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黎請問:你媽是誰?

楊黎請問:你媽是誰?
孔子問他媽我父親是誰?而他媽非常討厭那個老頭,到死都不說。這是女性最后的權力,也是女性敢于放棄任何權力的原因。男人無論建立了多么龐大和嚴酷的統治,但是如果女性不告訴他,他真的不能保證孩子就是他的。
但是,女性要放棄這個權力了。代理制的產生,代駕、代筆、代孕,當你并不是從你媽的產道出來的,你確定知道你媽是誰嗎?或者說,人類還會覺得血緣關系最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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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兩句詩:“我的父親他沒有死。他回來了。”不知你們為何出現這樣一個話題。所謂代駕、代筆、代孕,一切均可替代,我們的獨一性概念越來越模糊,智能時代,機器人可以代替我們寫詩和畫畫,它腦子里有芯片,它一周時間就把我們一生所要讀的書都讀了,它芯片上所儲存的東西我們凡人的大腦遠遠不及。我們越來越覺得自己不重要、無用,甚至渺小。我們越來越淡化自我乃至虛無。無盡的虛空。無意義。越來越。
——趙麗華

我一直認為男性對于權力的欲望來自于對女性生殖的妒忌,直觀上男性是無法復制自己的,這是女性的絕對優勢。我認為男性所有的努力都是模仿女性實現自我復制,這是男權社會的基因。當男性終于通過科技讓自我復制得到實現,這就不是血緣關系的問題,而是關系到女性生死存亡的問題。男性會有這個疑問:我們還需要女性嗎?我曾經構思過一個科幻片,最終的世界大戰在男性和女性之間展開,最終我讓女性獲勝,因為男性掌握這個世界太久了,而且非常無聊。
——而戈

而戈,詩人,編劇、影視策劃人,現居北京。已出版詩集《這是尾巴》《LIKE WHAT》。主要作品有《性壓抑之詩》《大象》《別動:獻給此刻的你》《我發光的朋友們》《麻木》等。
血緣只有在DNA的水準上是重要的,就個體生命之整體而言它毫無意義。父母、子女、兄弟以及親戚只是一種社會關系。是的,有其生物學的依據,但你不覺得這依據并不可靠嗎?根本言之,那只是一個借口。人類在實證的意義上能夠確定其血緣也只是后來的事。自然孩子是母親生的,但父親呢?即使是母親,若嬰兒在出生以后被調包因而認錯、錯領也是可能的。無論從靈魂或哲學角度上說我們都是孤兒,父母并沒有創造我們,我們只是通過他們而出生,來到世間。我特別贊同中國傳統中孝的概念,但理由是完全不同的。即使有父母,我們也是孤兒,他的依然是陌生人。一個陌生人將我們撫育養大,其中的恩義不證自明。孝,在我看來就是義,不孝之人就是不義之人。原本不欠我們的卻給予我們很多且根本,這恩情怎么估量也不為過。也許我離題了。也許并未離提。就親密而牢不可破的人際關系而言,也許否認血緣的重要性比肯定它的重要性更有必要。
——韓東

韓東:作家、詩人、編劇、導演。著有詩集、小說、隨筆、影視劇作四十余種。現居南京。
這個問題有意思。我很小的時候就經常聽我媽說我是撿來的,有時候說是山上捉的。我父親也在旁邊,并沒有予以反駁。這讓當時的我感到很難過,也很孤獨。十幾歲的時候,我不這么想了,我倒真希望自己是個孤兒,或者某天有一對中年男女敲響我的家門,無視我父母的驚慌和阻止,毅然告訴我一個真相,“我們才是你的親生父母”。可惜這些都沒有發生。我基本可以確定我媽是我媽。就算我媽現在告訴我我不是她親生的,我也不會更不孝或更孝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視自己的親人僅僅是活動家具,或慣性存在。因為慣性,比之外人,他們也可謂“順手的工具”。我想,強調血緣,還說明人類處在原始狀態,還在宗法社會里唧唧歪歪。孔子本人也不強調血緣,軸心時代的圣賢好像都輕血緣而重同類,推己及人,一視同仁,這些是多好的人類生活景象。穆斯林不會圣戰,中國也不會有“特色”,世界大家庭。你說的女性擁有的那項權力其實并不重要,也毫無意義。它唯一的功用就是在被侮辱被損害的前提下,可以構成對政權的顛覆性。貍貓換太子,如果宋仁宗真是貍貓咋辦?
——曹寇

曹寇,南京人,寫點什么。
我一直不覺得血緣是一種重要的關系,我從小到大都不串親戚,我媽是否我親媽也一直不重要,反正我倆相依為命處得不錯。其實很多人都是跟朋友更近些吧,男朋友女朋友,他們認為是朋友的。血緣就是個意外,不必太在意。
——黃燎原

黃燎原,寫作,做搖滾,做畫廊。
你媽是誰?什么意思?你知道孔子嗎?知道。什么印象?長得太丑了。他媽呢?不好說。怎么不好說?可能挺美。他爸呢?不好說。怎么不好說?可能挺丑。好吧,跟你講個故事,孔子問他媽我父親是誰,而他媽非常討厭那個老頭,到死都不說。嗯,孔子挺可憐的。怎么可憐?就是可憐。可憐什么?孔子現在的后人都不知道先人是誰。不知道重要嗎?你說重要就重要,你說不重要就不重要。我說不重要。那行。現在都是孔子的天下。嗯。嗯什么?孔子能傳種接代,其他人也能。真的能嗎?真的能。
——周亞平

