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中的記憶

——懷念易爾康先生

 

劉啟明

 

易爾康先生離開我們將近三年了。在他辭世后的日子里，我時常想起他、夢見他。眼下又到清明節(jié)氣了，我對先生的緬懷之情驟然變得尤為濃烈起來。回想起與先生三十多年的師生情誼，件件往事像影視回放一般交替閃現(xiàn)，歷歷在目，刻骨銘心……

我和先生認識于上世紀八十年代末。那是一個文學熱度極高的年代，我在鄉(xiāng)下教書，和許多文學青年一樣虔誠地迷戀著寫作，癡情地做著自己的“文學夢”。那時互聯(lián)網(wǎng)沒有普及，自媒體尚未興起，投稿主要是紙刊，上稿率極低，文字變鉛字十分艱難。1989年5月，我在常德師范離職進修，偶然看到新創(chuàng)刊的《常德日報》發(fā)了一則征稿啟事，為新辟的《朗州人語》專欄征集雜文稿件。我欣喜異常，連夜趕寫了一篇應征稿。為節(jié)省時間，我將稿件親送到欄目責任編輯高翔老師手中。當時報社還沒有自己的辦公場所，租住在常德彩印廠二樓，辦公條件十分簡陋。就在我和高翔老師交談之際，一位五十開外的長者走進辦公室，他身材單瘦，面容溫厚，目光慈善，身穿一套洗得發(fā)白的灰色中山服，手里夾著一支香煙，非常和藹地向我點頭示意。高翔老師立馬起身向我介紹：“這是報社副總編輯易爾康老師，你就喊‘易總’好了。”接著又把我介紹給易總，并將我投送的稿件轉(zhuǎn)呈給易總過目。看完稿件，易總臉上流露出滿意的笑容，連聲夸贊“這個稿子寫得可以”。之后，他仔細詢問了我的一些情況，鼓勵我要“多寫多練多投稿”。臨走時，易總告訴我，他也是漢壽人，以后我們可以多聯(lián)系。三天之后，我的那篇題為《“狂人”小議》的雜文，果真在《常德日報》發(fā)表了。此稿后來還獲得了湖南省首屆“白鶴泉”杯詩文大賽三等獎。

易爾康遺照1

那次初識易爾康先生和向《常德日報》投稿“首戰(zhàn)告捷”的經(jīng)歷，對我以后的寫作實踐產(chǎn)生了特別積極的影響。自此以后，我大膽地開始了與易爾康先生日漸密切的聯(lián)系和交往，每當寫作上遇到困惑與難題，我總是及時向他請教；每當寫出了什么文稿，我總會首先寄給他指正。先生也總是樂此不疲、不厭其煩地幫助我扶持我。1990年8月，先生向報社推薦將我納入骨干通訊員培養(yǎng)，安排我利用暑假去報社跟班見習了一個月。其間，先生對我面命耳提、親自輔導，從新聞理論到采編實踐，對我進行系統(tǒng)強化訓練，切實提升了我的新聞專業(yè)素養(yǎng)和采編實戰(zhàn)能力。同時，先生還主張我不要放棄文學創(chuàng)作，爭當寫作多面手。他為我推薦了一些中外名著必讀書目，并把自己創(chuàng)作的散文集、小說集送給我閱讀，現(xiàn)身說“法”般為我介紹創(chuàng)作經(jīng)驗，傳授寫作技巧，使我醍醐灌頂，茅塞頓開，受益良多。

隨后幾年，在教學之余，我學以致用，筆耕不輟，先后寫出了《童心橋》《特別班會》《學生給我畫“像”之后》《為了心中那一片綠蔭》《教壇升起一顆星》等一批反映校園生活的新聞通訊，創(chuàng)作出了《赴約》《今晚月色真好》《波波的妙計》《生命之光》《捉賊》《“燕舞”風波》等一批文學作品。其中小說《波波的妙計》登上了《春城兒童故事報》頭版頭條，小說《赴約》獲得了湖南省首屆“白鶴杯”詩文大賽一等獎。1993年11月，常德市作協(xié)成立，先生被推選為首任作協(xié)主席。他隨即力薦我加入市作協(xié)，成為市作協(xié)首屆會員。也正是得益于先生的扶植，我在寫作上取得了些許成績。1995年9月，組織上把我從教育戰(zhàn)線選調(diào)出來，安排在縣委、政府“兩辦”從事文秘工作，至此結(jié)束了我十二年的教學生涯。

