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嫁當選《詩歌周刊》2016“年度詩人”

經《詩歌周刊》2016年度詩人評審委員會14位評委于3月22日至26日投票,李不嫁在66位提名詩人中以最高票17票,當選《詩歌周刊》2016“年度詩人”。
李不嫁,本名李杰波,男性公民。1966年6月生于湖南桃花江,1988年畢業于湘潭大學哲學系。早年出版詩集《恍若隔世的故土》。20世紀80年代末因眾所周知的原因入獄并停筆,2014年回歸詩壇,同年10月注冊中國詩歌流派網,后作品主要在流派網發布。現在長沙某新聞單位工作。
李不嫁的作品2016年多次被《詩歌周刊》封面推薦,入選流派網重要欄目《發現》。《聽父親講述1958年反右》被評為 “中國好詩榜” 2015年度上榜詩歌。
《詩歌周刊》年度人物評審委員會認為:李不嫁是一位游走于社會現實與歷史事件中的詩人,在歷史與現實的雙向詰問中,對時事進行迂回干預。他執意重返歷史背景的宏大場域,以超廣角的場景再現和超微距的細節切片,還原其中被遮蔽、被誤讀的部分。在一個善于遺忘的時代,李不嫁的孤身返回,既源于對真相的追尋,也意在對麻木的喚醒,讓我們重新看到那些被刻意抹去的血淚、痛苦和尊嚴。
李不嫁的詩語言直白,語調冷靜,往往以凝練自足的片段敘事,完成對歷史和現實的指證。在毫無創造力的精致仿寫和類型化美文修辭等偽詩意泛濫的詩壇,李不嫁對獨立思考、“珍愛懷疑”、“求真意志”的堅守,讓他的詩具有了獨特的個性魅力、詩意深度和人性光輝。
今年是《詩歌周刊》年度詩人評選提名詩人最多、評委最多的一屆。本屆評選沿用上屆投票規則,每位評委投首選1票,備選5票,首選票計2票,備選票計1票,以更準確地體現評委意愿和公平原則。
附:《詩歌周刊》年度人物評審委員會暨首選投票:
主任:
韓慶成(《詩歌周刊》主編、《詩日歷》出品人。首選票:山東石棉)
委員:
張無為(《詩歌周刊》副主編、中國詩歌流派網副總編輯。首選票:李潯)
小 陶(《詩歌周刊》副主編。首選票:馬曉康)
忍淹留(《詩歌周刊》副主編。首選票:李潯)
曹 誰(《詩歌周刊》副主編。首選票:霜扣兒)
宮白云(《詩歌周刊》執行編輯、中國詩歌流派網副總編輯。首選票:李不嫁)
陳紅為(《詩歌周刊》執行編輯、中國詩歌流派網群組主編。首選票:李不嫁)
梁樹春(《詩歌周刊》執行編輯、中國詩歌流派網論壇副主編。首選票:李不嫁)
冷銅聲(《詩歌周刊》執行編輯、中國詩歌流派網群組副主編。首選票:劉頻)
陶金喜(《詩歌周刊》執行編輯、中國詩歌流派網詩歌評論欄目主持人。首選票:洺雁)
楚 木(《詩歌周刊》執行編輯、中國詩歌流派網原創詩歌欄目主持人。首選票:李不嫁)
張二棍(《詩歌周刊》2013年度詩人。首選票:劉頻)
陶 杰(《詩歌周刊》2014年度詩人。首選票:山東石棉)
山 月(《詩歌周刊》2015年度詩人。首選票:蘇陌年)
《詩歌周刊》年度人物評審委員會
2017年4月10日