周亞平,詩人。出版有《紅白藍灰黑黑》等近十種詩集。
我媽是誰?我不好意思打電話回家,直接問我媽,你是誰這種問題。但有2點是可以肯定的。1、我們都是女人。所謂男人,其實最多最多也只有女人的一半,非常可憐。這沒什么可說的。2、沒有我,就沒有我媽。這個說法比較無聊,但它說明一點,我媽的存在只對我有意義。如果我是孤兒長大,我當然不會有這個問題。具體誰生產的我,與她是不是有直接DNA、還是血緣關系,無所謂。情感上,我不承認她是我媽。我也不一定非得有媽,不重要。我是被上帝創造的,而不是誰跟誰的愛情結晶,如果我有信仰的話。我沒有。好吧,這個說遠了。那么,我媽是誰?在現實生活中,我有2個具體的媽。一個在1979年冬天生下了我,另一個,因為當時生存困難,只有暫時送到別村,讓她幫我媽養大我的媽。她們都是農民,2個都非常迷信,相信有轉世輪回什么的。我愛她們。而要是往形而上去思考,這個設問第一要去想的是,什么是我?這個問題之王。那想起來就漫長了。
——張羞

張羞,1979年12月3日生于浙江嵊縣。詩人,著有《瀑布》等。
人類傳統的經驗是,媽就是媽,這是錯不了的。但爸是爸,卻未必確定。如同孔子孟子,媽就是媽。盡管我們可能都是孔孟的叛徒,我們仍然不懷疑孔孟的媽就是孔孟的媽。當然,孔子的媽不是孟子的媽,其各自有媽,但各自的爸是否就是親爸而不是隔壁老王的這還有待追問。說起來媽之所以為媽這在所有人都是沒有問題的,但從歷史到現實,爸之所以為爸,在不少人,就未免錯亂,得好好捋一捋。這里說的是媽的傳統。而媽之后現代之代孕,這就很難說了。后現代之媽大約分為三類,一為血緣,二為代孕之生母,三為養母。血緣仍然是重要的。代孕之生母不養。養恩大于生恩。當然,血緣之媽往往仍然是養母。值得慶幸的是,在中國,科技好歹也有了發展,從醫學上證明我媽是我媽的問題已經比從法律上證明我媽是我媽要容易多了。
——俞心樵

俞心樵,祖籍浙江紹興,中國當代藝術家和詩人,美國羅耀拉大學駐校藝術家,美國SROO國際文化藝術委員會文學主席,2013年獲得《新周刊》年度藝術家大獎,2015年榮獲意大利Liberate國際文學大獎,2017年初正式移居美國。
代理人制度是東印度公司的偉大發明,它的偉大之處不在于公司共同體的擴張和強大,而是直接催生了英國的代議議會制。這是契約制商業文明的政治果實。反觀這國,只有交易,沒有商業,所以就談不上什么契約或文明,連嚴格的雇傭關系都算不上,最多算是拿錢辦事,什么代駕代筆代孕的,辦好辦壞全憑運氣,出了問題也別指望有啥合理賠償,接踵而來的只有賄賂和幕后交易。這國離文明中心非常遙遠,缺少秩序輸入,學到的始終都是一些皮毛或軀殼。在文明中心,科技越進步,社會也隨之而進步。可這國的情況剛好相反,科技越進步,專制越強大,民眾仍舊是一盤散沙,社會依舊缺少階層性組織結構。所以這國急需的不是科技進步,也不是西方白左的顛覆性知識,而是恢復諸夏宗族社會的古老榮光。也就是說,血緣關系仍舊重要,那是原始的自然法則,是血親復仇或宗族對抗的法理依據,是擺脫赤化和防止綠化的最有力量的不二法門。
——表揚賣肉的

表揚賣肉的,本名張軍,黑社會主義詩人、作家,現居重慶遠郊。
血緣關系既是科學問題也是文化問題,作用到人類身上,文化問題顯然要占據主導位置。因此是不是從母親的產道出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沒有“母親”這個概念。如果有,并且讓“我”意識到了母親的存在,那么血緣關系無疑仍然是最重要的。說得繞口一點,“我媽是誰”是次要問題,首先問題是“我有媽嗎”?如果有,那么“我媽是誰”將是這個人面臨的最重要的問題。當然,代理制的產生會讓血緣關系較之前有所減弱。人是情感動物,而情感是通過時間的累積培養出來的。十月懷胎、自然分娩、哺乳、懷抱、親吻……這些行為動作不僅僅加深了母親的情感,也加重了孩子(哪怕是嬰兒)對“母親”這個概念的切身體會與認知。換句話說,代理制減弱了孩子與母親之間情感的培養過程,也淡化了血緣關系——如果我們形象地把血緣關系固化成一個有深淺的容器。但這種淡化并沒有也不可能顛覆血緣關系的地位。其實我擔心的不是“血緣關系重不重要”,而是“還有沒有血緣關系”。如果沒有了,那這個社會就少了一種非常好玩、有戲劇性、情感充沛的人物關系,家庭隨之瓦解,剩下全是與他人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獨立個體,試想一下,還有什么比這種極度單一、無聊、不豐富多元的社會更讓人絕望的呢?
——慢三

