潔益、李山等人的文章。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中國的地下文學(60年代—90年代)”專欄對自由者們的歷史關注與挖掘推出,有一種自證自明的力度;此期介紹的是“上海地下詩群落”的回憶與詩,以及其它地下詩人的作品,作者為錢玉林、陳建華、劉曉波、劉霞、廖亦武。還有就是“中國大陸地下文學藝術刊物出版物一覽表”,這兩個欄目加濃了本期刊物的歷史與詩歌責任厚度,這種歷史的印跡,作為民刊是應該,且必須關注推出的。因為這是我們自身的血嘯與呼吸。我們不來關注與收集,誰來!我認為,這兩個欄目是除了謝默斯·希尼專輯外,最有可讀性與價值的。所以此期《傾向》應成為中國民刊中的經典之一。
(說到《傾向》的辦刊方向,我認為很強,且充滿前衛與歷史責任。辦民刊本身就不容易,我們要有方向(傾向)地做刊,在不浪費精力(經濟)的情況下,將有效的資源組合在一個有方向的平臺,為中國現代詩的自由之路多建立紀念碑)。
《星期三詩刊》
(第11期,主編:麥子。2009年12月)
這可能是我收到的中國目前最簡樸最粗糙的詩歌民刊(內頁打印復印,封皮為薄薄牛皮紙膠粘),“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呤”,這些曾經古傳文字之義用在麥子及其刊物上,則一點不為過。幾年前,我便收到他陸續寄來的刊物,吸引我的閱讀欲望的是“圓桌論壇”和他本人句勢洋灑千里的“麥子體”。當收到10期“揚春光四周年忌日紀念專輯”時,我吃了一驚;當收到11期“紀念五·四運動90周年”專輯時,我除了震撼,就是震驚。2009年這個中國人自己該紀念的偉大日子的平臺搭建,居然被一個叫麥子的民間草民詩人自己掏錢辦的印制簡樸的民刊《星期三》所隆重推出,包括我,以及許多朋友、國人,乃至整個國家都應感到羞恥,并充滿深深愧疚;我只在心里敬佩麥子的膽氣與策劃獨特角度,麥子憑此一本刊物已將自己的精神與骨氣立起來,我們還能沉默么。
“五·四”已經九十年,九十年光陰匆匆,說慢不慢,且日月悠長,而我們頭頂的天空還是九十年前的天空,歷史又將我們拋在出發的路上。麥子的認知是對的,讓我們在暗夜里聽聞那些消失在歷史長河中的刀光血影,用我們還沒冷卻的心去體知擁抱,而后獲得火種前行。歷史的啟蒙之號被濃縮與印制在一本粗糙的民刊上,這是中國良知血性知識分子不死的領地。如果在此時不說話,啞且聾了且眼瞎了,那是除了黑暗以外,更大更可憐的悲哀。《星期三詩刊》由于主辦者麥子的胸懷與姿態,在2009年的隆冬中,已站在中國最前沿的人文精神先鋒平臺,《星期三詩刊》成為強烈的標識性的血性硬性的詩歌民刊并走入歷史存留的空間,向南方那個有水聲響動的詩人之居頂禮吧!麥子辛苦。
(本期刊物所發作品作者名單如下:野夫、羅惠珍、北島、章治萍、周倫佑、趙衛峰、左春和、東海一梟、陳家坪、奧巴馬、肯尼迪、孫中山、譚嗣同、謝韜、陳季冰、古戈、蔡定劍、王長江、顏昌海、艾未未、余杰、戴晴、悍馬、許知遠、雷頤、祭園人、崔衛平、劉曉波、沙葉新、余暢、林賢治、新生人、李煒光、摩羅、梁文道、呂洲濱、劉曉原、江源江、張直、陳勝、力虹、阿翔、董迎春、重馬、戈魚、麥子、哈維爾、閔良、錢理群、吳大江、辛子陵、周炯然、林昭、劉路。)
《零度寫作》
(總24期,10周年紀念號,武原、古岡、吳躍東等編輯,2009年)
