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日暖風生麥氣,綠陰幽草勝花時。
我喜歡夏天,當然不是為了綠陰幽草,是因為夏天的另外一項內容,有著許多好吃的東西。除了瓜菜果蔬,還有就是最誘人的焦面。
夏天新麥初熟,早聞到麥香。麥的吃法很多,可以調制成麥醬,當菜吃;也可以加工成面條、掛面,成為很受歡迎的快餐食品;面粉可以做成麥粑,將麥粉兌水調制成麥糊,再放一些新割的韭菜段,放油鍋里一煎,奇香無比,就著稀粥或白開水,最開胃了;還可以炸成油條、麻花,發成包子和饅頭……,總之麥食是無人不愛,無人不饞的好食物。
母親對麥子的吃法還有兩種新招子:一是油糍,再是焦面。
油糍是好吃,但是費油,所以母親做的少。也是將麥粉調和成糊狀,拌上適量的韭菜段,它和油條的區別是不加發酵粉,拌勻后,舀在鐵皮做的勺子里,鐵皮有很多圓孔,方便進油,放在滾油鍋里炸幾分鐘,油糍自然從勺子里脫下,從油鍋里浮起,油糍就熟了。
母親炸油糍,我們不怕滾燙的香油濺在臉上,圍在鍋臺邊,跟著母親轉。恨不能舌頭伸到油鍋里舔個痛快。油糍撈起來,我們翹著蘭花指一邊呵著氣,一邊尖著舌,站到一邊慢慢享用去了。
最最不能忘記的還是焦面。
母親將麥子淘洗干凈,在驕陽下暴曬,曬兩三個太陽,麥子一咬一嘣,到火候了。再將曬好的麥子放在鍋里爆炒,父親在鍋底下架起木柴火,然后母親不斷的翻炒鍋鏟,鍋鏟轉一下,我們的眼光也跟著轉,直到麥子炒熟。黃生生的麥粒,每一顆都炸開一道白亮的口子,我總把這些口子想象成貪吃的嘴巴。
麥子炒熟但不是焦面就做成。還要等到熱的麥粒冷卻下來,在擦得干干凈凈的石磨子上磨碎,面粉磨的越細,焦面越可口。
磨焦面可不是容易事,母親在麥粒里放一些炒熟的芝麻,芝麻含有很高的油脂,磨起來不下磨,也容易哽堂,所以每磨一圈,母親只能在磨孔里添加很少的麥粒。因為油脂有黏性,所以磨焦面推磨子很吃力,父親一個人推累了,我們兄弟輪流給父親搭手,盡管一身大汗,但滿心快意。
一臉盆焦面往往要磨個大半天,可想而知焦面得來之不易。
母親挑半碗焦面,拌進少許白糖,我們輪流來個一小勺子,勺子入口,滿嘴是甜香。母親每喂一次,我們都用牙齒將挑子(小勺子)咬得鐵緊,力爭不讓焦面從我們的齒縫滑落一絲。
麥子成熟,正是青黃不接時期,口糧最緊張,大部分家庭都是勒著褲帶過日子,米少粥稀,半大小子,個個能吃,母親總是在我們的粥碗里添一勺焦面,粥立時變稠,吃起來也經餓。
除了母親給我們分配焦面,多數時候,乘著母親下地干活,我們也找到母親藏起來的玻璃罐子,偷吃焦面,雖然我們掩飾工作做得很到位,母親也能識破誰偷吃了焦面。因為焦面的星末總是粘在我們的齒縫里,任憑你的舌頭繞來繞去,那一點殘留總要陪伴到底。我們只好面紅耳赤的認賬。
母親去世,幾十年來再沒有吃過焦面,每每麥熟,拈一粒麥子嚼起來,總嚼出一種酸酸的味。
焦面怕是往后再不會吃到,記下來做個印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