慢三,男,1982年生,寫小說,已出版小說集《這么大雨你還要去買褲子嗎》,長篇《影子里的戀人》。
前幾日做了個夢,夢錄如下:有一匹小馬,跟著大馬,跑啊跑,發現自己不是大馬的孩子,它們只是長得像,但不是一起的,不是它媽和它孩子。它就回來了,回到我的身邊,我給它一些好吃的。
夢中是很奇怪但卻相當美妙的當媽的感覺。
有無血緣關系于我一向是不太看重的,我著迷的是一個家庭內部成員的相似性,這并不矛盾。如果這種相似性蔓延及外又機緣遇見呢?那就是家人,那就是我媽。
我也不喜歡因血緣關系而起的義務哪怕權利,老人不是非孩子養不行,房產不是非留給孩子不行。那么當然我想當媽但不想自己生也是行的。而不是如當下多半是生不出來才請人代孕還慚愧自責三緘其口。
——沉語

沉語,無定義,無定所,無夢想
女性追求權利的時候,就是沒有權利的時候,一直追一直沒有權利,一直沒有權利一直追。好不容易有個砝碼——生育,還是握在手里好點,否則連談判的資格都沒有哦。我自己,還是有媽好,我是我媽生的,我的生命有了情感基調。這很重要。
在生育的問題上,人類應保持點原生態,自然的卵子,強壯的精子,健康的產道,符合種群生存的后天培養。不符合這種生物優選的,還是不要強求,違背了自然規律,漸漸就不適合在地球生存了。或許以后人工智能越來越發達,從代孕到甚至沒有媽,沒有死亡,沒有地球?人類以另一種形式存在?想想都好激動好無趣。
——洪朝暉

洪朝暉,女詩人,綿竹人。合著詩集《未來式》。
廢老,這問題太難了,我都找不到回答的角度。首先,我確切知道我母親是誰,而且認為血緣關系很重要。但這看起來,仍然不像一次針對問題的正經回答。問題的要害似乎在于“代孕”這個詞,但我覺得它并沒改變什么。這個詞和“奶媽”、“養母”一樣,在某種意義上僅是功能性的指代。就像如果我們有條假腿,就算它足夠好用,它和真腿還是不一樣的。當然,如果我們對假腿發生了感情,也可以說它是真的,視同己出。但這些說起來就太復雜了。謹致夏安!
——金海曙

金海曙,編劇,作家,詩人。
剖腹產技術的日漸完善,已經默默改變了親緣關系,所謂“孩子的生日,媽媽的難日”之說,逐漸崩解,我們終于有機會擺脫產道,我們和母親彼此自由,相愛又互不虧欠。前些日子了解到母乳營養跟不上配方奶粉,更有針對性,更易于提升人類基因演化。好比說有機肥和化肥之差,科學致力于研發足夠健康的化肥,而返璞歸真派,變向阻止演化正常發生。我沒從女權男權的角度說“告別母親”,而是從情感上趨向自由,和更真誠的愛,來投奔人道主義。
——袁瑋