又是一個“10年專號”,此前的《存在》10年紀念號,《獨立》10年專號,《東北亞》10年特刊的推出,和《零度寫作》一樣,見證了一個時代的詩歌發展史,而從另一方面的見證了一批詩人們的自由精神堅韌史。我認為《撒嬌》《大陸》《零度寫作》可稱上海的三大民刊,其歷史性、方向性與堅守性,是其它上海民刊不可比擬的,透過這些刊物,我們看見歷史與人文精神的堆積成形,時間與刊物方向本身檢視一本民刊與一群詩人們的精神向度與感人之處。而圍繞三大民刊的主要上海地下代表詩人群,我認為是上海早期以陳建華、朱育琳、錢玉林、郭建勇、王定國、丁證霖、汪圣寶、張念誠、劉明祥等為主的地下詩歌寫作群體之后在一個地方(上海)形成的地下詩歌精神(群體)延續史。像這種在一個地區(上海)形成的有某種精神純潔性傳統的地下詩群落,除上海,就只有四川了。很奇怪,這一外(沿海)一內(內陸)的詩歌傳奇現象有待史家細究。四川從1965年左右的“成都野草群落”到1970年左右的“西昌地下詩群落”再到“偉大80年代”的第三代詩(《現代詩內部交流資料》《中國實驗詩歌》《非非》《漢詩:1986、1988》《巴蜀現代詩群》等)再到1992年的《非非》復刊——2000年《非非》再復刊——2006-2007年的《非非20年圖志史》《存在》《獨立》創辦10年紀念……這里面有一根傳承延續的線。上海從1965到1980后《送葬者》《大陸》《海上》《喂》《上海詩歌前浪》——再到2000年后的《撒嬌》《大陸》《零度寫作》也有一根線。而全國的許多地方,比如《今天》在北京的延續線到了海外,其它省份的延續斷裂太大。所以我說,堅持、方向、突破,歷史總會給跋涉者以公正的記錄。
(本期主要看點:“寶山三詩人專輯”:郁郁、冰釋之、孟浪,附楊宏聲、吳躍東、賢宗、演音、劉葦、曲銘、古岡等評論。“小說”:張力、聞鷗、武原。“詩歌”:馬休、毛健、古岡、劉葦、葉青、劉曉萍、劉漫流、楊宏聲、阿鐘、吳躍東、陳惠興、南方、海岸、雪莊、默默。“隨筆”:劉曉萍《薄如蝶衣》,忻江敏《鐘樓記》。“批評”:郁郁《上海的詩意》,蒼耳《雙刃的反諷》,許基鶴《生命力在同構中升華》。“記憶”:阿鐘《一個詩人見證的藝術家》,程應鑄《往事不堪》。“譯文”:《詩歌與催眠學》與《雷蒙德·卡佛的》詩。“緬懷家瑋”,“零度寫作1999—2009年”編輯手記)。
《非非》
(總第12卷“后非非詩歌及評論專號”,周倫佑主編,2009年)
如果說流亡海外的詩人(藝術家)們以民刊《一行》《今天》《傾向》《藍》等為精神流放地,那么整個中國大陸就以《非非》20多年的堅持,刷出中國本土先鋒詩歌最異端姿態的重大標識,也可以說是周倫佑這個詩歌大才20多年的堅持。沒有他,不能談《非非》,沒有他,中國先鋒詩的標向與尺度將大打折扣。23年,12卷《非非》刊物;主編“當代潮流·后現代主義經典叢書”;《反價值時代》《變構詩學》《在刀鋒上完成的句法轉換》《燃燒的荊棘》《非非:從理論到作品》《中國后現代主義詩選》《后非非詩歌作品集》《非非20年圖志史》……這些如山巒般堆積的詩歌書籍,夯實加厚了中國現代詩的先鋒高度與份量。可以這么說,如果抽空《非非》,以及上面這些黑色石頭,中國現代詩的大廈將撕出多少蒼白與凋零。“前非非”“后非非”兩批詩人得以橫空出世,“偉大80年代”“物欲空蕩的九十年代至21世紀”,“非非之旗”不倒、高揚,他創造了中國詩歌史與世界詩歌史的多重奇跡:①堅持最久、最有方向、最有先鋒尺度的民刊;②詩歌先鋒理論新概念的不斷提出,刷新與提升著自己的藝術創造的空間(“變構詩學”“前文化導言”“反價值”“紅色寫作”“體制外寫作”等);③一個詩歌流派從理論到作品到歷史自尊的完美全面的組合,這在中國乃至世界詩歌史上唯有“非非”(周倫佑)(《非非:從理論到作品》《非非20年圖志史》);④在跨度23年的辦刊過程中,“非非”影響著“第三代詩人”“90年代詩人”“21世紀詩人”,時間橫跨24年,或更長,它成為中國當下最有持續影響力的獨立自由方向性先鋒詩歌(藝術)刊物。