網址:http://www.zgsglp.com/thread-595085-1-1.html
2016“年度詩人”李不嫁授獎詞
他的詩,風吹草動,心驚肉跳。
他用詩的匕首,切開肥厚的膏脂,以傷痕還原恥辱,以鮮血擦亮往事,并試圖以遲到的丶見證者的名義,以個體微量的不幸,喚醒整個民族的疼痛記憶。他筆下那些頑固地丶死死地按住痛點穴位的丶不安的詩句,使一切僥幸的茍活變得輕浮,使被遺忘的罪證被重新鎖定,使每個卑微的幸存者最微小的苦難瞬間復活。他的詩,并沒有達到詩圣的高度,卻有著一顆圣潔的良心的方向。我們并沒有聽到這個疼痛難奈的人撕心的哀嚎,卻看到了一幅幅筒約丶干凈的日常敘事畫面。本年度,這個國家生產了千千萬萬首詩,但我們愿意把年度詩人的桂冠戴在這個不忘前恥的詩人頭上。他,就是李不嫁。
——徐敬亞(中國詩歌流派網學術委員會主任、海南大學詩學中心教授)
李不嫁沉痛哀慟、孤絕強橫,直戳強大命運與虛偽現實。這個詩人使我想到堂•吉訶德。在充滿修辭格的詩壇,這號人物不多,無強大的心志,難以在鐵板一塊的荒誕現實上寫就文字。他作品里的“狠勁兒”是從骨子里來的。有時人們聚攏來談才華,我說,對于詩人而言,還是先來談談思想、信念與不屈服的意志吧。這些二十一世紀中國領土上稀有的玩意兒,讀李不嫁,就能看到。
——劉川(《詩潮》雜志社主編)
李不嫁的語言干凈利落,猶如刪繁就簡三秋樹,詩思的軀干挺拔而出。他摒棄了宏大的歷史敘述模式,波瀾不驚地用詩意的刀尖挑開了民族秘史一角,釋放出歷史中的頑疾與暗物質。他對歷史素材的處理,既有拉開時空來審視的間離效果,又能有效地觸摸到歷史的脈動和體溫。李不嫁已經形成了自己的詩寫語法。
——趙思運(浙江傳媒學院文學院副院長、教授)
李不嫁的詩最大的特點,是把歷史、記憶與沉痛膠合在一起,成為既有生命氣息,又有人道溫度的詩意文體。他總是以“小文人”的立場,敘述并評判一些帶有鮮明時代印記的歷史記憶和那些卑微如草芥的個體經驗,執拗地挖掘并展示被“宏大敘述”遮蔽、抹殺和涂改的暴力境遇下個體的無奈與蒼白。他的詩很短,但這些短詩之間,又被集體記憶與個體遭遇內在地勾連起來,成為一種微型的具有史詩性特色的“連綴體”詩歌總集。
——楊四平(安徽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李不嫁在中國詩壇“橫空出世”,卻并未在詩歌界的內部或外部引起可能的波瀾,這從側面證實了當代的墮落和人心的普遍喪失知覺。但他的詩的確是優秀的,他創造了一種更直接地呈現歷史和現實的詩歌語言方式,從而將那些空頭口號家所呼喚的“介入”與“擔當”之詩,活生生地放在人們的眼前。就歷史而言,他的詩記憶并復活了那個將二十世紀提前終止十一年的事件及其對“人性”的重新定義;就現實而言,他的詩將無數小人物的苦難變成了無法刪除的證詞。
——向衛國(廣東石油化工學院文法學院副教授、南方詩歌研究所所長)
