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的背后
作者:郭松
在紛繁復雜的社會里,每個人都是人情網中的一個節點。無論是達官顯貴還是平民百姓,都離不開人情二字。
在日常生活中聽到人情二字時,腦海里會浮現熟人之間的互動場景,會想到熟人之間好辦事。生活原本似平靜的水面,情感的微瀾因一個電話而起。
尋常生活,人情無所不在,人間因人情而充滿溫暖,注重人情的風俗,多半是老祖宗遺傳的。示人以“善舉”,如果“人心本善”,那么“人心向善,擇善而固,與人為善”就是行為準則,講人情就是識人間煙火,做人都避免不了人情。
然而,人情也是人性的軟肋,長久以來,重人情給自己套上了受束縛受壓迫的枷鎖,即便是心里有苦衷,也不能讓人感覺自己有缺陷,人情的背后是人的一張臉,承受人情多半為了自己的臉面,與其受累于人情,不如受累于臉面。
記得上初中的時候,班主任在黑板上寫過兩句話:“樹活一身皮,人活一張臉”,本意教導我們發奮圖強,成為社會棟梁。回首向來蕭瑟處,我等已是凡事愛爭顏面。我們看不見自己的臉,而人情就像一張臉,也像一面鏡子,看見人情中的彼此。我們都是如此,活在別人的眼色中,從他人的眼中捕捉光鮮,內心有多少抱怨、憋屈、痛楚別人無法知曉。
多年前,聽一位朋友說,他母親得病,家里窘迫,親友湊錢,手術前,給主刀的專家塞個紅包,一親友苦笑:“應該醫生給病人送紅包,沒有病人,哪有醫生?”另一親友說:“你裝什么佯?不送,你的面子往哪擱?所托之人有何顏面?”我默然。講不講人情,常人大都不會視作是非題,習慣把它做成選擇題,是非關乎真假,選擇關乎成敗,后者優先前者是人情的病根,循規蹈矩不如打人情牌便捷、通融,如看病、上學、辦證、升職,凡事種種,明擺著依規定可行,偏繞開大道走野徑,篤信自己一張臉左右逢源。懂得規矩之人,遇上人情世故,大凡先做選擇題。顧及人情事關人的尊嚴,似乎不講人情便失了顏面,不知恩圖報更是背了缺德的名聲,囿于人情難卻內心難得安寧,尋常人家大都如是。
有人說,為人面子最難放下,也是最沒用的東西,我不以為然。面子是文明的寫照,也是行為的導向,人的臉面還是要顧及的。但做人先要自尊,自尊固然要珍惜自己的名譽,但名譽要自己操守合乎社會規范,遵從內心恪守人格而來,“死要面子活受罪”是對內心的折磨,“打腫臉充胖子”更是一種自虐。對待人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叫人不加粉飾,這張臉,因純粹而坦然、因真實而自在。保持尊嚴,要多聽聽內心的聲音,即便幫忙也要力所能及。裝出來的臉遲早會被戳穿,托人情者都有看別人臉色的隱憂,求人辦事一旦被拒絕,被指責,就難堪了、麻煩了。
各行各業都有規則可循,何況互聯網時代,辦事通道順暢,何必非得麻煩他人自討沒趣?病根還是個人習性與臉面作祟。保持一張體面的臉,盡量不麻煩別人,挺好的。我那位朋友后來告訴我,專家手術后查房,悄悄退回了紅包,專家一番話,聽得他好感動:“之前不收怕你們不信任我,現在退也好。錢我當然喜歡,可我不缺錢,留著給病人康復用吧。”仁醫厚德之人,退還人情也不忘給人臉面。人情是張臉,人心誠實一點、善良一點,臉面才會踏實一點。現實卻是,有頭有臉受人敬仰,講究顏面未必活得風光,丟棄臉面也未必活得窩囊,好在人心是桿秤,人生總在掂量中度過。
近些年,一些人行賄手段翻新,借人情往來之名行賄賂之實。人情往來摻雜了權錢利,就容易變得禮賄不分。有些公職人員在一聲聲親戚、同學、朋友的問候中,喪失了對人情往來的警惕,看不清人情往來的目的,落入了人情往來的陷阱。
人與人之間,互送禮物保持往來,維持關系,再正常不過了。人情往來是人際交往的重要形式,本身無可厚非。但是,對于很多人來說,覺得人情負擔過重,甚至影響到正常生活。每個人的情況不一樣,防備線的高低也不一樣。但是一個基本的共識是,蛋糕就那么大,不能讓人情開支過多影響正常生活。
人情不僅是金錢上的,更是心理上的。人情不用攀比,人情也求不來。該謝絕時要學會謝絕。對于很多人情來說,其實并不是非去不可、非送不可、非請不可、非幫不可。在接到一份邀請時,要對這件事的重要性和必要性進行分析,綜合自己的時間安排、收支能力作出判斷,不必因為“不好意思拒絕”“怕沒面子”等理由徒受其累。要為人情交往減負,要為自己的心態減負。要知道,謝絕一場聚餐邀請,也不會讓自己“不合群”。
一個成熟的、有獨立人格的人,應當懂得從實際出發,建立好自己的邊界和原則,這樣會獲得別人更多的尊重。當然,拒絕是要講方法的,要學會平和地表達,真誠地說明自己的難處和考慮。同時,要就事論事,讓對方感到,自己只是在拒絕這件事,而不是在否定這個人。
人際交往中,人情很重要,但也一些陋習和不合理。不論如何,我們不應該成為人情的奴隸,自己永遠都有選擇的權利。心理學家阿德勒說:真正的自由,就是擁有“被討厭”的勇氣。只要我們基于自己的情況,勇敢地“做減法”,忠于內心,而不是被外在的評價左右,不去討好,才是真正的減負,也是自由的開始。
作者簡介:郭松,四川古藺人,川大本科生,貴大研究生,從軍23年,從檢16年,云南省作家協會會員,在《散文選刊》《散文百家》《邊疆文學》《檢察日報》《云南日報》《春城晚報》等發文120余篇,在《詩詞報》《詩詞月刊》《中國詩》發詩100余首,獲中國散文年會“十佳散文獎”,4篇散文被選為初高中語文試題。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