《今天》的影響還是“朦朧詩”時期的文本及其精神,后來海外的《今天》只是作為自由知識分子的延續精神在堅持寫作,持續先鋒藝術創造力也不能和《非非》相比。北島和周倫佑都是中國現代詩的開一個時代的重要人物,身上各有其定位價值與意義。從目前情形看,北島由于海外的影響顯得比周倫佑大。而周倫佑的個人價值是在極權體制下被遮蔽了許多的,歷史會在特定的時候給出平等的答案。
(此期所發作品的詩人與評論家名單:姚新勇、董輯、孟原、陳小繁、陳亞平、邱正倫、蔣藍、龔蓋雄、馬永波、雨田、袁勇、安琪、杜冷丁、梁雪波、發星、原散羊、周倫佑、周興濤、林忠成、劉先國、野麥子飄、王學東、姜豐、二丫、林賢治、黃梁、蔣登科、杜光霞、鄧艮等)。
《中國打工詩歌精選》
(2007年5月,珠海版,許強、羅德遠、陳忠村編)
這其實應該是一本民刊形式的集子,雖然它套上了正規出版的符號,和眾多主流詩刊編輯們的題字,在為一個寫作文本獲得認知權的道路上,原先那些本真的血淋淋辛酸的“打工詩歌”被曲解得開始走形、變味,就像農民工進城為獲取生存之本而在與城市文明體的“磨合”中漸漸失去自己原真的美質(善良、純樸……)后異化成一種“新城市人”(姑且這么說吧)。這種身份、靈魂、精神的可怕轉換其實在我看來是十分不人道而可悲的,因為在“磨合”轉換中獲得的所謂文明生存提升,是以犧牲一個獨立精神體(農民自身傳承的身上優勢獨立個性優秀品質)為巨大代價的。所以在“精英寫作者”看來,打工詩人是在露丑、泄痛的同時,也泄露自身沒有骨力的人性,這是打工者與打工詩人們的雙重悲哀。在我看來,出現這種情況是打工寫作者的站位意識與思想朝向。因為中國底層的農民在遭受長期極權的欺凌后,身上麻木的部份的殘喘,就是獲得極權的領認,他們身上的小農意識逃不脫如來佛的手掌心,于是形成逆來順受奴性的一面,這是傳統農民身上的劣根性;而作為覺醒了的打工寫作者,一旦獲得言說空間后,特別是主流的收編后,很容易露出他們身上的傳統丑陋的尾巴,因為主流話語的強大是無權無勢打工詩人們不可抗衡的,這和中國的許多自由知識分子一樣,最后走向混沌與死亡。回到打工詩歌,由于其主持者的站位改變了它早年自然成形中的獨立、鋒芒,加上寫作者自身生存環境的壓力,寫作自身群落中獨立精英的不成形(成群)與嚴重缺位(缺失),造成近年來打工詩歌寫作的大面積復制與難以超越,它只是作為底層文學的一個既有符號,在延續其自有的生命;因為中國的經濟發展是漫長的,打工群體以及寫作也是漫長的。我認為打工詩歌的第一黃金期是《打工詩人》創辦的2001年至2005這四年間,它作為中國歷史巨變車輪上帶血的底層記憶被打工詩牢牢地刻在了時空中。因為他們創造了歷史,創辦了中國歷史上第一份打工者現代覺醒獨立意識的詩歌民刊《打工詩人》。下面這些有真實打工身份的詩人是應該被詩歌史必須記住的:張守剛、許強、羅德遠、許嵐、鄭小瓊、徐非、柳冬嫵、任明友、沈岳明、曾文廣、羅向冰等。
《藍》
(第18、19期合刊、中日雙語雜志,主編秦嵐、燕子,2005年)
