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盞清歡照流年

——淺涉中國酒文化

 

作者：陳希平（四川/理縣）

 

（一）

 

中國酒文化歷史悠久、內涵豐富，是中華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它貫穿于社會生活的各個層面，涵蓋釀造技藝、飲酒禮儀、文學藝術等多個領域，既體現了中華民族的審美情趣和價值觀念，也反映了不同時代的社會風貌。

從歷史角度看，早在公元前 7000 至前 5000 年的啟蒙期，就有利用發酵谷物泡水制酒的記載，隨著時間推移，釀酒技術不斷發展，從用酒曲發酵釀酒的 “古遺六法”，到白酒誕生以及各種酒類釀造技術的繁榮，酒在歷史的長河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如東漢許慎《說文解字》中提到 “古者少康初作箕帚、秫酒。少康，杜康也”，杜康被尊為中國的酒祖，可見酒文化歷史根基之深厚。

從精神文化角度，酒與文學藝術，酒與文人墨客結下了不解之緣，在中國文學史上，許多著名的詩人、詞人都是酒中豪杰，他們在酒后創作出了無數膾炙人口的佳作。李白有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的浪漫情懷；杜甫的 “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 則抒發了喜悅之情；辛棄疾的 “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 展現出豪邁悲愴的心境。不僅如此，“書圣” 王羲之在微醺之時揮毫作《蘭亭序》，達到 “遒媚勁健，絕代所無” 的藝術境界，酒醒后再寫數十本，都無法超越原作。酒能激發文人墨客的靈感，讓他們擺脫日常束縛，展現真性情，創造出不朽的藝術作品。

酒在中國文化中與禮儀道德緊密相連。古人認為酒能通神，所以酒被用于祭祀，禮天地、事鬼神、享祀祈福。在古代禮儀中，酒是大禮，規定著社會秩序，如飲酒時的座次、先后順序等都有嚴謹的等級規范，同時還有整套飲酒規范，要求不能飲酒亂性、犯上作亂。儒家文化中，孔子 “唯酒無量，不及亂”，講求中和、中道和中庸，體現了酒文化與禮教的融合。在民間，“無酒不成席，無酒不成歡，無酒不成禮”，酒是情感溝通的重要工具，無論婚喪嫁娶、擇業升遷等，都離不開酒，它在傳達情感、化解恩怨、增進情誼方面發揮著獨特作用。

古籍記載，猿猴會采集野果貯藏于樹洞，果實自然發酵成酒，這可能是早期釀酒的靈感來源。相傳夏朝的杜康以高粱為原料，發明了釀酒技術，被后世尊為 “酒神”。民間有 “杜康造酒劉伶醉”的傳說。先秦時期，酒主要用于祭祀和禮儀，如《周禮》中設有 “酒正” 等官職掌管酒務，飲酒被納入禮樂制度。漢唐時期：釀酒技術顯著提升，出現了以糧食為原料的蒸餾酒雛形，酒文化逐漸從貴族走向民間，成為文人詩賦的重要題材。到宋元明清，蒸餾酒（白酒）普及，名酒輩出，酒肆文化興盛，飲酒習俗與節慶、民俗深度融合。

近現代，傳統酒文化與現代工藝結合，白酒、黃酒、啤酒等多元品類并存，酒文化在商業社交、文化旅游中持續煥發活力。

劉伶，魏晉時期竹林七賢之一，好喝酒且酒量也很大。有次劉伶來到杜康酒坊，看到門上的對聯“猛虎一杯山中醉，蛟龍兩盞海底眠”，橫批“不醉三年不要錢”，他感覺該酒坊口氣很大，杜康是在吹牛，仗著高酒量的劉伶進去準備教“杜康做人”，在酒坊里不聽杜康勸勸阻，三杯酒下肚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冒金星，然后錢都沒給就一步三晃的往家走，民間便有 “杜康造酒劉伶醉” 的傳說。

中國酒尤其是白酒，具有水的形態、火的性格，飲之讓人熱血沸騰，這與中國民族性格，民眾精神、文人精神、武士精神的形成密切相關。比如，荊軻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在臨行前飲酒壯行，展現出英勇無畏的精神；《水滸傳》里的英雄們，喝酒后更顯俠義肝膽。酒能讓人釋放情感，展現出勇敢、豪爽、俠義等性格特點，成為中國民族性格中一種獨特的文化符號

 

（二）

 

第一次看到喝酒場面是高中讀書寒假期間老家農村，應該是1977年秋收之后，政策已多有松動，全大隊3個小隊集中在小學堂操壩召開社員大會，下午會議結束犒賞大家，喝的是什么桂花酒，這真是豬八戒吃人參果頭一回，幾大嘎籠（大約能裝50斤酒的塑料容器），好像是當天從山下鄉場供銷社幾個壯勞力背回來的，自然是寡酒，各自圈成一團，社員群眾好不快樂，我也是參會社員，喝了一口太辣，感覺喝酒真是件痛苦的事情，都笑我，說起喝酒人們都變得灑脫豪爽仗義，生怕別人少喝不喝了，我被鄉親友好的嘲笑調侃，卻看見每個社員婦女些都參與其中，場面十分熱烈喜悅，都使用碗瓢盅缸蓋子一類工具，是從所在的一二隊寨子人家戶拿來的，估計反正是集體的公家的，那時各家戶過年才有酒票煙票，許多人家拼老命借錢也要把酒票用上，過年菜品差一些只要有酒便好，且夠豪爽大大咧咧的，寨中男子四十以上很難找不愛口酒的，還有一些婦女也能喝酒，這酒的確是稀罕東西，酒癮大的不在少數，平時沒有酒票就去商店買藥酒喝，比如五夾皮酒，當時商店就只有此酒賣，當然集體場合打情罵俏也少不了的。