李不嫁的詩與現實有一種深切的貼肉感,甚至說,與現實是一種肉搏的關系。當下很多詩人是逃避現實的,或者把現實裝扮為“心理現實”,使現實顯得更體面一些。這種裝飾性寫作的流行,就是現實主義精神的喪失。李不嫁的詩是直接的,不回避現實本身的沉重,也不回避藝術上的某種笨拙。藝術上的笨拙相對于生存之輕,是一種難得的品質,尤其在謊言面前,笨拙就是鐵榔頭似地直接挖出事實的真相。一個真正的詩人寫到多重,實際上在他的良知上是不含糊的。李不嫁的詩是有血性的,這可能來自他性格里的某種強硬,也可能是現實已無退路,詩人的尊嚴需要一份證詞來作抵抗。
——吳投文(湖南科技大學人文學院教授)
這是一位用“心”寫作的詩人,一個“心”字讓他撇開了高蹈與膚淺,而讓詩思深扎人們賴以匍匐的大地,掘出深埋其中的苦澀與艱辛,彰顯出難能可貴的深度與銳利。李不嫁的詩,帶著思想的棱角,直刺人性的污濁與灰暗,讓丑惡和愚頑無處藏身,也讓一個民族的苦難以一種扭曲甚或抽搐的形態在紙上顯影。讀其詩,感覺不到鮮花的簇擁,也感覺不到微風的輕撫,有的是嘆息般的沉重,直直砸向雜亂無章的人心與廣宇。詩人不是身姿輕盈的舞者,而是心事重重的勇士。這里沒有“砸鍋”的宵小,只有“補鍋”的赤子。
——趙金鐘(嶺南師范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教授)
李不嫁的詩有豐富的生活容量和強烈的命運感。詩如其人,他的詩中包含了他的人生,他的血淚、悲歡、愛憎,這些詩句關乎屈辱與傷害,關乎自由與尊嚴,真實、真切、真誠,感人至深。李不嫁的詩來自生活的深處和歷史的暗處,拒絕遺忘,直面現實,獨立不倚,有明顯的社會關懷和現實及物性,體現了一位人文知識分子的責任感、勇氣與擔當。在寫法上,李不嫁的詩直接、節制、精練,不動聲色而有內在的力量,以四兩撥千斤,含不盡意于言外。這樣的詩或許不夠“美”、不夠“圓潤”,卻發出了我們時代詩歌另一種有重量、有內涵的聲音,是與我們的時代生活息息相關、有穿透力的真詩,它所追求的,是更高意義上的“至善”與“大美”。
——王士強(天津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副研究員、北京師范大學國際寫作中心博士后)
李不嫁的詩歌通過對歷史的敘事重構和個人化的質詢,有一種撕裂、驚悚、震撼,且因詩人站立的高度而得到提升的力量,更多的是對真實、真相、真理的還原。當這一切經過詩人的現實關懷、當代視野、理性運思和個人視角而進行詩性的熔鑄時,已經完成了美學的蛻變,從而顯示出詩歌激活歷史的可能性,而不是“史詩”。相應地,李不嫁的寫作擅長于化大為小,然后小中見大,獨到的發現和提煉,鮮活、靈動的細節和語言,在敘述的適度把握中歷史不再生硬、板結、沉寂,從而達到了詩性普遍的敞開境界。
——方文竹(《宣城日報》主任編輯)
李不嫁用漢語分行深刻詮釋了“贊美”和“恐懼”的要義,其最大的詩意始終基于對“尊嚴”的捍衛和對“現實”的關切,他是在用文字切割依然存留在我們自身和這片土地上的毒瘤痼疾,以赤子的滿腔熱血喂養著良知的匕刃,給麻木、勢利和精巧的人生和藝術以當頭斷喝。這位與我同樣佩戴過上帝勛章的同庚詩人,再一次喚醒了我對于黑如白晝的記憶。時代需要這樣的詩人!