這是2000年8月在日本創刊的中日雙語雜志,是繼《一行》《今天》《傾向》等海外民刊之外,最有影響的民刊,因為其詩歌占有很大的比重。由于其自由獨立的方向性,2005年左右即遭有關部門“招呼”,于是出刊5年后停辦,單就從1—19期的一些欄目內容,我們便看出其向度與深刻性、鋒利性:“解讀流亡北島的一個側面”“關于高行健獲獎專輯”“湮沒于歲月中的民間詩群”“中國當代隱態寫作”“下半身專輯”“悼念李慎之專集”“黃翔專集”“地下文學研究”“中國地下詩歌特集”“中國獨立電影”以及摩羅、錢理群、張承志、章詒和、鄭義、林賢治、老威、周倫佑、孟浪、徐敬亞、岳建一等專欄文章等。而這一切皆是兩個女學者在主編,其對自由文學藝術與真實歷史的呈現與擔當,讓我等男人們汗顏。長期以來的男權話語統治著中國,使女人之才之智一直被遮蔽與切割,一旦她們覺醒并自明,說明這社會是前進的,而她們投入自由藝術的運動史掀起的將是驚人的波濤,在中國大陸這樣的女才子太少太少,難怪男權的話語權繼續砸在彩裙上,讓那些美麗的花凋零在俗世的黑暗中,這一切又是多么的不人道與反人類。我認為文明的進步與自由,是解除女性身上的束縛,讓她們精靈的才智奉獻于社會,獲得自釋自足自尊自貴自長的空間,而這一切似乎漫長。5年,兩個女人創建了歷史,這是21世紀的進步,還是落后?向扶桑之東給她們致敬!
《太陽》
(第10期,邵挪策劃,辛欣主編,2003年)
首先,讓我朝北方敬祭,2010年初春,“詩歌職業家”-邵挪老哥在春風中逝去。《太陽》我手上有10—11期,都是郁郁老哥從上海郵寄的。《太陽》歷屆主編為王法、郭力家、杜占明、曹野豐、宋敏、季風、劉浪、黃巖、董輯。作為1984年創辦的東北民刊,是東北詩歌史上時間堅持最長(1984—2003)的民刊。從1979年孫文濤等在長春創辦的《眼睛》始,再到徐敬亞、王小妮在東北師大創辦《赤子心》,再到《太陽》,在我的視野中只有這三本民刊代表了80年代東北的民刊身影。1991年由何拜倫編輯的《過渡》,1994年楊春光主編的《空房子主義》,姜佐主編的《進行》,到楊勇、楊拓主編的《東北亞》,再到2005年8月《東北亞》10周年創刊號的推出,東北詩人在“血雨腥風”中不倒自由詩志,獨守著東北亞獨立的詩情,讓大西南的我輩只有敬佩。我們知道東北的民刊在80年代和90年代都遭受了毀滅性的打壓摧殘,所以今天這片曾經的詩歌原野的黑土地沉寂了起來。我想,那些黑暗中的星星之影是不會沉寂的,作為東北重要詩人之一的馬永波目前主持的《流放地》,似乎又暗合了某種特殊的延續與悲壯意義。
《太陽》刊物本身是充滿個性的,從欄目設置的標題上,我們便看見一個充滿時代反諷與寓意的黑色幽默:“東方紅”“民兵集合”“遠東檔案”“太陽風暴”“蒙面雄詩”“耕者有其田”“國際之歌”,除去詩歌的可讀性外,我看重的“遠東檔案”這個專欄中對民刊史的歸結與收集整理,表現出一種對歷史的責任與自尊意識,另外民刊中的插頁珍貴歷史照片(詩人友誼照)彌顯珍貴,像11期封底那張在戒毒所與女子拘留所大門前的照片,則像嵌進時代的一塊黑鐵,痛快與痛苦并生。
《存在十年詩文選》
(主編陶春、劉澤球。2006年12月)
