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家徐則臣(資料圖)
這是我寫作的第19個年頭,正好占了我至今生命的一半。19歲開始決定當一個作家時,我真沒想到會一口氣堅持這么久。顯然,寫作還會持續下去,再一個19年,又一個19年,繼續一個19年,直到拿不動筆。
這么長的寫作時間,我認真想過這其中的變化。根本之變也許不在于故事換了一種講法,也不在于講出了完全區別于當初的新故事,而在于支持我把故事講下去的動力發生了變化。如果說,最初的寫作完全是由澎湃的傾訴欲望、焦灼的自我表達需求和一點點美好的虛榮心所導引,那么,當沉默逐漸成為日常的主體狀態,臃腫的中年生活不期而至,我的寫作何以為繼?我要靠什么樣的內驅力,依然能夠把寫作和個人的生命有機結合起來,以讓寫作必要、自然、從容、不竭地進行下去?或有此三者:
探究的激情。必須承認,和19年前鋪天蓋地的好奇心相比,我對這個世界上窮碧落下黃泉的激情大大降低,但這種刪減與化約讓我心安。我的興奮點逐漸聚焦到有限的若干問題上,我有一種降落后的踏實感,落到那些問題上,抓住了,扎下根。我不會再大而無當、漫不經心地“心懷天下”,我只想深入、持久地把我最感興趣的幾個問題弄明白。我對它們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探究的欲望,我要做的只能是“深挖洞、廣積糧”。問題意識已經成為我寫作最重要的生長點之一。
思考的習慣。讀書和寫作給予我的最大恩惠,不是知識、結論和已經寫出來的一本本書,而是思考的習慣。每天腦子都在轉,已經成為一種永不停息的本能,做夢都能聽見思考的發條咔嚓咔嚓走動的聲音。我從不妄想我的思考能夠洞穿這世界的某些隱秘,但我享受這種時刻都能與世界劈面相逢的新鮮與艱險,這是一種青草、巖石和冰雪消融之際的水流混生而成的狀態,它會催生出同樣清冽、綿延不絕的或書面或口語的普通話,我要做的就是把這些聲音用文字記下來。
自我辯難的需要。思考的習慣讓寫作成為可能,而寫作讓思考得以深入和持久。寫作越來越成為我將某些思考充分展開的最有效的途徑,那些含混的、模糊的、似是而非的東西,在修辭的運行中逐一現身,變得清晰、確定或者更加含混、模糊和似是而非,而被文字精密加持過的含混、模糊和似是而非,其實已經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清晰和確定了。年歲既長,思考與寫作也日久,我所確定之事越來越少,猶疑和辯駁越來越多,如果不動筆,我可能會無所適從,變成一個不可知論者。我知道這個世界足夠復雜,我也知道文學最終不負責給我們一個清明確切的藍圖,但我依然需要通過文字來尋找和澄清自己,以便把這個世界看得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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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中國作家網
作者:徐則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