袁瑋:1985年生于北京,現居杭州。詩人、藝術家。
1.作為儒教始祖、萬世師表的孔子孔圣人,特別重視倫理規范,以此協調個人與他者之間的情理關系。儒家倫理學乃是以仁為中心的德性之學。而一切仁都是從家庭、血緣這種原始親情之愛開始,繼而走向普遍的仁者愛人。由家庭的和睦到達社會的和諧。這也是儒家的家國同構。
2.據《史記》“孔子世家”記載,孔子為叔梁紇與顏氏女顏征在野合而生。當時,孔父叔梁紇年邁,而孔母顏氏女正當妙齡,兩者年齡懸殊,結婚不合禮儀,所以他們在尼丘山居住,謂之野合。孔子頭頂凹陷,字仲尼,名丘,這也是山丘野合而生的佐證。不過,野合也有強奸之說,孔母深以為恥,因此拒不告訴孔父墓葬地(孔子很小的時候父親就過世了)。孔父過世后,孔子與孔母被孔父正妻逐出,這恐怕也是孔母“諱墓”原因之一。最終,孔子還是從鄰里口中得知父親是叔梁紇,于是將母親骨骸與父親的骨骸合葬一處。
3.孔父官至魯國陬邑大夫,乃一方大吏,但是孔子說“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孔子曾替人管理糧草,也做過婚喪之事的吹鼓手,未能享受到貴族之家的鐘鳴鼎食。也許孔子心中也有過對孔父沒有盡到為父之責的抱怨,甚至還有過對孔母“諱墓”的抱怨。但他又說了,“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這是孔子的孝悌觀:孝敬父母,尊敬兄長。他還說,“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泛愛眾,而親仁。”在孔子看來,孝悌是義務也是責任,內在于仁這一人生最高德性,也是生而為人的總綱紀。孔子對血緣親情之愛,重視如此。
4.孔子不僅重血緣倫理,也重制度安排。華人自稱炎黃子孫,以炎帝黃帝為人文始祖。換句話說,華夏共同體首先基于血緣紐帶。孔子之前的夏商周就是以種族血緣劃分民族,認為諸夏是優等的,諸夏之外的四夷(東夷、西戎、南蠻、北狄)是劣等的、野蠻的。《詩經》常見詩作描述諸夏征戰四夷之事。這是種族歧視(有如法西斯對猶太人)。但在春秋時代的夷夏之辨中,孔子以文化、禮樂文明而非血緣界定一個民族的先進與落后,極具今天的開放性、平等性和包容性(現在美國作為移民國家也不過如此)。再舉一例《論語》記載: “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了不起的孔子認為,凡是禮樂文明存在的地方就不會簡陋,即便是像偏遠的夷地也是如此。可見,孔子的民族觀不基于血緣,而寄望推廣周禮,將四夷之地文而化之,由四夷變諸夏,由諸夏而入周道。所以,孔子又說:“齊一變, 至于魯;魯一變, 至于道。”用現在的話來說,孔子重視的是制度文明。觀念先進。
5.在血緣關系中,現代人對孔子規范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妻有別、長幼有序、男尊女卑等等秩序早已做了修正,比如強調個人的人格尊嚴,強調平等、獨立、自由。個體意識的邊際廣為擴展。從母系社會的女權中心,到父系社會的男權中心,再到現代社會的男女平等,表明人類人權觀念的進步,具有法學意義上的正當性。但親情之愛中的責任、權利、義務同樣具有永恒價值。血緣關系的重要性在于有助于培養人類最初的道德倫理觀。
6.血緣就像一個隱喻。通過血緣告知,你從哪里來?你是誰?但人生在世,關鍵的問題恐怕還是你到哪里去?你如何度過一生?所以我想,在現代社會,比之“你媽是誰”,我覺得人是什么更重要。就算你是因試管嬰兒或人工受精之類而出生,不知道你爸你媽是誰,你不置身于血緣倫理中,你也必定置身于公民倫理、社會責任中。你來到世上,你就注定生而為人。你天賦人權,你平等,你獨立,你自由,你英雄不問出處,但你也不能自外于社會普遍的法制與道德。在法制與道德中,你才能做到孔子所謂名正、言順,然后事成。
——馬策

馬策,詩人,批評家。現居南昌。
撇開現代繁殖技術,對于任何一顆受精卵來說,都包含著人類的歷史意識。這是絕對的。只要人類存在歷史意識,那么血緣關系就是一種人性的絕對價值。我一直很好奇著名球星C羅的代孕出生的三個孩子,長大以后,他們會不會去見各自的媽。據說代孕合同里寫的是,到時隨孩子的心愿。哎,偉大的孔子啊,你自己跟C羅的孩子比一比,還是生錯年代了。
——方閑海

方閑海,1971年11月生于浙江岱山。現居杭州,中國美術學院教師。詩人、藝術家。黑哨詩歌出版計劃主編。
還真沒想過這些問題,大多數人還是靠著一種常識在生活,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發生著。未來不知道。不過我認為女性再獨立,活得再另類,也不太可能完全脫離血緣關系,成為異類。尋根問祖也是人的天性,這個不分男女。是人都會問“我是從哪兒來”這是個哲學問題,不是女性問題。
——黃雯

生育代理制之后,血緣的重要程度當然下降。但也許血緣本來就不該那么重要,也許在漫長的人類進程中,我們也過高地提升了血緣的地位。無數社會/歷史/經濟/人類學已經告訴我們,婚姻是財產私有化的產物,在人類的全部歷史中,婚姻是極晚出現的、為時尚短的一個存在。與婚姻和私有相匹配的血緣崇拜,當然也只是階段性的產物,一個自私的權益之計。人們美化謳歌血緣聯結,是為了保證財產不旁落,為了家庭和社會的穩定,也為了讓生兒育女和孝贍雙親這兩樁極度辛勞的事情變得不那么難以接受。千百年來的教化,甚至讓你在其中獲得了巨大的道德快感,自覺自愿成為血緣鏈條中的一員。作為一個母親,我覺得在生兒育女這件事情上,養育大于生育,后天遠勝先天。我們愛這個給我們帶來巨大麻煩的生命,恰恰是因為這些麻煩。我們愛我們的付出,任何深刻的情感,幾乎都來自受難。 “物寄瓶中,出則離爾。”哪吒“剔骨還父,剔肉還母”,已經是關于血緣的很先進的寓言了。在我們小的時候,我們獲得朋友往往是出于偶然性:對方恰好是鄰居、恰好是同學、恰好是親戚。而隨著我們漸漸成熟,我們才擁有自主權,開始根據價值觀甄選朋友。血緣這事也是如此。可以自主選擇永遠是一件好事,雖然它常常帶來困擾。你可以選擇怎樣的父母,你可以選擇怎樣的兒女,這是人類的進步,是人這個物種從童年時代走向成熟的標志,是更高級別的文明。當然,這也意味著人類在無可避免地走向衰落。
——蒯蒯