這是一本藍黑色封面沉甸甸的詩歌選本,在中國民間詩界,《存在》以扎實的方向寫作(理論和文本的雙重份量)占據自己“存在”的位置,它和《非非》《獨立》并稱21世紀初四川的三大民刊,在內江這個“詩歌聚合地”向外發射其純質的光芒。在中國民刊中,《非非》托舉的“后非非寫作”將蔣藍、陳亞平、陳小蘩、袁勇、雨田……這些戰將立在我們身前時,我們看見一個現代詩的新現象在四川詩界悄然發生:就是這些寫作者具備了文本與理論的雙手寫作,且出手皆有不凡品質,這是又一個“非非之迷”,更是巴蜀大地才子們才華畢露的美麗盛放;而在“《存在》群體”中,這個現象依然精彩存在,劉澤球、陶春、謝銀恩、梁珩、田一坡的文本與理論皆是不相上下,在同一起跑點上晃閃;我忽然有一個驚奇而自然的發現,這兩個群體的詩人都傳承了“偉大80年代”四川民間詩歌優秀人物周倫佑、藍馬、楊黎、廖亦武、尚仲敏、宋渠宋煒、石光華、楊遠宏……這些文本與理論兩面手的優秀血脈,這點多么重要。“偉大80年代”四川民刊《非非》《漢詩:1986.1988》《巴蜀現代詩群》《大學生詩報》等除了文本的探索產生巨大影響外,就是扎實而有學理、方向的理論,這也是一個優秀的民間詩歌傳統,現在被“后非非詩人群”與“《存在》詩人群”們傳承著,這是四川詩界乃至中國詩界的幸事與好事,值得大力倡導。這里又必須談到方向性(群體性、同仁性)寫作對文本與理論才華的形成是最重要的因素;沒有方向,沒有目標的煉金精神,是成就不了優秀的理論與文本的,因為方向(群體、同仁)寫作將分散的資源集中起來,大家朝一個方向使勁,日久天長,果實自然會掉在地上,砸出它應有的聲音。從《存在十年詩文選》和《后非非詩選》中,我們都看見這種可喜成果的形成來源于最重要的方向(群體、流派),而那些沒有方向的民刊,在浪費自己才情的同時,也將會被時間之刀切割完虛空的身影。對方向性的民刊我一直抱以掌聲,雖然有異議者會說在群體中消泯個性,那也是個別現象。縱觀世界乃至中國的現代藝術先鋒探索運動史,哪一次不是方向(群體、流派、同仁)催成爆炸。只不過“后非非詩人群”與“《存在》詩人群”的發韌黃金時期是21世紀,全民狂奔物欲、人文價值低落的灰暗世界,所以作為邊緣的詩歌在獲得掌聲與傳播意義上沒有了“偉大80年代”的人文環境;就是這樣,更凸顯了詩人作為人類精神之靈的生存硬度與純潔亮度。這在方向性(群體性、流派性)詩人中體現得更堅強徹底,這也是精神超拔物質,能在天空上獨立行走的大境之一。
《存在》2008年推出第7輯,仍堅持文本與理論并存的辦刊方向。7本詩刊,穿越12年漫漫時空,就像巴蜀大地上7塊大小不一的粗礪的蠻山,發出雪月的光芒,。
《存在10年詩文選》主要作者:索瓦、曾立勇、謝銀恩、梁珩、吳新川、朱杰、王剛、李龍炳、田一坡、華未眠、劉澤球、陶春、陳建、韋源、蔣藍、席永君、袁勇、凸凹、長島、小海、啞石、史幼波、徐慢、張衛東、胡馬、張選虹、高嶺、劉春、胡應鵬、白鶴林、曾蒙、曾德曠、陳蔚、三原、楊克、焦虎三、張嘯。
《一行》
(總25期。嚴力主編,2000年12月)
在我的收藏中,有一套完整的《一行》,這是《獨立》為收集“中國民間詩歌史資料”請嚴力老哥幫助收集的。上世紀80年初就漂洋過海的嚴力,1987年5月創辦《一行》,作為“《今天》群體”的一個獨立分支與延續,其堅持辦到2000年,已是一個詩歌奇跡,10多年間,《一行》為國內外自由詩人們建立了一個開放而個性的精神家園,《一行》中的“一”是自由之子們無限的精神之域,它是大地上的地平線,給自由者們起舞,又是天際的無邊之想之夢,應合了自由者們的夢之無極。作為“今天派”重要成員之一,我認為嚴力是目前繼北島之后為數不多的“今天”成員中保持寫作活力水準與持續影響力的重要詩人之一。近年以北島為首帶著一批人大挖“今天史”,已經將“今天”的風光與歷史層面反復地加在了人們的記憶中。夠了!我倒希望有人關注一下當時(60—70年代)的貴州、四川、上海等地的“地下詩人們”,有人去挖挖他們的昨天和今天,我想肯定很有意義。