大概兩三個小時太陽落坡，所有的酒都喝得精光，那時的集體有一個不成文規定，即凡是可以吃的用的盡管放心吃用，但不能拿回家。那一天可真是棋見本性酒見心，也或者是酒極則亂，樂極生悲，操壩幾個角落東歪西倒已被親戚同寨攙扶而去，場面上人皆散盡，臉面是大家都要顧及的。然而走出學堂才發現，街頭巷尾，田邊地角，路坎上下，有人大吼大叫，有人引吭高歌，有人就地打滾，有人吐得一塌糊涂……，大部分人喝了酒依然穩當，畢竟多年村干部或老江湖老狐貍，有節制不亂方寸，那場面成為五百大眾看人的試金石，當然也有做事過分的，酒后都爆發出來，我那時不關心這些事，好一夜，村寨都未能安寧，吵吵嚷嚷，有的好幾天都未能起床，這酒喝得：嘖嘖嘖！

高中畢業在農村去過幾次喝酒場合，去工夫（幫助別人家上山砍柴背回來碼在院壩或圈畜四周的圍墻上，主家供好茶好飯，重點是晚餐，有酒肉白面大米，一般人家請不起十幾二十人的青壯勞力）或去作客，實在嫌酒味太辣幾口即止，吃起不是滋味。出來上班遇到單位聚餐，有一次領導依次敬酒到我，我用茶杯相迎，這成為大不敬，我那時也不懂酒場禮節，頭說：你去喝尿嘛。致我很是窘迫，想當初我也不是那種很見機靈變的人，只是得益于以后人事相處的慢慢磨練，“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而今卻已退休已蹉跎了大把的年齡，宴席不敢暢吃，酒也不能喝了，早知如此，何苦以前總是舍不得吃好更喝喝更好的啊。

教書40年，經好幾個中小學校，每個單位都大醉過那么一次，回屋吐得死去活來，人上了一定見識就會無拘無束，活得有些通透灑脫，談天說地插科打諢好不自在，的確就有一種快活飄飄欲仙之感，以后難免知己相遇，酒量陡增，隔天不喝喉嚨就有些發癢，特別有了三朋四友，親戚相聚無酒不成，也正因如此，古往今來，與酒相關的詞匯層出不窮，像酒家、酒局、酒豪、酒翁、酒姥、酒量、酒盅、酒杯、酒壺、酒具、酒車、酒船、酒宴、酒桶、酒壇、酒窖、酒池、酒坊、酒館、酒肆、酒店、酒吧、酒村、酒城、酒商、酒客、酒友、酒鬼、酒膽、酒仙、酒品、酒德、酒意、酒臉、酒話、酒態、酒悲、酒色、酒癖、酒足飯飽、酒色財氣、酒病花愁、酒綠桃紅、酒肉朋友、酒囊飯袋、酒龍詩虎、花天酒地等等。

有名人云：“酒，使每天的生活更加舒適，不那么倉促，不那么緊張，使心胸更加寬廣”；“酒能給社交場帶來其他任何東西都無法帶來的熱鬧氣氛。”友朋親屬，總要志趣相投，喝的時候越喝越歡快興奮，談吐如懸河，酒越喝越香甜，勸阻聽不進去，以為沒有事，到后來曲終人散歸家，眩暈難受開始，嘔吐的感覺極端煎熬難受，五臟六肺被四分五裂拉扯著，蹂躪折磨，吐完一遍尚再嘔，心臟隨時都在擠壓掏揉，臉如死灰，身體顫抖搖晃，難受得發誓再不喝酒，第二三天見酒有暈嘔感，隔有3天，卻又想咪兩口，之后漸開，但喝多再不敢。幾年后卻又上一大當者，邊喝酒邊沖殼子成性，那次與一電廠長喝一瓶名酒，估計好酒喝多點應該沒有問題的，談到海峽兩岸和中美關系及大陸統一，他資料翔實人物熟悉，我遇了知音，兩人一起詳細分析，蔡英文賴清德執掌好壞進行爭議，回來到寢室開始翻江倒海死去活來至深夜，倒了幾盆酒體之穢物，時已齡及花甲，發誓再不敢輕易與生命的載體過不去！