蒯樂昊,寫作、畫畫
對于楊黎老師的問題,我始終是抱以好奇和開放的態度,也試圖通過被他問題的帶領,而能打開自己的思維局限,邁進一種自己經驗未知的領域。
“你媽是誰?”當看到這個標題時,我初始反應是,這還用問嗎?這樣問不覺魯莽和侵犯隱私權嗎?繼續細讀題解部分,我通過孔子母親的行為,看到一位在男權社會中,靠使用天賦的孕育權力以保護自我尊嚴的女性。而進入現代社會,女性這一獨享的權力要被女性自己放棄了,這時候,一個孩子成長過程中,不僅會面臨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還可能面臨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的境遇,從而推斷出人類將有面臨血緣關系不再重要的趨勢。
試設想在一個無歧視無偏見的文明社會環境里,成年人的權利和自由以及未成年人的監護和教育權益都能得到法律保障的基礎上,這些問題還是問題嗎?人能按自己意愿去選擇行為方式,這種的存在本身就是合理的。那么,它之所以成為了一個問題,我想一定是這個社會現實是反人性的,是這個社會出問題了。在這樣的現實之境,還有人能選擇挑戰人之天倫、無視人之天賦功能,做出所謂‘出格’之舉的行為,真是無畏,也一定是出于現實無奈吧,且不說世俗倫理道德的重壓,要知道人都是關系的物種情感的動物,尤其在性愛和生育方面。做為女性,選擇不承認自己孩子的父親做為抵抗,或選擇以代孕的方式成為一個母親,為此而需承受的痛苦和付出的代價(主要是心理上和精神上的),可想而知,一定是巨大而綿長的(我開始懷疑如此家庭成長的孔子是否是有人格缺陷的人?)。前者一定不比和一個不愛的男人共同分擔撫養孩子來得輕松,而后者也一定不比自己孕育生命的過程那種僅是肉體的痛苦來得輕松。都說無知者無畏,這種無知選擇,自是不在談論的范疇。對于明知道艱難,還要選擇反其道迎難而上生存著的女性,其背后的苦衷ta人是不得而知的。所以,當女人被淪為要靠天賦的孕育功能做為一種特權,用以捍衛自我權益和尊嚴的時候,其實是可悲的。這個女人是可悲的,她所處的社會是可鄙的。
拋開社會視角,單從個體生命來看代孕這個現象,我個人以為,一個人活著,能感知和體味生命本身,是其活著的基本意義之所在。我可以理解女性選擇放棄生育,這是她的人權自由。但一個身心健康的適齡女性,若是選擇要生育,卻出于不愿忍受疼痛或懼怕身體變形等考量,而放棄親自感受一個生命在自己的身體里從受孕到生產的奇妙過程,是我不能接受的。其實這個過程給女性帶來的精神愉悅和成就感,是男性永遠無法企及和體會得到的體驗。僅就這一點,我就慶幸自己生而為一個女性。隨著科技的發展,人類的很多技能被替代,讓人類從繁復機械的勞作中被解放出來,似乎有了更多的自由空間。問題是,解放出來的人類要干什么?一定是要干與思想和創造性活動有關的事情,而不是其它。
這個創造,自然也包括了孕育生命。高科技或新思潮的出現,在它們服務于人類生活的時侯帶來的改變,若是以尊崇和解放人類的天性為前提,就是先進的文明的,反之,就是落后的野蠻的。其次,在我的觀念里邊,人性中的天然屬性是高于一切。天性是發乎于本能本心,不可自抑。所以,血緣關系的重要性不容置疑。人可以選擇無視它但卻無法選擇扼制它,不然就不會有‘視同己出’這樣的美德贊譽了。
——杜君

杜君,影視制片人。一個純粹的女人,但氣質中性。追求自己是美的,由內到外。
看到照片了嗎?我正在思考你的問題,準備把它寫下來,但絕不代筆。孔子的媽媽厲害,但她再厲害,也抵不過現代科技-DNA比對,一下就找到他爸爸了。女人最后的權力早就沒有了是吧?至少,已婚女人自由選擇孩子他爹的權力在現代科技面前已不那么容易。有些人已經悄悄帶孩子去做DNA鑒定啦。所以呢,黎叔的代孕問題就不是一個權力問題,而是一個倫理學的問題了。這個問題社會學家、人類學家該去討論,他們有數據可以分析,到底代孕對女性的權力或者說血緣紐帶的強力沖擊有多大。作為一個個體,我倒是覺得有兩個媽未嘗不可。產道一個、血緣一個。而且力量互相抵消,給企圖控制我們的過于強大的血緣紐帶松松綁。要知道,我們一向以血緣裙帶關系治國治家。一些親戚,也許從來沒有任何交流,突然有一天,他會以血緣關系來脅迫你為他辦事。辦好了是應該,辦不好說你六親不認。不過據我所知,現在代孕的產道媽媽遠沒有血緣媽媽強大,畢竟,大多數代孕媽媽是為了錢,這從源頭上就抵消了母子之間的親密之愛。
——湯巧巧

