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麥子上市,母親都會做半缸麥醬。
將新麥子收回,用文火大鍋烀熟,盛進擦干凈的簸箕里,放屋里通風處慢慢瀝干水份,等熱氣散盡,再蓋上割回家的黃金條 ---- 一種植物。估計一個星期過去,新麥上會長出一層白蒙蒙的霉毫時,揭掉黃金條,一直待到風干為止。
母親將風干的帶有霉塊的麥子再用適量的沸水一燙,放進醬料和食鹽,盛起和碎,用自家的石磨子磨碎成糊狀。這時候,麥醬初步成形,但這醬還是灰白顏色,還不能食用。一直要待到過了三伏,天天要早曬晚收,每天在驕陽下暴曬,要用一根樹條兒不斷攪動,這樣才能讓麥醬曬得均勻。
母親要做工,這和醬的任務就交給我和姐姐。我和姐姐每和一次,都用舌尖輕輕舔舔樹枝的頂梢,嘗嘗這醬熟到幾分,期盼麥醬早日能吃。品嘗那咸咸的新麥醬,有說不盡的快感。我和姐姐都很黑,母親說我們都像黑板醬似的,我們像受到無尚的表揚,得意忘形,板醬的滋味很好噢,能與板醬匹配當然是幸事。
有時姐姐不讓我嘗,因為我總是很嘴饞,總是在她舔了之后,將樹梢殘留的余醬添得很光蕩,再去大口的喝冷水,將肚子喝的鼓脹脹的,舒服透了。
麥醬熟了,板板的,像豆腐花,我們才叫板醬,一筷子挑一個坑,那時候的麥醬是很好吃的,鮮透了。我們早餐的時候,挑一筷子放碗里一攪和,就喝起來,一會兒一碗下去,直吃得肚皮成了鼓,一敲砰砰響。
有句老話:瓜菜半年糧。其實在那時農村很少種瓜菜,一是種瓜菜費工夫,二是有菜吃飯,要多吃掉好多糧食,不種瓜菜,還可以省下土地多種糧食,所以我們大部分的下飯菜都是麥醬。
我們生產的大部分糧食都是賣給糧站了,那時糧食雖然緊張,但是很不好賣,糧站總是挑三剔四的,農民只能賣好的、優質的給糧站,自己留下的都是下等糧,出米率很低。缺口糧在農家是常有的事,除了米飯,大部分的食物應當都是麥食,小麥也是雜糧,糧站不怎么收購。
要想伙食好,就要在小麥上下工夫。母親將潔白的面粉煎成粑,我們就在吃粑的時候蘸著板醬嚼,味道好極了,不遜色于現在高干下館子,用筷尖夾著海鮮蘸鮮醋的雅趣。
我和姐姐都喜歡在吃粑時,多蘸些醬吃,多喝些水,待父母上工去,就又拿出沒吃完的粑偷著蘸醬,再次飽享這雅趣的吃法。
直到今天我和姐都一個性格,每次燒菜時都喜歡在菜里放很多的醬或者醬油,將菜燒得黑糊糊的,感覺吃起來才有滋味,很入口,很下飯。
我的這種吃法別人很不歡迎,說我和姐的黑就是吃醬吃出來的,有時還真給嚇著了,誰不想自己好看點,對不。可是,到我們自己燒菜時,還是不由自主的就放多了醬。感覺離了醬菜就沒什么味兒。
我平時不怎么喜歡走親戚,唯獨姐姐家,每年少不了要去跑個十趟、八趟的,不在乎她為我多燒幾個菜,只喜歡她在燒菜時多放點醬,雖然不是母親做的那種又咸又鮮的板麥醬,但我們的歡快不減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