喝了多年的酒，咱老百姓多是相因廉價酒，以后國家逐漸富強繁榮，老百姓享受到改革開放的紅利，生活條件有了質的飛躍，許多一般家庭能喝高檔酒：茅臺五釀液1573等，但醉是一樣的，劣質酒越來越不想喝，副作用太大，以后傾向于本地農家釀制的糧食酒買回家炮制而成好些。明白《本草綱目》所言：少飲則和血行氣，壯神御寒，消愁遣興；痛飲則傷神耗生，損胃亡精。想多活幾年，只有節制。身邊熟識的許多人都犧牲在了酒癮上，凡幼年即沾酒如中途停喝者少，許多人的生命多毀于酒上。還有中年后即嗜酒成性，清晨上午即喝酒，身材高大魁梧壯實者喝酒尤其有快感成癮，酒量特大，有遵醫囑止的，有沒有止的，有悔之晚矣的，個別瘦子也愛酒的，體質差別各異，古往今來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曾經網傳的“酒”文，其中有些句子不錯：說這酒醉了劉伶，狂了詩仙。張揚了曹孟德，書寫了鴻門宴；濕了清明杏花雨，瘦了海棠李易安。景陽岡上，助武松三拳斃虎，潯陽樓頭，縱宋江題詩造反，成全了多少英雄豪杰，放倒了多少村夫莽漢。歌舞與你相佐，美色與你為伴，催詩情萬丈壯文人斗膽……，你呀你既入朱門豪宅又進村舍陋院，既流溢皇室的金樽又盛滿農家的粗碗，愁也要你喜也要你。洞房花燭夜，他鄉遇故知，金榜題名時，遷徙流放的囚犯，落魄的文人騷客，得志的朝廷大員，都是你的知己伙伴，因為你耽誤了多少大事，弄出多少冤苦，鮮活了多少逸事趣聞，催生了多少佳作名篇。更因為你造就了多少人的肝癌而魂歸天堂，真的是成有你敗有你生有你死也有你，你這舉杯澆愁愁更愁的瓊漿啊，窮也有你富也有你，千家萬戶還都離不開你……。

 

（三）

 

最喜歡杜甫《引種八仙歌》贊李白詩：

 

李白斗酒詩百篇，

長安市井酒家眠，

天子呼來不上船，

自稱臣是酒中仙。

 

將詩酒之樂寫到極致。還有：

 

“知章騎馬似乘船，

眼花落井水底眠。

汝陽三斗始朝天，

道逢麴車口流涎，

恨不移封向酒泉。

張旭三杯草圣傳，

脫帽露頂王公前，

揮毫落紙如云煙。”

 

感覺到酒與文化，酒與人生的高度統一。

杜甫大半生喝酒的條件很差，他的《客至》：

 

舍南舍北皆春水，

但見群鷗日日來。

花徑不曾緣客掃，

蓬門今始為君開。

盤餐市遠無兼味，

樽酒家貧只舊醅。

肯與鄰翁相對飲，

隔籬呼取盡余杯。

 

當官的親友崔明府（縣令）來訪也只有點陳年薄酒（當時興喝濃味新酒）相待，說是遠離街市買不到好酒菜，也可能囊中羞澀，不就是一溜煙騎馬的功夫呀，甚至可能也沒有好的馬匹吧，才高八斗的詩人卻沒忘邀請鄰翁一同助興相陪，充滿田家之樂。戰亂帶給詩人窮愁潦倒，不改的是詩人蒼生情懷，詩人寫的“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這里既有陶淵明因酒而心遠地自偏，悠然見南山的超然物外生活態度，也有曹操對酒當歌人生幾何何以解憂唯有杜康的況味。

詩仙李白以酒吟詩及時行樂曠達人生上升到最高境界：“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美酒樽中置千斛，載妓隨波任去留”，“興酣落筆搖五岳，詩成笑傲凌滄洲”；“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饈值萬錢。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高歌“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借酒淹愁的詩頗多，如《將進酒》：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這首詩非常形象的表現了李白桀驁不馴的性格：一方面對自己充滿自信，孤高自傲；一方面在政治前途出現波折后，流露出的縱情享樂情緒。在這首詩里，他演繹莊子的樂生哲學，表示對富貴、圣賢的藐視；而在豪飲行樂中，實則深含懷才不遇之情。全詩氣勢豪邁，感情奔放，語言流暢，具有很強的感染力，李白借題發揮抒發自己的憤激情緒。也有借酒對宇宙的思索：“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當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里”。“黃金白璧買歌笑，一醉累月輕王侯（《憶舊游寄譙元參軍》）”。他的風吹柳花滿店香，吳姬壓酒喚客嘗。金陵子弟來相送，欲行不行各盡觴。這首詩展現唐代市井風俗畫面，在柳花香、吳姬笑、子弟酒中，藏著中國人最含蓄的離別哲學：不沉溺于哀傷，重情而不矯情：只將深情融于一杯薄酒，在 “盡觴” 的瞬間，道盡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的曠達。李白的妙筆，讓離別不再是苦澀的終點，而是帶著酒香與暖意的人生。他的：南湖秋水夜無煙，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云邊。酒至半酣，湖光月色此刻便激起“謫仙”羽化遺世之想。

詩人還有對人生的曠達灑脫：

 