——馬啟代(《長河》主編)
每一個時代,總需要一些有良知的人站出來,對自我和旁人進行矯正和批評。李不嫁先生延續了漢唐以來的詩歌精神,在喧囂的日常里,用以身噬虎的信念,時而怒吼,時而哀泣。他的筆下,沒有婉麗,沒有婀娜,沒有雅漾。有的,只是直面塵世的錚錚瘦骨。他的每一首作品,都透露著一種決絕,一種殊死一搏的勇氣。可我看到,他不是要與誰為敵,而是在與身體里的每一個自己,宇宙里的每一個自己,完成一次談判或者約定。他的詩歌,極少精致的利己主義,或者偽人文關懷。他的愛是大愛,恨為小恨。我想,他是一個在用詩歌,雕塑羅漢的詩人。抑或,他就是那個詩歌羅漢吧。
——張二棍(《詩歌周刊》2013年度詩人)
李不嫁的詩樸素、平實,表達精準、流暢,毫無做作之態;但字里行間,我們總能觸摸到他那獨立不羈憂思深重的心魂。李不嫁擅長用個人的痛苦經驗折射民族的苦難滄桑,用具體細微的事像凸顯宏大深邃的意趣。他善于用平易的語言,捎帶出攝人心魂的凌冽之氣,就像把鐵,鑄造成劍。他絕不故弄玄虛,你能看見他的語言如何在他煉獄的火爐里燒得通紅,又如何在徹骨的冰水中焠得“嗞嗞”作響,然后鋒芒畢露。憤怒出詩人,李不嫁的詩,還多出一份痛定思痛的智慧和悲憫,所以,他不僅是憤怒的詩人,還是智慧和悲憫的詩人。
——陶杰(《詩歌周刊》2014年度詩人)
李不嫁的詩歌總是披著時光的塵埃,關乎歷史,關乎生命。時代的痛感被他的語言如“阿司匹林”般冷靜而克制的包裹。仿佛世態炎涼都看到了、看見了,在看穿未穿之際震蕩出自己的聲音,這種聲音像是代替著人群的喧囂,又像是昏燈明滅下回憶式的獨白,其間產生出浩大的張力。而正因為對世態的洞悉,所以能如此信手拈來般從淺水中摸出漩渦來。
——山月(《詩歌周刊》2015年度詩人)
對往來政治事件或特殊語境下勾留記憶庫存的行為,將它們納入詩歌表述的心臟范圍內,這是李不嫁先生詩歌綻現的主要方向之一——雖然政治是詩歌語言刻意回避的區域,但另類準則潛入詩人掬民于心、珍視公平的本質中,這使得他處理這種素材時小心翼翼地規避了直陳其事的方法。李不嫁先生巧妙地引進事件的發生過程,卻用語言獨特的詩意籌劃,給予主題詩性的意義發送——這種清晰的意識,這種哲學分享語言的解構,讓他的詩歌的確葆有“批判性的東西”,在書寫方法上個體顯現深刻、嚴峻的介入,投射出詩人憤世嫉俗的勤敏觸感。
——盛敏(《滴撒詩歌》主編)
李不嫁的詩思視域較寬,關注點也博雜,不過,最大亮點是其中整體特征在后現代框架里那部分,即在宏大敘事背景下建構個性化的小敘事詩意。如《一個人的長征》《聽父親講述1958年反右》《菩薩心腸》,其小敘事并非個人小圈子里的淺斟低唱,而是身邊普通個體生命的本色需求。價值與尊嚴、生死與命運、個體與群體、得失與是非、信仰與道德等均以人性定盤星度量,由此指向種種荒誕感,個中蘊藉了巨大的悲憫與無奈。無論是對社會歷史問題的關注,還是對人與人之間的不公道的批判,抑或是對個案性現實人品的發現,如《一個人有兩種死法》《鐵匠教子》《“我的弟弟胡耀邦死了”》與前面的相比雖在其次,但在其民間立場中又潛藏有一種“怨而怒”的責任感與介入性,類似試燃時代干柴,足以令人激越。