湯巧巧:寫點詩教些書。
據說人類是從母系社會過來的,那時候,父親是誰,一點都不重要。然后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直到今天,我們被父權碾壓,母親的愛,成為無助人生的掩體。沒媽的孩子,被渲染成“一根草”,可憐兮兮。
我叫自己的母親為“大大”,從小到大,沒喊過一聲“媽”,但我知道我媽是誰。在這個認賊作父有奶便是娘的時代,那位生我養我的女人,是我唯一的母親。
總有一天,隨著婚姻家庭的消失,真正長大了的人類會從血緣關系中擺脫出來,無父無母,無家可歸,活得牛逼哄哄。這一天,我是看不見了,但我知道它肯定會到來。我羨慕那時候的人們,和誰上床都不算亂倫。
——老巢

老巢,詩人導演,現居北京。
在你提問之前還真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就我而言,“你媽是誰”是個不假思索就能回答的問題。
但是,在人工智能發展迅猛的時代,這個問題很有可能成為一個問題。我相信,在未來,血緣關系會逐漸淡化,直至消亡。
——艾先

艾先,男,苗族,詩人,現居武漢。
老楊你好,本來想明天回答你的問題的,你忽然改變了時間,所以我現在來回答,算是提前了一天。窗外,高大的落羽松搖晃著,今天的風比往日要大,溫度也略低一點,有點小涼快。當然,這是相對于前段時間的高溫而言。但還是熱,聽知了的鳴叫聲就知道了。聽說臺風要來,我希望它快點來,帶來降溫降雨,這是目前的迫切需求。不知道南京怎么樣,希望你那兒會好過一些。
我覺得你提的問題挺有意思的,取的標題也有奪人眼目之效。孔子的媽媽因為討厭那個男的,因此不告訴孔子他父親是誰,這個其實是有點過了,是她媽媽在耍小性子。不管她丈夫如何,孔子還是有權利知道自己的老爸是誰。孔子的問題是我爸是誰?你提的問題是你媽是誰?不管是爸還是媽,總之都是問題。
前天我看了個新聞,就發生在上海。一個28歲的男子,和他的父母一起狀告上海的某婦科醫院,因為他是那兒出生的。他在成長過程中,長得既不像他爸,也不像她媽。首先是他爸產生了疑惑,懷疑這個孩子不是他的,后來他爸帶著孩子去醫院查驗,結果這孩子確實跟他沒有血緣關系。他爸憤怒地跟他媽離了婚。他媽是不是奉他人之子而成婚,她自己最清楚了,因此覺得非常冤枉,數年來都處于痛苦和憂郁之中。前段時間因為偶然事件,這位媽媽也發現,自己也不是兒子的母親。推根溯源,扯騰摸瓜,唯一的結論,當初在產房抱錯了孩子,因此才有一家人起訴婦科醫院之事。而婦科醫院也本著負責任的態度,發起了一個尋找28歲男子的生身父母的運動。你看,一個小孩從出生起,被人養育到28歲,還是無法拒絕血緣關系,還要尋找自己的生身父母,想知道“你媽是誰?”這個問題的答案。
有一部美劇叫權力的游戲,現在已經拍到第七季了,即使在9分劇中,也算是佼佼者。我看第一季的時候,學到了一個詞兒,叫做“種性強韌”,說的就是遺傳基因的堅定性。某個國王家族的男丁,一代又一代,頭上頂著的都是黑發,后來忽然出現了一個王儲,滿頭的金發。首相信奉種性強韌,私下調查,果然發現了王后的私情,故事由此衍生,精彩紛呈。種性強韌之說,不僅是對遺傳基因的客觀描述,也是人類內心深處,重視血緣關系的真實寫照。不僅王室如此,普通人也是一樣。修譜成風,可視為一種佐證。
確實如你所言,代孕的事例越來越多。有的嬰兒的出生,并非出自有血緣關系的母親的腹中或產道,但這并不妨礙人們對血緣關系的認定。相比人類正常生育的龐大基數,借助人工輔助手段生育下一代的代孕畢竟是一個非常小的數字。生育出現障礙的夫妻,完全可以抱養小孩,之所以走代孕一途,恰是重視血緣關系的表現。所以,你媽是誰這個問題,永遠不會成為一個問題,因為絕大部分人都會知道他媽是誰。重視和認可血緣關系,不僅僅是在非形而上的意義上搞清楚了“我是誰?我從哪兒來?”,生物遺傳學上的科學性也要求人類重視血緣關系。
——葉明新

葉明新,男,江西九江人,現居上海。作家,詩人。
媽媽是思念的長線扯著心坎的痛,無數個不眠之夜掛在窗戶的月亮,無數次夢中乍醒濕透枕衾的淚;媽媽是河風吹過柳樹下洗衣的風姿,山脊上目送山路將少年送往前程的眺望。媽媽走那年,我三十二歲,下葬的那個冬日早晨下著淅瀝細雨,一群黑衣人將媽媽埋進土里,從那從后媽媽是記憶的針穿著思念的線,針針線線穿過日日月月年復一年的痛。自從媽媽走后我便成了兩串淚珠掛在光陰墻上的一個孤兒,媽媽成了我異鄉無家可歸的流落,天好高,路好遠,媽媽,我怕,我怕沒媽的日子我心性不定,無所事事地得過且過,將來沒臉到下一個世界去見你;媽媽,世道艱辛,我怕,我怕我一不小心活得卑躬屈膝,來世你再也不讓我做你兒子。在人間路途走著、走著,我常會忽然走神,媽媽,我想你,想得我心痛,我真的還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一個無助可憐的孩子。媽媽,你現在成了故土半山坡上一個沒有地址的地方,每次來祭拜你時,我知道我又離你近了一步,總有一天我也會走進去,走進去看個究竟,我僅僅是你暫時寄活在人間的孩子,你會在來世的路口等我,那時或許我們已并不認識,但我們會似曾相似,我會借故向你問路,于是你帶著我去了來世的深處,我們母子會漸漸記起前世的遺忘------
——王琪博