主人有酒且莫斟，

聽我一曲悲來吟。

悲來不吟還不笑，

天下無人知我心。

君有數斗酒，

我有三尺琴。

琴鳴酒樂兩相得，

一杯不啻千鈞金。

悲來乎，悲來乎。

天雖長，地雖久，

金玉滿堂應不守。

富貴百年能幾何，

死生一度人皆有。

孤猿坐啼墳上月，

且須一盡杯中酒。

悲來乎，悲來乎。

鳳凰不至河無圖，

微子去之箕子奴。

漢帝不憶李將軍，

楚王放卻屈大夫。

悲來乎，悲來乎。

秦家李斯早追悔，

虛名撥向身之外。

范子何曾愛五湖，

功成名遂身自退。

劍是一夫用，

書能知姓名。

惠施不肯干萬乘，

卜式未必窮一經。

還須黑頭取方伯，

莫謾白首為儒生。

 

杜甫的大半生“艱難苦恨”，晚年“潦倒新停濁酒杯”，就是喝點酒也是“農家渾臘酒”，他的《贈衛八處士》，讀來使人唏噓感慨，干戈離亂，聚少離多，世事茫茫，人命危淺。世間上的摯友真難得相見，好比此起彼落的參星商辰。今晚是什么日子如此幸運，竟然能與你挑燈共敘衷情？青春壯年實在沒有幾時，不覺得你我都巳鬢發斑白。打聽老友大多已經過世，聽到你驚呼胸中熱流回蕩。真沒想到闊別20年，能有機會再次來登門拜訪。當年握別時你還沒有成親，今日見到你兒女已經成行長大。他們和順地敬重父親摯友，熱情地問我來自哪個地方？三兩句問答話還沒有說完，你便叫他們張羅家常酒筵。雨夜割來的春韭嫩嫩長長，剛燒好黃梁摻米飯噴噴飄香。你說難得有這個機會見面，一舉杯連喝十觴，十幾杯我也沒有沒有醉，感謝你對故友一片深情。詩人展示出尋常生活的人情美！

蘇軾的《水調歌頭》則充滿哲學的思考，活在現實甚好雖不如意且一笑而過。

許多詠酒詩本身一種高遠豪邁的情緒寄托，例子太多，且再贅舉幾個。白居易：百年愁里過，萬感醉中來；身后堆金拄北斗，不如生前一樽酒。高適：功名千里外，心事一杯中；面上今日老昨日，心中醉時勝醒時。杜甫：莫思身外無窮事，且盡生前有限杯。李頎：東門酤酒飲我曹，心輕萬事如鴻毛，醉翁不知白日暮，有時空望孤云高（《送陳章甫》）。權輿：身外皆虛名，酒中有權德，風清與月朗，對此情何極（《獨酌》）。

人生如夢，歲月如歌，白居易《勸酒》：

 

勸君一盞君莫辭，

勸君兩盞君莫疑，

勸君三盞君始知。

面上今日老昨日，

心中醉時勝醒時。

天地迢遙自長久，

白兔赤烏相趁走。

身后堆金拄北斗，

不如生前一樽酒。

君不見春明門外天欲明，

喧喧歌哭半死生。

游人駐馬出不得，

白輿素車爭路行。

歸去來，頭已白，

典錢將用買酒吃。

 

中國古代關于酒的詩章何止千千萬，那是詩酒的海洋。

 

（四）

 

網傳酒的說明書，我作些改動有些意思：

原名:酒。昵稱:暈頭轉向口服液。外號:走不穩。主要治療:辦事，拉關系，無聊、興奮，空虛，悲傷，憤怒。適用人群:老少皆宜。服用說明:二十四小時皆可服用，一日一次或多次、每次1-N瓶，看到害怕為1個療程。廣告語:自從喝了這個暈頭轉向口服液，腰不酸了，腿不疼了，睡眠也好了，一覺睡到下午不是事兒，暈頭轉向口服液，大品牌，值得信賴。副作用:哭、鬧、叫、吹牛，折騰、惹事等，都為正常反應。特征:一打下肚，眩暈6小時，膽量+300%，攻擊速度-50%，力量+20%，敏捷度-40%，智力-50%，走直線能力-80%，記憶-80%，真心話+70%，大冒險+60%，馬路無限變寬+100%。不良反應：百分之百自動開啟吹牛逼模式!

《特別關注》曾載飲酒八得：

一、一書在手，一酒在杯，啟迪心智，逸興遄飛，怡然自得，此乃獨酌。

二、燈下晚餐，看新聞，翻喜愛抖音，淺斟慢酌，興盡而止，此淺酌。花看半開，酒飲微醉。

三、三五酒侶，花前月下，明山秀水，無思無慮，縱古論今，名葩異卉，推杯問盞，其樂陶陶，此乃雅酌。

四、酒逢知己，豪情萬丈，天南地北，古今中外，指點江山，凡塵瑣碎，無拘無束，相見恨晚，酒到杯干，興盡方休，這是豪飲。

五、酒能遣憂，也能添愁。悲歡離合、喜怒哀樂、七情六欲，塵世風云，隨興而來，任興而飲，不計后果，不醉不歸，這是狂飲。

六、酒量似海，百杯不醉，棋逢對手，不斷干杯，一斤也好，兩斤更妙，談吐投機，頻頻相碰，最后持瓶一傾而下，這是驢飲。

七、事事如意，愉快飛揚，巨觥劇飲，酒量逾常；憤恨愁怨，積郁于胸，但求一醉，以解愁煩，這是痛飲。

八、壽慶喜宴，同坐良儔，你敬我勸，自然開懷，稱雄擺陣，不醉也醉，這叫暢飲。

把喝酒分成八類的是明朝的屠本峻，他概括為“飲者八德”，今人及在下稍許改動，得酒之真趣矣。

 