“今天”的歷史地位以及傳播夠風光了,全面的“中國地下詩歌史”應分許多重要的版面給貴州、四川、上海等地的“地下詩人們”。我一直期待“今天派”(“朦朧詩”)以及“第三代”詩人群中真正走出中國現代詩的大家,因為目前中國現代詩界,只有這兩個群體詩人具備了大家之才。現在看來,北島、楊煉等目前的寫作方式是散文、回憶錄、訪談,其真正厲害的詩歌文本似乎被歷史切割在1989這個特定的分水嶺。北島完了、楊煉完了、芒克完了、多多完了……整個一代“朦朧詩人”已經成為過路黃歷與回憶錄了嗎?只有他們自已用自已的文本才能回答。而嚴力是他們這群人中的異類,其80年代初的出國,行使著藝術自由者的自然道路,其繪畫、詩歌、散文、小說四只手寫作的活力,使其在太平洋上空的來回彈跳中彈活著藝術的生命力。中國這個極權的國家殺死多少優秀藝術天才。從嚴力身上我看見“朦朧詩”這個隊伍中不多的希望之一。由嚴力我想到“50年代詩人群體”,就我的認識范圍,還有兩個猛將必須提及:周倫佑與海上。周倫佑目前已經浮在水面,而海上一直在真正的民間,由他自己的話說“一輩子當賤民”,這便決定其寫作精神方式的向下(民間),而從不向上(官方、主流),當2007年—2008年,幫助海上整理其80年代的早期詩作,厚厚兩大冊,數萬行詩,這些好東西,歷史有一天會真正驚醒的。
《獨立》
(總第13期。10年紀念專號。發星主編。2006)
從2006年10月《獨立》13期十年紀念專號以及2008年8月《獨立》14期的相繼出刊為標志,發星和他的《獨立》開始由“地域詩歌寫作”的正式定型轉入對“地域詩歌寫作”的夯實。其中一個主要的內容就是對“八十年代民間現代詩歌運動”的挖潛與整理。八十年代是中國現代詩真正開始走上“現代詩之路”的時代。“熱血理想狂飛”,“詩歌爆炸飛旋”。當我們驀然從21世紀的車窗口回首才意識到那是一個多么崇高、單純、熱情的詩歌的理想的時代。而此兩期《獨立》挖掘和再現了那個時期主要的詩歌活動與主要的參與者。為我們打開了許多具有史料價值而不為人知的史實。而此項工作的意義,用發星的話來說就是:“除去詩史資料外,我們更多是關注當時的人文思想的濫泛與透明,即‘為了詩歌理想’而‘不顧一切’的詩歌獻身精神,相當于當下社會文化精神的無知、淺薄、混亂、虛空……何嘗不是一記‘黑色的重拳’”。
中國八十年代現代詩歌啟蒙運動的重要主將黃翔曾言:“在整個20世紀乃至21世紀開端的中國,民刊作為一種獨特的文化現象,就在于它的民間立場的堅持,對當下的《獨立》來說在民刊中是很觸目的,此類真‘民刊’理應受到海內外精神界的關注和所有獨立知識分子的尊重。”而發星也將《獨立》置入整個中國民間現代詩歌運動的大立場大背景之中。對于將來,他有清醒和獨到的眼光與抱負。他在《獨立》13期十年紀念專號上,有過計劃與目標:“中國的民間現代詩歌運動,我認為有幾個特殊的版塊值得清理:中國大陸本土的民刊;海外中國人辦的民刊(如《今天》、《一行》、《藍》、《新大陸》、《原鄉》等);臺灣、香港、澳門等屬華夏文明根系的有現代詩民刊的地方。”現在,發星在朝著他的語言他看到的方向堅定地前進,對于理想而執著的工作,其中“中國大陸本土的民刊”這項工作已卓見成效,我們可拭目以待他園丁般的工作開出更多奇異的花朵。
[以上文字選自《邊緣的自由詩歌史-直視民刊《獨立》的多個向度》/西域(青年評論家、詩人]
2010.3.28-4.8 日史普基 尖山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