他的詩意呈現,是自覺的詩意經營。他能依據詩性個案需要調動語言,不拘一格,以實現效果為佳。在詩寫混亂、泥沙俱下,許多莫衷一是又自以為是搭理個人小圈子的生態中,他能夠如此直面歷史與現實中的龐然大物,不顧一切地以詩性良知舔舐業已被人忽略的傷口,重新喚醒麻木的記憶,不僅在中國詩歌流派網作為砥柱之一,其實整個中國詩壇也需要這種詩歌精神。
——張無為(《詩歌周刊》副主編、中國詩歌流派網副總編輯)
李不稼是一位現實主義詩人,他的詩歌有著很強的“叛逆”色彩,他堅決果斷地撕破了現實溫情的面紗,以一種尖銳的犀利與寫作的膽識通過那不可定義的詩歌把那些觸目驚心的丑惡或悲劇撕裂給世人。他的詩拒絕虛假和平庸,更多的是誠實與尊重,既有對丑惡現實的揭示與揭露又有歷史和道義的重負與擔當,真實言說的姿態無處不在,但他并不沉湎于言說,他成功地把語言變成了一種具有驅魔祛邪的利器,刺向真相的心臟。他詩歌的語言貌似口語,卻極智慧、刁狠、尖利,極多的岔路,他致力于打破與重建,追求一種自由與深刻和人性的完滿及審美的超越。他以身臨其境的原真感和獨一無二的獨屬性與穿透力在極其有限的敘事里表達了沒有限度的社會現實,如同大海與天空無遮無攔無邊無際。
——宮白云(中國詩歌流派網副總編輯)
李不嫁的詩是他反抗命運的自我救贖,是對荒謬的背叛,是他的真正意志。他以敘事的方式,片斷、另類、具有縱深地,對歷史與現實獨立解說,匯成了一條淚與笑的河流。他像一位拾荒人,從虛妄的、光鮮的的幻夢里,扒出苦難、荒誕與真相,讓事物還其本原,抨擊虛偽,警醒蒼生與時代。他內斂、樸實而渾厚的言說,讓自在與人性的光輝閃爍在字里行間——他是囚徒,他所愛憎的土地是他的牢獄。每到深夜,詩歌成為翅膀帶他飛翔,啼泣的血淚化為螢光,閃動在這黑暗中。
——小陶(《詩歌周刊》副主編)
沉穩質樸的敘述,宏大的或微小的熟知背景,一些不可磨滅的事物等待被發現,被認知,重新和這個時代契合,原先救命的玉米餅和如今養生的窩窩頭都是生命延續的食糧。在百年新詩誕生之際李不嫁詩人的脫穎而出,是詩歌界的一個符號,是眾多評審人員的一種聲音,也是當代詩人義不容辭堅守的理由。沒有孤僻生硬和刻意的深奧,只要略懂文字的人,就能讀出其中的一種表達。他的寫作取材廣博,以凝練的文字完成敘事,以質樸的語言深度挖掘,精悍犀利的詩篇抵達了那些被刻意遮蔽的層面。
——陳紅為(中國詩歌流派網群組編輯部主編)
網址:http://www.zgsglp.com/thread-595092-1-1.html
附: 張無為對李不嫁詩概評
李不嫁的詩思視域較寬,關注點也博雜,不過,最大亮點是其中整體特征在后現代框架里那部分,即在宏大敘事背景下建構個性化的小敘事詩意。如《一個人的長征》《聽父親講述1958年反右》《菩薩心腸》,其小敘事并非個人小圈子里的淺斟低唱,而是身邊普通個體生命的本色需求。價值與尊嚴、生死與命運、個體與群體、得失與是非、信仰與道德等均以人性定盤星度量,由此指向種種荒誕感,個中蘊藉了巨大的悲憫與無奈。
他的詩似乎將上世紀90年代的知識分子立場寫作與民間立場寫作有所整合,并且大多依托自身經歷或曾經的經歷,在反向感悟中觀照并發現詩意。在解構歷史中與一般知識分子反思相比,更有質感與切膚之痛。如《母親的家史》《那些少兒不宜的少兒電影》。對間接的歷史資源也能夠經過體驗,感同身受地處理。