（五）

 

有那么一段時間，出現許多喝酒的順口溜，極為豐富，若編纂成冊，定能成為展現中國酒文化的厚重典籍，堪稱酒文化的集大成呈現。成為酒桌百態，酒文化的社會現象。黨的十八大后，諷刺性的打油詩逐漸消失。

但也稍作一些表述。

有人形容酒：裝在瓶里像水，喝到肚里鬧鬼，說起話來走嘴，走起路來閃腿，半夜起來找水，早上起來后悔，可到了中午端起酒杯還是覺得美。這生動描繪出飲酒后一系列奇妙又略帶狼狽的狀態。

那時的喝酒現象，有順口溜道：革命的小酒天天醉，喝紅了眼睛喝壞了胃，喝得手軟腳也軟，喝得記憶大減退。喝得群眾翻白眼，喝得單位缺經費；喝得老婆流眼淚，晚上睡覺背靠背。甚至一狀告到紀委會，書記聽了手一揮：能喝不喝也不對，我們也是天天醉，甘為革命獻腸胃。還有 “人在江湖飄，哪有不喝高” 的無奈感慨。

在過去那些年頭，不同職業似乎也與喝酒有著奇妙關聯：酒肉穿腸過，朋友心中留！喝酒像喝湯，此人是工商；喝酒不用勸，工作在法院；舉杯一口干，必定是公安；八兩都不醉，這人是國稅；酒后啥不怕，此人在人大；喝酒不叫苦，此人在政府；整夜喝不歇，此人在政協；……，喝酒講情義，此人是兄弟；喝酒不認真，此人是醫生；喝酒教育人，此人是酒神；酒后耍酒瘋，此人是民工；喝酒像喝水，朋友肯定在建委！一口能干二兩五，這人一定是國土！一天三頓不喊累，這幫弟兄是地稅！天天醉酒不受傷，老弟八成在鄉鎮！白酒啤酒加紅酒，多半一把手！喝酒啥子都不怕，領導必定在！成天喝酒不叫苦，哥們高就在政府！一夜喝酒都不歇，老哥任職在政協！喝酒今天喝茅臺，領導今天肯定來！那時，酒場被視作戰場，酒風等同于作風，酒量代表膽量，酒瓶彰顯水平 。

酒桌上，勸酒是常見場景，由此誕生諸多經典勸酒詞。像 “東風吹，戰鼓擂，今天喝酒誰怕誰？寧可胃上爛個洞，不讓感情裂條縫。商品經濟大流通，開放搞活喝兩盅。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大口喝。若要人不知，除非你干杯；天藍藍，海藍藍，一杯一杯往下傳；天上無云地下旱，剛才那杯不能算”。

有勸酒自然就有擋酒。女士擋酒時，如 “激動的手，顫抖的手，我給領導倒杯酒，領導不喝嫌我丑。心兒顫，手兒抖，我給這位爺端個酒，這爺喝了俺高興，這爺不喝俺不走”，同時也會用 “一條大河波浪寬，端起酒杯咱就干。萬水千山總是情，少喝一杯行不行？客人喝酒就得醉，要不主人多慚愧。要讓客人喝好，自己先要喝倒。酒壯英雄膽，不服老婆管。男人不喝酒，枉在世上走。危難之處顯身手，兄弟替哥喝杯酒” 這些話。男士擋酒則會說：“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舉杯問美女，我該喝多少？酒逢知己千杯少，能喝多少喝多少，實在不喝趕快跑。只要心中有朋友，茶水也能當美酒。只要你我感情好，能喝多少喝多少。”

喝酒還能用來判斷人。比如 “會喝一兩喝二兩，這樣朋友夠豪爽！會喝二兩喝五兩，這樣同志黨培養！會喝半斤喝壹斤，這樣哥們最貼心！會喝壹斤喝壹桶，回頭提拔當副總！會喝壹桶喝壹缸，酒廠廠長讓你當！” 還有 “不會喝酒，前途沒有。一喝九量，重點培養。只喝飲料，領導不要。能喝不輸，領導秘書。一喝就倒，官位難保。長喝嫌少，人才難找。一半就跑，升官還早。全程領跑，未來領導” 。

在過去的觀念里，喝酒似乎還與社會地位、人際交往等掛鉤，有順口溜說 “喝酒出友人，跳舞出情人，賭博出仇人，炒股出瘋人，忽悠出名人，實干出庸人，短信出智人，讀書出傻人，做官出富人，勤勞出窮人”，不過如今，眾多貪官已受到法律制裁，真是大快人心 。還有 “你不喝，我不喝，相互感情要滑坡。領導干部不喝酒，一個朋友也沒有。中層干部不喝酒，一點信息也沒有。基層干部不喝酒，一點希望也沒有。紀檢干部不喝酒，一點線索也沒有。平民百姓不喝酒，一點快樂也沒有。兄弟之間不喝酒，一點感情也沒有。男女之間不喝酒，一點機會都沒有。只要兄弟感情深，端起酒杯就開心”，強調喝酒在人際交往中的重要性 。又有 “不會喝酒，前途沒有。只喝飲料，難當領導。一喝就跑，升官還早。一喝就倒，官位難保。能喝不輸，準當秘書。一喝九兩，重點培養。久喝嫌少，人才難找。帶頭喝倒，未來領導”。