王琪博,1965年生于四川達縣。1983年進入重慶大學。“大學生詩派”旗手、創始人之一。2006年出版詩集《大系語》,2008年開始繪畫創作,曾出版詩畫集《愛情的家鄉在春天》。曾獲第三代詩人杰出貢獻獎,中國詩書畫高峰論壇油畫組金獎,中國南方美術獎,杰出詩人藝術家獎。2014年始出版半自傳體小說《我傳》。
你媽是誰?這個問題我想了一天,對于一個上接不著黃天,下踩不著厚土的娃來說:其實我媽只是我媽,我媽真的只是我媽。
——馬虹

馬虹,中融影視文化(北京)有限公司
拍了幾部電視劇不值一提
人作為一個個體,其實很孤獨,在缺少安全感的時候,就會去制造一些自己與他人的聯系,血緣就是這樣一種強行把人綁在一起的東西。血緣能夠支配的東西很少,基因并不能決定我們最終會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我喜歡人與人之間的分寸感和距離感,大家都相互獨立。我很感謝我媽生了我,也肯定她的母愛,但我希望她可以把我們之間的關系看得淡一些,我愛她,同時希望她可以去愛其他事物,對任何她感興趣的東西視如己出,我不介意的。
——九禾

九禾:一個寫小說的。
1.媽媽理性講理沒上過學她的祖母說老大女生做家事就好
1-1.古時候人有人的理事有事的理物也有物的理
她認得這些理
她不會去理會那些沒道理
也許也會但她的理性自有它排除的方法
換句話說她的理性裡面還有一個容器夠大
可以容納這些沒道理消化這些沒道理
1-1-1.有時她說到沒道理只是個理性的說有點聲量但沒有氣惱沒有委屈
就是說說往事有惘然但也不耽於惘然
1-1-2.老季說他祖母逢年過節兩袋銀元噹噹響一隻驢子一個傭人
一起發放到佃農家這也是理性風吹花開那種理性
1-1-3.這種東西是詩經國風裡的
2.媽媽空間感強大幾件傢俱可以擺出一個陣勢換個方位也行
同樣的事換我來要一兩天這種天生的感我寫詩的時候偶而可以到
——阿廖

阿廖 1961年生 牛罵頭人 有詩集<狗樂府><無人歌唱會><美國時間><尋歡記>
傳統而言,存在血緣關系。拋開難以感知的dna,不說,人類女性漫長的孕期與痛苦的分娩,會在母親心中建立對子女的所有權和牢固的關注。母子感情一開始肯定是完全以母親(父親)主動投入的,小孩子并無回報,只要會耍萌即可。大自然給人類長達九個月的孕期和痛苦的分娩,設計幼小動物具有強大的形象感染力,似乎用意就是為了建立父母的責任心。但如果代孕以及更黑科技的體外生育流行后,打破自然設計,人類社會須以國家力量來保障下一輩的生產和養育才能持續。現代國家已經有準備,但中國社會,還差得很遠。美國家庭可以收養八萬多中國被遺棄的多有殘疾的兒童,這在中國社會是不可能的事。越落后的社會越依仗自然的初始設計,越講究物質(生物的或利益的)標準,血緣關系是一種落后的關系設計。
——華秋

華秋,詩人、作家。有詩在網上,有長篇小說《殺李哥》,《偷來的一生》在售。
母親主要為嬰兒提供肉身住所,自然狀態下基因來源與子宮等器官是同一個女人。代孕機制下,孩子可以承認自己有兩個母親,尷尬的是那位代孕媽媽的地位。十月懷胎無比艱辛,如果真住過誰的肚子,雙方也會有感情的。人類的問題是不知道自己生命的根本來源。兩個女人都不是源頭。母親可以隨機,生命原始能量與容器關系不大。
——陳眠

陳眠,1990年生于浙江,目前從事寫作、油畫、翻譯等工作。
1、人為什么要知道他媽是誰,他爸是誰?
2、人類的生育繁殖,其實是社會功能。但社會利用了這個功能,他們利用這個功能實現他們的世襲,同時逃避了對這個功能的責任。就像他們收了納稅人的稅,卻不為納稅人服務。比如他們對老無所養的人說,贍養他們,為他們養老送終的責任,在他們的兒女。人們也真的認為,養兒是為了防老。同時我說的社會,是人類社會的個別。也幸好是個別。
3、記得春晚有個小品說,一個人住院,交不起六千元,另一個人幫他交了。這樣的感動中國,每年都有。誰說無恥不要智商?盡管這種智商很低,但問題是,更多的人,智商比他們還低。
4、既然生育繁殖是社會功能,那跟工廠生產機器一樣。一臺機器是由若干零件組成,零件是由不同的機床制造出來的。這臺機器出廠投入使用后,它的零件是那臺機床制造的重要嗎?
5、血緣這兩個字,讓我想起四個字:世襲。株連。
6、賊的兒子是賊,金一胖的兒子是金二胖,金二胖的兒子是金三胖。
7、血緣是萬惡的!血緣關系也就是血統論。五十年前,年輕的遇羅克因為反對血統論,被槍決。
8、人類奴隸社會、封建社會盛行的血緣關系,隨著社會的文明進步,已經被逐步擯棄。總統的兒子,跟總統沒有關系。首相的父親,跟首相沒有關系。
9、但是,但是,還有個別社會,血緣關系仍然是他們的傳家寶,發家寶,升官路線圖。別說總統了,一個李剛就厲害了。
10、所以當我們不知道我們的媽媽是誰,血緣關系變得無足輕重了,難道不好嗎?
——文康