其中還有一些詩,無論是對社會歷史問題的關注,還是對人與人之間的不公道的批判,抑或是對個案性現實人品的發現,如《一個人有兩種死法》《鐵匠教子》《“我的弟弟胡耀邦死了”》與前面的相比雖在其次,但在其民間立場中又潛藏有一種“怨而怒”的責任感與介入性,類似試燃時代干柴,足以令人激越。
另外有一些類似詠物詩,但同樣不是停留于習慣性地表達,而是揭示人因人性復雜性被同類所驅使、所利用,同時又可能歪打正著地守護了自身應有的東西。如《沙丁魚》《鸕鶿》《貓》等。
他的詩意呈現,是自覺的詩意經營。他能依據詩性個案需要調動語言,不拘一格,以實現效果為佳。
在詩寫混亂、泥沙俱下,許多莫衷一是又自以為是搭理個人小圈子的生態中,他能夠如此直面歷史與現實中的龐然大物,不顧一切地以詩性良知舔舐業已被人忽略的傷口,重新喚醒麻木的記憶,不僅在中國詩歌流派網作為砥柱之一,其實整個中國詩壇也需要這種詩歌精神。
2016“年度詩人”李不嫁詩選
一個人的長征
大隊人馬開走后
老鄉家收養的傷員
有的被殺,有的追上部隊
大部分隱姓埋名
變成了本地的屠夫和木工
他們的命運,在長征的宏大敘事里
早已被一筆帶過
只有一個叫楊東福的人
選擇了原路返回,從貴州到江西
憑一條腿,一根打狗棍,把揀回的半條命送回家鄉
鸕鶿
河流沉思時,一只老去的鸕鶿
站在漁人的肩膀上
像壓艙的石頭。它畢生的事業
就像我,憋足一口氣,潛入到激流中
盡量多地捕捉獵物
然后吐給別人,而自己反過來
從魚簍里討一口吃食
那役使的人知道
它所需不多,胃動力更能逼它
快速往返于取與舍、失與得之間
我們多么不易,風波里出沒
沒有偷吃過哪怕一條小魚兒
喉嚨上的那根弦,從來就勒得緊緊的
聽父親講述1958年反右
那個誰,誰誰單位的誰誰成了毒草
打倒誰誰,誰誰帶頭喊口號揪出誰誰
誰誰在一次小會上講了一通不該講的話
誰誰寫文章攻擊誰誰,誰誰批判誰誰和誰誰
誰誰做檢討,誰誰蒙混過關,誰誰被發回原籍
誰誰鼓勵誰誰大鳴大放,誰誰串通誰誰揭發誰誰
誰誰誰誰誰誰誰誰誰誰誰誰誰誰誰誰誰誰誰誰誰誰
吳慶華坐在屋檐下抽煙
檐水打濕了他的火柴和后背
吳慶華是誰?吳慶華是誰的誰,誰是誰的誰啊
大雨喧嘩,想落到哪就落到哪
槍斃教授張師亮
我希望有人記得
一個叫張師亮的人
曾經在這個世界上活過
我希望甘肅師范大學
記得這位一九七〇年春天
被執行槍決的歷史系教授
我希望用死亡逼他住嘴的人
也還在這個世界上茍活著
說出每個無辜者的名字,給他們尊嚴
也讓我們在每個春天自由呼吸
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但是
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但是
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但是
“我的弟弟胡耀邦死了”
——和周瑟瑟《夢回故國》
1989年4月15日
一列從湖南開往北京的火車上
一個沒買到坐票的老農
蹲在車廂哭泣。列車員問何故
老農大哭:我弟弟胡耀邦死了
他叫胡耀福,當時78歲,三年后病逝于家鄉
印象。八〇年代
我的八〇年代,推遲到1983年開始
那一年早稻熟得格外晚
“嚴打”響槍
驚跑了中學操場上的麻雀
女同學的哥哥
十八歲的強奸犯
當了活靶
禾苗年年返青
女同學出落得更加水靈
我不敢偷看