還有將毛主席的《七律?長征》改編來諷刺個別官員不良飲酒作風的。

喝酒還有所謂的六步曲：斟酒時，和風細雨；勸酒時，花言巧語；喝酒時，豪言壯語；喝多了，胡言亂語；到最后，傾盆大雨；倒地上，不言不語。還有關于醉態的描述：想醉，把酒留在胃；怕醉，水往酒里兌；真醉，敢喝敵敵畏；爛醉，桌子底下睡；裝醉，不想給小費 。

關于酒的順口溜實在太多，這已是20多年前盛行的現象。這些順口溜，從不同角度反映了酒文化在當代中國社會社交、職場、生活等各個方面的滲透。現如今，中國在反腐敗斗爭中取得顯著成就。黨中央自十八大以來，將全面從嚴治黨納入 “四個全面” 戰略布局，以中央八項規定為切入口，持之以恒糾 “四風”，整治形式主義、官僚主義等，推動黨風政風，“打虎”“拍蠅”“獵狐” 多管齊下，依法查處眾多腐敗分子，強化不敢腐的震懾，構建 “四個全覆蓋” 權力監督格局，扎牢不能腐的制度籠子。通過開展系列思想教育，加強廉潔文化建設，筑牢不想腐的思想堤壩。國際追逃追贓成效顯著，壓縮腐敗分子外逃空間。同時，聚焦民生領域，查處大量侵害群眾利益案件，增強人民群眾獲得感，大大凈化了政治生態，贏得人民信任，彰顯了黨自我革新的決心與能力。順口溜所反映出的社會不良風氣，多已得到收斂改正，相關喝酒的極端消極現象逐漸成為過去。

已經眾所周知，過度飲酒對身體危害極大，過量會損害肝臟，引發慢性酒精中毒、酒精性肝硬化甚至肝癌；會刺激胃腸黏膜，導致糜爛性胃炎、潰瘍，增加消化道出血風險；男性常飲酒影響精子質量，女性則可能出現內分泌紊亂、不孕不育，孕期飲酒還危及胎兒；此外，還與多種癌癥如口腔癌、喉癌、食管癌等密切相關，也會誘發急性胰腺炎、原發性高血壓、糖尿病等疾病，增加血管硬化、腦出血、腦梗死等重癥風險 。所以，在享受酒帶來的社交樂趣與文化體驗時，也應時刻牢記適度飲酒，莫讓美酒變成傷身的 “毒藥”，在傳承酒文化的同時，保持健康飲酒的生活方式 。

 

（六）

 

不管怎樣，酒與現實生活已密不可分，水乳交融，形成獨特的中國酒文化。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平生，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

宋·晁端禮《朝中措》：短亭楊柳接長亭，攀折贈君行。莫怪尊前無語，大都分外多情。何須苦計，時間利祿，身后功名。且盡十分芳酒，共傾一夢浮生。

黃庭堅：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云邊。

有一篇戒酒宣言：

各位親朋好友：自喝酒以來，縱橫酒場二十余載，喝倒三千、喝哭若干。如今已過了喝酒的黃金年齡，酒量驟減。無論什么白酒、紅酒、啤酒，一杯頭昏，兩杯酒醉，三杯人事不知，人送外號“三杯倒”。且酒后聲音大，脾氣差，胡言亂語，誰都不服，只扶墻。

酒桌上的熱鬧，從此與我無關！

酒場無小事，費錢又誤事。還望諸位酒友予以諒解，支持，并監督。為了酒后不得罪朋友，且感情還要維持，鑒于以上醉酒后的熊樣，我決定以后再也不喝那么多酒了，特此寫下戒酒保證書，從今天開始再不喝酒了！

但是，以下情況例外：

一，有朋自遠方來，得喝！

二，朋友遠行，要餞行，得喝！

三，朋友難得相聚，得喝！

四，有親朋好友的喜事，高興，得喝！

五，碰到不開心的事，借酒澆愁得喝！

六，有人請，要給面子，得喝！

七，請人喝酒，要陪好，得喝！

八，昨天喝醉了，難受死了，得喝點還魂酒，得喝！

我保證：除以上八條外，今后再也不喝酒了

特此聲明，理解為盼

 

（七）

 

現當代的詩酒文化更是難以盡述。

胡適的《醉與愛》：醉過才知酒濃，愛過才知情重。你不能做我的詩，正如我不能做你的夢。“醉” 與 “愛” 作比，巧妙地道出了人人都經歷過卻難以言表的愛情感悟。

著名詩人洛夫的《獨飲十五行》：壺中一滴一滴的長江黃河，是釀了千年的愁嗎，唐詩中那只焚著一把雪的紅泥小火爐，如今已冷了，冷了也好，我可獨飲這沒有對手的寂寞，醉倒在自己的影子里，這是一種怎樣的解脫，我把自己縮小，小如一只酒杯，我把自己放大，大如一座空城，大如長江，黃河，飲下了，飲下了，這一杯是為你而飲，那一杯也是為你而飲，醉了真好，我可獨眠在自己的夢里。