1998年，漢壽遭受了百年一遇的特大洪災，縣防指安排我到圍堤湖臨洪一線參加防汛，并負責圍堤湖分指的抗洪新聞宣傳報道工作。我不顧酷暑和勞累，夜間隨領導巡堤查險，白天蹲在大堤上陸續(xù)寫下了《生命壯歌》《眾志筑起鋼鐵長城》《黨旗高揚在抗洪大堤上》《“天使”義診上一線》《王再武：為駐港部隊添光彩》《指揮長的特別“壽宴”》等一系列抗洪通訊。稿件寫成后，我立馬傳真給先生修改把關，及時編發(fā)，達到了又快又好的宣傳效果。先生還根據(jù)自己的經(jīng)驗判斷，指導我將新聞價值比較突出的稿件向外界主流媒體報送，《王再武：為駐港部隊添光彩》《生命壯歌》《“天使”義診上一線》等一批文稿先后在《解放軍報》《農(nóng)民日報》《湖南日報》等大報上發(fā)表。這些抗洪通訊發(fā)表之后，產(chǎn)生了良好的社會反響，不僅極大地鼓舞了全縣干群的抗洪斗志，而且向外界廣泛推介了漢壽人民勇戰(zhàn)洪魔的英雄壯舉。

易爾康遺照2

2020年下半年，我把多年來在各級報刊公開發(fā)表過的300多篇約計80多萬字的文字成果進行了分類整理，并從中精選了118篇23萬字的文稿，擬出版一部文集。考慮到這些文稿都曾凝聚過易爾康先生的關愛與心血，心想若能請先生作序，那是再好不過的事了。12月7日，記得是大雪節(jié)氣，天氣很冷，刮著大風，我懷揣文集清樣輕輕叩開了先生家的門。剛進門，一股濃烈的煙草氣味撲面而來。我清楚先生本來煙癮就大，加之師母不久前離世，他內(nèi)心悲傷、苦悶、孤獨肯定只能靠抽煙來排解。先生這次的身體狀況大不如前，臉色蠟黃、面容憔悴，眼里布滿血絲，談話間不停地哮喘，不停地咳嗽。他告訴我，自從老伴去世后，他的精神就崩塌了，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一日三餐全靠女兒奉送，家里再沒有開過鍋火，他也很少出門，腿腳不靈便了。目睹先生這般境況，我感到一種莫名的難過與傷感。請他作序之事自然只能欲言又止，不忍提出。先生睿智過人，似乎早已洞察我的心思，主動開門見山直奔“主題”：“你這本文集選的都是正能量典型，文筆也頗見功力，很有含金量，很有宣傳價值，我比較熟悉其中的一些情況，序言就交給我來寫吧！只是不要太急，等我身體稍微好一些了再動筆”。令我大為驚訝、無比感動的是，僅僅過了三天，也就是12月10日，先生抱病所作的洋洋灑灑四千余言的大序竟然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完成了。隨后遭遇三年疫情，書號在焦灼中等了一年多時間，文集《綠葉對根的情意》直到2022年4月才由團結(jié)出版社公開出版。得到這一消息，先生十分高興，說要親自為文集出版“發(fā)聲造勢，擴大影響”。他竟然真的拖著孱弱之軀，將序言改寫成一篇題為《滿紙新風頌 一部正氣歌》的書評，交由《常德日報》于7月31日全文發(fā)表。

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終于明白：那時已八十三歲高齡的先生正重病纏身，風燭殘年的他所做的這一切，恰是他在傾盡自己全部的心力，來完成對我事業(yè)扶持上的最后一次托舉。令人無比哀痛的是，僅過三個半月之后的11月15日13時40分，先生溘然長逝，駕鶴西去……

先生走了，我失去了一位師長；先生還在，他永遠活在我的記憶中！

 

作者簡介：劉啟明，筆名田原，漢壽縣人。湖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管理科學研究院特約研究員。先后在國內(nèi)各級報刊發(fā)表作品80多萬字，已出版文集《綠葉對根的情意》。小說《赴約》曾獲湖南省首屆“白鶴泉”杯詩文大賽一等獎。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fā)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