那樣挺拔的胸部
想不犯罪都難
直到1989年
我的八〇年代,提前了一年結束
成群的坦克開上大街
我的童貞也草草地結束
那是迫害我一生的最嚴重事件:
服裝店的老板娘,昏暗的試衣間,粗重的乳房
鐵匠教子
再堅硬的頭顱也有服軟的時候
幾錘子下去,叫它成為鋤頭
它就只能啃泥土和石頭
叫它成為斧頭,它就得和樹搏斗
每塊鐵都得接受自己的命運
打鐵如打人,行話里
用來比喻做人和鍛造人品
你給它灌注溫良,它就是順手的農具
像聰明孝順的農家孩子
你給它熔入戾氣,它就會是一件兇器
一柄鍋鏟、一雙鐵筷,都可以沾上人血
哪怕是兩把菜刀,逼急了,也會殺出一條血路
菩薩心腸
菜市場的女販子
殺雞前,總要把雞撫摸得安靜
不讓它受驚嚇。她是有菩薩心腸的
壓在地震廢墟下
用最后一口氣給嬰兒喂奶的女人
她是有菩薩心腸的:吃過人奶的不會變成狼
在強拆現場,被鐵棍暴打,遭電擊的
那幾名留守婦女,
也是有菩薩心腸的
她們的慘叫聲里沒有詛咒,只有對兇手的悲憫
我的母親也是有菩薩心腸的
皈依基督時,只聽她喃喃自語:
菩薩,從今往后,你要自己保佑好自己
黔之驢
黔無驢,之前的驢
和山羊麂子一樣
已被老虎吃光
這些普遍的弱者
在虎狼遍地的時期
只能俯首貼耳
聽任自己的喉嚨被咬斷
而人為了保命,有好事者
甚至與老虎達成了默契
將更多的驢運進山中,投入虎口
與命運交手,何嘗不有黔驢技窮時候
一想到內心的猛虎
和那以小命相搏的悲壯
人前人后,我總不忘朝自己猛踢一腳
那些少兒不宜的少兒電影
小時候看過的少兒電影
最暴力的一部不是王二小
他的羊兒還在山坡上吃草
也不是送雞毛信的海娃和小兵張嘎
他們在黑白世界里,
頭發烏黑,微笑時露出雪白的門牙
看《閃閃的紅星》時已經是彩色故事片
潘冬子砍死人的柴刀是鐵青的,刀口是雪白的
他放起的大火是通紅的
我們一點也沒覺得,手段有多殘忍,殺人有多血腥
老師還布置我們寫篇觀后感,學做小英雄
從1966年母親的子宮里遙望世界
陌生人,不要站在門口
擋住我的光
我知道你來自哪里
不論是善是惡、是高貴或低賤、是兇殘或溫馴
我知道所有人一落地就得立即站起
像有蹄類的幼崽,稍有懈怠就會被吃掉
這是第一周
在茫茫宇宙深處,我,一個胚胎,踏上了生命征途
陌生人,不要發出聲響
刺耳的高音喇叭
我聽得出聲嘶力竭里
混雜著槍聲和哭喊
無論是老是少、是地主或佃農、是革命或反革命
我聽得出所有人的狂熱
都來自一個更大的子宮——
和我母親同齡的共和國,一十七歲的躁動
孕育著更大的風暴
這是最后一周
我長出了四肢,嘴、鼻子、耳朵和清澈的眼睛
可我還沒有作好一切做人的準備
母親的家史
餓得眼冒金星的,眼里只有米飯
性饑渴的,把床鋪板
敲得嘭嘭響。但愿望實現時
卻像大旱中的稻田
遇一場暴雨,禾苗全都蔫了
餓久了的人,看一眼米飯就飽了
打一輩子光棍的,摟著女人會泄氣
我外公三年沒吃過一頓飽飯
望著半碗紅燒肉,咽下了口水
也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他的弟弟,收留了一個逃荒女人
那年月點不起煤油燈,天黑就關門睡覺
無論他怎么像老牛耕地,也沒留下星點血脈
來源:中國詩歌流派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