詩意連接古今，充滿了對祖國古典文化的熱愛之情，以及感嘆時光飛逝的心境。

一個叫郁顏的詩人，“去野外的林子里飲酒、高歌，在神居住的廣闊夜里，去驚醒荒草叢中的小獸、蟲豸，和樹梢上的夜鳥。草木深幾許，這并不妨礙我飲酒、高歌。夜風里，眾聲喧嘩，眾神低語。來自理想國的古人們，他們已經老去，已經死去，帶著淡淡的草藥味，在時光的河里行吟。這輪被李白贊美過無數次的明月，也將再一次被贊美…… 她如此迷人，像我遺失的故鄉。月光曲紛紛揚揚，崖壁上獨自搖擺的小樹，它的憂傷，無人知曉…… ”

在我執行大手術的半年前，鄉土文友相聚，快樂無邊，酒喝得酣暢淋漓，我便寫下一首詩發于官方文聯作協設立的公共網絡平臺，詩名叫“一個詩人要鼓搗要去畢棚溝”：

 

一個詩人要去畢棚溝

一個詩人鼓搗要去川西北的畢棚溝

那是個漆黑的夜晚，冰天雪地，滴水成冰，狂風呼嘯

一個詩人從很遠很遠的地方趕來

小縣城一些臭味相投的人聞風而至

在聚友閣，飲酒談天，不亦樂乎

酒過三巡，這位詩人說他要去畢棚溝

他鼓搗要去畢棚溝呀

哦，鼓搗是本地方言

就是任性妄為、固執己見之意

就是幾十匹牛馬拉不住，鋼板能扳彎，鐵釘子要咬斷……

啊呀，這個大詩人鼓搗要去畢棚溝

 

任何圍坐火鍋的人都無法阻攔

一個詩人鼓搗要去畢棚溝

只有一個攝影師答應相隨

一伙人都好言相勸

甚至咒罵并訓斥詩人

說沒有的車你怎么去呀

此去畢棚溝一個小時的車程呀

可詩人一甩長發，拔劍四顧

唉，他偏要鼓搗去畢棚溝

 

畢棚溝位于川西北雜谷腦河畔

背靠四姑娘山

與九寨、黃龍隔縣相望

是二十年前新發現的別樣勝景

與桃坪羌寨、米亞羅紅葉一路連綴

一同閃耀在藏羌漢聚居的吉祥理縣

 

這是位大地方來的飽學名士

世代書香，滿腹經綸

器滿則盈，其才學一直叮當作響

在小鎮，把一批文士驚嚇不小

他們親用雙手在前面給他開道

這是一位很瘦的詩人

長發齊肩，許多銀發跟隨飄舞

喔，還有長長的鮮紅圍巾

還有被煙熏黃的排牙

他飛舞著煙火頭，語調激越

啊！這個詩人鼓搗要到畢棚溝去

 

這是些很普通的鄉野墨客

他們和大詩人推杯問盞

突然詩人放下酒杯，神色莊嚴

他說他要到畢棚溝

今晚去，現在去，馬上去

文士們都責怪是燒酒惹的禍

可是詩人說他不啄燒酒他也要去

城里這位詩人很自信還添有幾分豪氣

大家說你只有明天去

詩人說天王老子也別想擋我。

鄉土們都苦口婆心，并仗義直言

詩人變得很不開心龍顏震怒

啊！

一個詩人鼓搗要去畢棚溝

 

哎，一個詩人鼓搗要去畢棚溝

土著們依然好言耐心相勸

有好心人說我就堅決不要你去

詩人揮起他很廋的拳頭，怒目圓睜

詩人想動員這些土鱉，卻都婉言相拒

只有一個攝影師受到強烈感染，愿與結伴

確實是啊

這個詩人鼓搗要去畢棚溝

 

詩人和攝影家找遍縣城出租和滴滴

司機們都說冰天雪地太冷太不安全

他們現在只需要瞌睡，需要馬上找到被窩

你就是出好高價我也不去

可這個詩人還是堅決要去畢棚溝

詩人在街上瘋狂地尋找著

瘋狂地刷屏瘋狂地與手機較勁

攝影師也打開手機電筒，

在街燈的背陰處找車

詩人說他萬不得已他情愿走路

他要放縱奔跑在畢棚溝的路上

讓星星作伴，讓寒風吹送

哪怕走到天亮，走到明后天……

他要去迎接2025年最早的一場大雪

啊，這個詩人鼓搗要去畢棚溝呀

 

“天色實在太晚，明天一早出發

況且你已喝得如癡如醉。”

“你們可以阻擋我的興奮，我的激情，

但阻擋不了我的昂揚斗志

今天喝了燒酒巴適得板，安逸得喊

“哦，我的我就要瘋狂

我的我就要引爆了呀”

“我飛奔，我狂叫，我燃燒

我如烈火一樣燃燒

我如海潮一樣狂叫

我如電流一樣飛跑”