文康,非非詩人,八十年代參與第三代詩歌運動。著有詩集《掉下去》、《混》、《半個人》,小說等。現居成都、西昌兩地。
血緣毫無意義,人與人的關系建立在基于時間的相處和碰撞之上,血緣之所以發揮作用,是人類為了自利而建立起一整套虛妄的倫理體系持續運行的結果。現實中母子(女)多為相愛相殺關系,是因為在家庭生活中雙方都過于真實地袒露自己,形成一種“由于不加掩飾導致的必然的沖突”,同時因無法打破血緣的神話,形成一種在血緣虛筑的有限空間內無限碰撞、反復糾纏的局面。概而言之:缺乏必要的距離感,拒絕交往的有限性。
——王旻斐

王旻斐,女,86年出生,居住南京。
我媽,1932年生,2011年去世。生在哈爾濱附近的肇源縣,我沒去過。我不愛多提親人,大概也是因為,我提不出什么東西。我不想挑戰什么。我是我媽的媽媽,就是我姥姥,把我帶大的。我跟我姥姥親,跟其他家人都不親。我覺得血緣關系從來都不重要,強調血緣關系是人類有意無意的自我綁架,同時也綁架非血緣關系的人。至于愛,或說親情,跟養條狗或養盆花的感情沒什么區別。至于說以后,人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有什么不好嗎?
——狗子

狗子,1966生,寫作者。
是的,這是個相當嚴重的問題。代孕的結果,世界將失去更多的細節。你不知道你媽是誰,你也將失去全部經驗和歷史。兩性關系驚心動魄的交媾,那是一種原始的,私人的創世。極樂,結果,災難,責任和使命。失去了這人性最根本的細節,存在感,世界還有意思么。母親一詞的戲謔化甚至消失,對于詩人來說,是一種滅頂之災。今天的世界局面,早已超越了彌爾頓預言過的失樂園。屈原擔憂的“去終古之所居“,真是越走越遠。我們已經抵達了未來,像個拙劣的中學生一樣,進步了。
——于堅

攝影:荒木經惟
于堅,1970年開始寫作,攝影。著有書三十幾本。住在昆明,祖籍四川資陽。
這個問題我非常愿意回答。1、很不幸,我覺得問題的答案是否定的:人類的血緣關系會變得越來越不重要。雖然我反對這種趨勢,然而恐怕這真的是未來趨勢。2、人們通常認為,婚姻是人類社會組織的一種形式,相較于漫長的人類史,它的時間并不長。姑且不論這種觀點正確與否(這顯然是有爭議的,比如動物中就有單偶制,并且表現得非常“忠貞”),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人類的文明史,在時間上差不多就是人類的婚姻史。這可能意味著,婚姻不僅是人類文明的表現,甚至是它的基礎。3、中國文明,就是婚姻帶來的親緣關系的外化形成的。這就是儒家所說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家庭及由其構成的家族,是漢文明的精髓,儒家思想的根本。我這里說的是先秦儒家,不是后來那個配合皇權的儒家。但即便是那個配合皇權的儒家,也在長達2000年的時間里,支撐了一個燦爛文明的延續。4、這是最重要的,家庭及家族制,是自由的社會根基。漢娜阿倫特論述了古希臘時期家庭及其財產對一個公民自由參與公共生活的重要性;孔夫子和他的徒子徒孫,同樣認識到了家族的政治意義:它是專制皇權的天敵。5、不幸的是,皇權支持者也發現了這一點,所以法家韓非子等吊人,不斷詆毀親情,他們要的就是爹親娘親不如皇帝親。秦皇漢武最討厭誰?“強宗大姓”,哦,就是后來說的土豪劣紳。6、更不幸的是,現代人也加入對血緣親情、家庭家族的詆毀行列,他們以個人自由的名義,沖破“封建”家庭,淪為妓女、革命者、藝術家。更更不幸的是,現代技術和經濟也越來越支持這一點:國家、社會的福利化、保姆化,在公平正義的名義下,越俎代庖,漸漸接管、侵蝕著以血緣親情為根基的家庭。7、我毫不懷疑,血緣親情泯滅之時,家庭解體之日,就是極權末日到來的那一時那一天。因為,20世紀人類已經試驗過這個了。
——李九如

李九如,詩人,電影史研究者,評論家。廢話四中好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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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橡皮文學獎
劉不偉編輯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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