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校園(外一篇)
作者:柳國隆
逝者如斯,俯仰之間,教書育人已數十年,日逐往返于教室與斗室之間,非但不覺厭倦,反倒心生歡喜了。
“侵陵雪色還萱草,漏泄春光有柳條”(唐·杜甫《侵陵雪色還萱草》),春寒料峭,幾株多情的垂柳已開始譜寫“二月春風”的詩篇。隨之,嬌黃的迎春綻露笑臉,紅杏當然也不甘示弱,這會兒正傾盡鬧春的本領,仿佛要與欲燃的碧桃一較高下。還有玉蘭花、桃花、梨花……一樹樹次第怒放,將一座校園妝點得分外妖嬈,五彩斑斕。每當此時,花下少不了成群結隊的少男少女,他們卻不是等閑的“賞花人”。不信,你看碧桃樹下那幾位穿藍色校服的小姑娘,她們稚氣未脫的面頰,整個都被爭相怒放的碧桃花映得緋紅,因為讀書入了迷,一只粉蝶落到了其中一位的發辮上她們都未察覺。在不遠處還有幾位據說立志要報考全國第一流美術學院的學子,正急急忙忙打開他們心愛的畫夾,為了抓住這雖然司空見慣,卻讓他們贊嘆不已的“花間課讀”的瞬間,一個個屏聲靜氣,聚精會神,甚至運動畫筆時也是如此小心翼翼。于是又多了幾位競相渲染春色的“畫家”。
“還經得起,幾番風雨?匆匆春又歸去”(宋·辛棄疾《摸魚兒·更能消幾番風雨》);轉眼已是暑氣逼人。但一陣涼風過處,朵朵亭立水面的荷花會毫不吝嗇地送來縷縷清香,將周圍的溽暑,連同你腦中的塵勞驅得無影無蹤。倘是三五之夜,荷葉田田,池水脈脈,疏星含情,皎月流酥,竹影橫斜,柳條扶疏,蛙鼓陣陣,蟬唱聲聲。漫步池邊,感慨所系,豈是一篇《西洲曲》《愛蓮說》《荷塘月色》所能盡述?
就在這充滿詩情畫意的荷塘邊,差不多每晚同一時間,你會看到一位身子有點傴僂的老人,背搭著手,來這月下荷塘邊踱步,任月光把他的銀發映得更加銀白、圣潔,任夜露把他的衣服打得潮潤、水濕,任蛙鳴把荷塘聒噪成“一片雷聲”。他仍我行我素,一臉的坦然恬靜、素雅安寧。他,是本校的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師,在這三尺講臺上一站就是三十五個年頭。此刻他在想什么?在回顧半生風雨滄桑的教學生涯?在享受朱自清說的“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的那份自由?也許這僅僅是一種習慣——一種在他退休前養成的習慣!但從他教過的學生有考入清華和北大,甚至成了全國聞名的作家、教育家、企業家的這一事實,我們也許能領悟他踱步的意義了。
雁南飛時,校園秋意轉濃;北風老門公把弗萊斯特的名片早早遞到你的手中;但這兒卻斷無西風殘照,衰草連天的凄冷。不信,只需看那片片霜葉,是如何被一雙雙稚嫩的手輕輕揀起又輕輕夾入書頁,便可知曉了。至于為陶令深愛又被黃巢大加贊美的“凌霜吐蕊”者的千姿百態與千嬌百媚,又豈是我輩禿筆所能盡述。
有言“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唐·劉禹錫《秋詞·其一》),但我最贊賞的,恐怕還要數校園的冬天:北方的校園,雖無“暗香浮動”的紅梅點綴,桂花醉人,咄咄逼人的風刀霜劍,有時也在所難免。但一場大雪初降,腋下夾一本或魯迅,或托爾斯泰、莎士比亞,看玉龍戰罷,千樹梨花;踏碎瓊亂玉,迤邐而行,目睹比知更雀起得還早的晨讀生那一張張被雪花撲紅的童子面,連同晨跑的老教師那與雪花融為一體的滿頭銀發,尤其是那面經過風雪洗禮后更加奪目的獵獵紅旗,再聽從四面八方傳來的瑯瑯書聲和音樂廳播放的《在希望的田野上》。一任雪花迷了你的雙眼,染白你的秀發,你所感到的是激動?喜悅?抑或莊嚴、肅穆?還是……我想恐怕只有茅盾先生在《風景談》里那句“人類的高貴精神的輻射,填補了自然界的疲乏,增添了景色,形式的和內容的”才能形容得出吧!
有誰不畏三尺講臺、一方斗室的寂寞和“山珍海味識不全”的清貧,更有誰如果已厭惡了陶淵明之所謂“羈鳥”、“池魚”、“塵網”的生活,那就到我們校園里來吧!做不了“工程師”就做一名名符其實的園丁,栽花培草,不為消遣,不為賺錢,只為領略人生真諦。那時說不上你也會來一句“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晉·陶淵明《飲酒·其五》)呢!
有一首禪詩叫:“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心頭掛,四時都是好季節”。
校園之美,豈只在春花、皎月、荷風、冬雪!
