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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墮落,就是思想道德的下滑,而在女性議題上,賈平凹的思想貌似從來就沒有高尚過。”
我們精衛鳥女性文化評論機構的特約評論員采苓子女士寫了一篇標題是《賈平凹:一個作家的思想墮落之路》的文章,批評賈平凹為拐賣婦女辯護的言論。她說,如果一個作家沒有偉大的思想,不能客觀全面地看待事實,就算再怎么做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關鍵時候還是會漏出那條假惺惺的大尾巴來。
事情的起源相信大家都已經知道,在4月14日,賈平凹的最新長篇小說《極花》新書發布會在京召開,而《極花》表面講訴的是婦女被拐賣的故事,實際上卻是呼吁社會關注農村男性的婚姻問題。
賈平凹在接受北京青年報記者采訪時說,如果不走近人販子,你肯定是憤怒的,恨不得把人販子和買這個女人的人千刀萬剮。緊接著,賈平凹話鋒一轉,但是,如果農村人不買媳婦,就永遠沒有媳婦,如果這個村子永遠不買媳婦,這個村子就消亡了。
采苓子對賈平凹的批評,我是絕對贊成的。但我總覺得她那篇文章的標題并不貼切。所謂墮落,就是思想道德的下滑,而在女性議題上,賈平凹的思想貌似從來就沒有高尚過。還記得賈平凹當年紅極一時的《廢都》么,那里面的女人不就是專為男性享用的無意志無感情無思想的玩物么?
事實上,賈平凹敢寫敢說,對于中國農村,是有深深的憂患意識的,作為一名作家,他看到了農村的衰敗與荒涼,看到了農村男人娶不到老婆的凄涼與悲慘。但是,農村女人的各種不幸卻并沒有進入賈平凹的視線。
我不想批評這是賈平凹的選擇性失明,而是,女人尤其是農村女人的災難,在中國尤其是在中國農村,是習以為常的,習以為常到了理所應當的地步。女人,你的職責就是圍著男性轉,你存在的意義就是給男性提供服務——生兒育女的服務,性的服務,照料老人子女的服務。
二十年前,是我們村買媳婦的高峰期,買主都是光明正大地與人販子交易,不用遮遮掩掩,不用偷偷摸摸,大家茶余飯后的談資就是誰誰誰家的那個媳婦買的好,誰誰誰家的那個媳婦買的孬。至于被拐賣被販賣來的女人,被毒打被強奸被蹂躪的哭喊聲,幾乎沒有人生出悲憫之心。
我出生在農村,當然了解農村人原始的淳樸,那種發自內心的互相扶持確實令人感動。但是,當被拐被販的女人伺機逃脫時,所有人都在助紂為虐,充當買主的眼線。我至今不能忘記,當鄰村的一個逃跑的女人被抓回來后吊在房梁上鞭打的消息傳出時,我母親咬牙切齒地咒罵那個逃跑的女人,這些野牲口啊,人家對她那么好,還跑什么跑,活該被打斷腿!
我母親是一個傳統意義上善良的人,與鄰居親戚交往,總是把委屈咽到肚子里,深怕別人吃虧。而就是這樣一個人,在對待女人的問題上,思想卻混亂到了極限。因此,盡管我們村離鄉政府離派出所只有一公里的路程,但是那些被拐被販的女人,要想逃脫物理上并不封閉的村莊,卻比登天還要難上千百倍。
這就是男性中心社會的神奇,無論你是男人,還是女人,無論你是知名作家,還是鄉野農夫,都會自覺地不自覺地站在男人的角度替男人思考打算:打光棍是要絕后的,沒有女人暖被窩是悲催的;買媳婦雖然違背女人的意志,卻是情有可原的;女人嘛,不是給張三當媳婦,就是給李四當老婆,反正都是一樣的。
遙想當年,人販子可是我們村里的大恩人,無論走到誰家都會是笑臉相迎。
等到我妹妹長大了,要到城市打工時,我母親是千叮嚀萬囑咐,提醒我妹妹多長幾個心眼,不要隨便相信他人,那種擔憂我妹妹被拐的心態躍然寫在了臉上。那時電話是奢侈品,人與人之間根本沒辦法第一時間取得聯系,我妹妹走后,我母親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直到收到我妹妹報平安的信件,才稍微有所緩解。
接受北京青年報記者采訪時,賈平凹反問那些被拐賣的女性,你為什么這么容易上當受騙?而當記者追問為了村莊不消亡買賣人口是不是可以被接受時,賈平凹又說,法律和人情常常是相悖的。
如果被拐來做媳婦的女人是賈平凹的女兒,他會怎樣平衡人情與法律?如果我妹妹當年被人販子擄走,我母親又會怎樣看待那些試圖逃脫的女人?
(作者系女權主義時評作者,精衛鳥女性文化評論機構主筆,著有《另一種美》,新浪微博@高富強。本文轉載自微信公號“女報”:nvbao110。)
來源:澎湃新聞網
作者:高富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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