……

詩人被他自己漫天雪花一樣的詩句嚇壞了

詩人被他做詩的現狀傷透了心

詩人被這經久未雪的冬天把持不住了

詩人被他想象中的畢棚溝魂牽夢繞了呀

啊，這個詩人確實鼓搗要去畢棚溝

 

他們在縱橫交錯的十字街頭到處尋找

他們在隆冬的深夜里尋找了很久，很久

山區的縣城特別干冷

耳朵動彈不得

手腳變得僵硬而不能伸展

呼出的白氣宛若流云

啊，有個詩人確實鼓搗要去畢棚溝！

 

終于來了位年輕女司機答應去畢棚溝

土文士們還再竭力勸阻詩人，用了很多特別嚴厲的語言

詩人竟然兇相畢露，想抽出他腰間佩戴的長劍

可是寶劍沒有了

啊！詩人因為即興舞劍而遺忘在了來時的館舍

還有他的五弦瑤琴和充電器

都忘在了大唐古鎮的籌邊樓下

詩人做岀很英武的姿勢，想嚇退這些鄉野賢士

天啊

一個詩人鼓搗要去畢棚溝

后來

一個攝影師愿意陪去畢棚溝

一個男司機說他愿意代替女司機

喔，天啊

天寒地凍，月黑風高

一個詩人鼓搗去了畢棚溝

 

在此之前

已有許多的詩人、攝影家去了畢棚溝

還有更多的達官貴人和文學藝術家

還有數以萬計的游客，每天絡繹不絕

從桃坪羌寨出發

然后他們都鼓搗去了畢棚溝

畢棚溝不能不擴大迎接規模，擴大機構

不得不招用上千上萬的遠近工人

來接待這些鼓搗去畢棚溝的人們！

哦，這個詩人說他很早就燃起熊熊欲望之火

 

啊，一個詩人鼓搗去了畢棚溝

那一夜，

畢棚溝真迎來了

入冬以來的第一場大雪

 

哦，一個詩人鼓搗去了畢棚溝

 

30年前，我獨自飲酒，寫了首《心落》： 川西北那條山溝，如今肯定都草木豐茂，濃蔭蔽日了吧？詩云：

 

我常常一個人走向那條山道

那是一條幾乎沒有什么意義的山道

山上只長了些草

一些營養不良的極其丑陋的荒草

和我一起的還有一條狗,一頭驢

 

只要是周末

我就走向這條山道

山上還有一些伙計

一些蟲鳥和蓄養的動物

我們就這樣走在太陽下面

走在這心遠地偏的世界里

 

我確實可以隨意消遣它們

讓驢做我的坐騎，叫狗當我的侍衛

動動指頭讓蟲子們慘遭不測

揮揮鞭子舞舞棍棒就讓牛們羊們吃上苦頭

我因有這些欲念

而很是羞慚

 

狗對我無限忠誠

它汪汪汪的叫聲是讓馬牛羊們服從我的旨意

我看什么地方

它就盯著什么地方

我向一些假定的目標瘋跑

它也很賣命的跟著瘋跑

它特別狗仗人勢的時候

我就干脆匍匐在地，將雙手當作前腳

和它一起并肩行走

我還跳進羊群中間裝著去爭草吃

我把草嚼得得津津有味時

狗就很是大惑不解，顯得它很有智商

 

我這樣長時間四腳走路

狗就有些肆無忌憚

它開始對我東摸西舔

還抬起后腿給我撒尿

后來竟要騎上我的后部

做些猥褻動作

我終于才不得不恢復直立

 

這頭驢子善拉磨又能馱東西

死了還有“天上的龍肉，地上的驢肉”贊譽

它實在難得上山有這樣輕松

它邊吃草就邊給我朗誦它的詩句：

“昂，應昂應昂，昂，應昂應昂

……

結尾還撲撲撲，哧哧哧，……

然后再播放上一長串的響屁

表示它很有自己獨特的生活方式

 

牛們圍著一灘牛血在作長時間的嘶鳴

傾訴著他們在人間最不公平的遭遇

其實，它們到動物世界里，境況更凄慘

幾個小羊羔拖長聲音尋找它們的媽媽

它父親——那只很威武的頭羊狠勁地田邊刨著食物

那是很盤根錯節的很粗壯堅韌的冬天的馬爾桿

它們都津津有味地咀嚼著一段段草根

像是默默領會著驢與牛的會議精神

 

這是地球上的某一處小山溝

只有我一個人常來這里

放牧著自己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放牧著自己，承認生命的荒蕪，這屬于自斟自飲了。

與投契的親人好友飲酒當然高興，然而獨飲高歌亦未嘗不可，而像我喜歡飲酒去再也不能沾酒，60多歲即告別飲食的樂趣，但尚能活在當下，也可稀少品嘗清淡的食物而茍延殘喘，也是一件多么慶幸的事啊！

這輩子還能聞嗅佳肴酒香也高興。

中國酒文化是一把雙刃劍：它既是歷史的積淀、情感的紐帶，也是藝術的源泉、民俗的載體；既需傳承其禮儀、技藝和人文精神，也需摒棄糟粕、適應現代文明。在當代，理性看待酒文化，弘揚 “雅飲”“禮飲” 的健康理念，方能讓這一傳統文化在新時代煥發新的活力。

 

2021.3初稿——2025.5再加改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