松,月,樓
鐘鼓樓的建造上繼唐代木構特點,下承明清營造款式,并借鑒當代的建筑風格。
雙樓均面闊五間,進深三間,為“硬山明廊式”磚木結構建筑。柱網采用內外槽形,三層都有梁柱斗拱,頂層做了“插柱造”。
一層現廊式空間,金柱橫軸線為半封閉式墻裙和上明下暗門窗。明柱直起先與墊枋榫卯結合,再與柱斗結合。每間在墊板上安“一斗二升交麻葉”,拱斗兩攢不出挑。這種做法,常見于元代建筑,墊板下與檐柱結合成檐枋。枋下又加設清式佛壽橫眉子。龍頭穿插枋露在檐柱外,強化了裝飾效果。門匾書“正法久住”。
二層兩間進深相等,中口開龜背錦式四窗,大額枋一周,上有墊板各面起五科二跳四鋪作的單昂斗拱。
三層以移柱法使體積減小,拱斗與二層相類,有大卯結檐枋與四角柱結合,顯得古樸穩重,翼角出翹,栩栩如生。
樓頂為“歇山式九脊”,正脊兩端裝有“獅子馱大寶瓶”吻飾,象征勇猛、溫順、尊貴等。底坐吞口獸,為龍形動物,綜合象征萬物生長之根基。蓮花垂脊起五把鬃垂獸,垂脊前弧形角脊上安五只走獸,前端裝有列角,下有方眼、勾頭、攛頭及瓦當。又在子角梁探頭處套上了虎頭套獸,起裝飾,防雨雙重作用。
二層頂上裝有一周回脊,四組吞口合吻,翼角上是巨龍角脊,下瓦飾套獸。下層五間,硬山兩坡,主脊帶座為蓮花脊,飾魚龍變化吻、蓮花垂脊五把鬃大獸,前做跑脊草卷式蹶高。山樺墻脊下用排山勾滴瓦飾,再下飾留水式博縫板,墻體由一丁一順的青色陶件瓦砌成,整體樓體多用紅黃二色。色調和諧,美觀大方。
鐘樓左前有巨松一棵,霜皮溜雨,黛色參天,虬枝鐵干宛如條條抄手巨臂伸展開來,低處的幾條恰到好處的輕撫著樓頂的琉璃,給這座莊嚴華妙的古建增加了無限的詩情畫意:或于三五月明之夜,靜佇樓前,瞻素月東上,觀明月別枝,露半盤俏臉;或于晦朔交替之時,望銀勾乍現,斜掛松巔,更兼聲聲木魚,句句禮懺。這一切,構成無比真切、和諧的意境。身臨其境,潛入你心頭的,怕不只是“水晶宮殿月玲瓏”或“新月猶掛數枝云”的驚嘆,倒是一首禪偈“心是根,法是塵,兩種猶如鏡上痕,痕垢盡時光始現,心法雙亡性即真”來得真切。
其實,這鐘鼓樓昭示世人的,又豈止是視角或聽覺的享受呢?真正應是一種警策——有關生命過程的警策。這樓上的鼓,第一個敲響黎明;這樓上的鐘,最后一個送走黃昏。生命就在這朝來暮往中從出生走向出生。
每天清晨三點多鐘,當大地還在沉睡中,寺里的醒板啪啪敲響了,這是喚寺僧起床。
不論是楊柳依依的季節,還是雨雪霏霏的日子,寺僧還是上山的信士,這莊嚴的啪啪聲就仿佛佛祖勇猛精進的號令,誰也不能對它充耳不聞。
醒板響后便是鐘聲,這鐘聲咚嗡咚嗡,綿長悠遠。一聲快似一聲,最后呈清脆的“當,當,當,當……”,震撼耳膜,回蕩天宇。據寺里的師父講,晨昏的大鐘每次敲一百零八下,示一年中有十二個月、二十四節氣,七十二候。還有說法:一百零八是斷一百零八種煩惱。一般說,叩鐘前,寺僧要頌叩鐘偈。早上的偈子是:“聞鐘聲,煩惱輕,智慧長、菩提增、離地獄、出火坑,愿成佛,度眾生……。”晚上的偈子是:“愿此鐘聲超法界,鐵圍幽冥悉皆聞,聞塵清,證圓通,一切眾生成正覺……。”
成語中有“晨鐘暮鼓”一詞,這是互文的說法,實則寺里的鐘鼓是相繼敲的。如果說鐘聲給人的是驚醒與沉靜的力量,那鼓聲由疏到密、由輕到重、由弱到強、由和風細雨到波濤洶涌甚至排山倒海,使人仿佛在窮途末路時聽到母親的呼喚,或如在即將沉淪于洪波涌起的海上找到一塊救命的舢板,更如在無比沉寂的黑夜看到一線光明從遙遠的天際直照到身邊。
鼓聲歇止,寺里的早課便開始了。同鐘聲,鼓聲相比,禮懺誦經的內容要具體得多。但佛法是無法用語言道斷的,禮懺也罷,誦經也好,同寺院里的佛像、舍利、鐘鼓、魚磬一樣,都不過是啟迪、引導我們破妄除迷,悟徹生命真諦的方式而已。杜甫詩云:“欲覺聞晨鐘,令人發深省”(唐·杜甫《游龍門奉先寺》);徐志摩稱頌常州天宇寺的鐘鼓禮懺聲是“初夏第一聲鷓鴣”,“月夜沙漠中月光溫柔的手指”,“光明的翅膀”,說它“能解開一小顆時間的塵埃,收束無量數世紀的因果”。我們又何嘗不能說這晨鐘暮鼓是“覺”人迷惑之鐘,“催”人精進之鼓呢!
“晨鐘暮鼓敲醒世間名利客,經聲佛號喚回苦海迷路人。”信矣!
作者簡介:柳國隆,甘肅省平涼市莊浪縣一中語文高(特)級教師,已退休。曾在全國“華夏杯”“圣陶杯”寫作大賽中分別獲得一等獎,三等獎;作品曾入選《全國中小學生讀寫叢書》《中國教育二十年》(人民日報出版社出版)大公網、作家網、鳳凰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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