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照

 

作者：徐業君

 

人言何足畏？向來如此。我每每走過街市，見那些往來行人，或交頭接耳，或指指點點，便覺得可笑。他們的眼睛長在別人的身上，舌頭卻擱在自己的嘴里，咀嚼著無端的言語，吐出來便成了評判。

 

我認識一個畫師，姓甚名誰已記不清了，只記得他總愛畫些古怪的物事。旁人笑他，說他畫得不像，他便愈發畫得離奇。后來竟至于無人問津，窮困潦倒而死。死后，他的畫卻忽然值錢起來，眾人爭相購買，稱他為"天才"。我想，這天才的名號，他在地下未必肯認領罷。

 

人們看人，向來是用自己的尺子。你若長些，他便嫌你突兀；你若短些，他又笑你侏儒。橫豎都不合他們的意。我曾見過一個女子，日日濃妝艷抹，招搖過市。路人側目而視，她卻渾然不覺，或是裝作不覺。后來聽說她瘋了，關進了瘋人院。我想，她未必是真瘋，不過是選擇了自己的活法，而這活法不容于世罷了。

 

取悅世界原是極容易的事。只需將真心收起，換上一副假面，隨波逐流便是。街上走著的，十有八九都是這樣的假面人。他們互相點頭微笑，心里卻各自盤算著利害得失。這樣的世界，取悅它作甚？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要緊的不是旁人眼中的你，而是你眼中的自己。那個畫師死了，他的畫卻活著；那個女子瘋了，她的姿態卻留在許多人的記憶里。他們用自己的方式取悅了自己，雖然付出了代價。

 

我常想，倘若人人都只顧著照鏡子，這世上或許會少許多是非。鏡子照出的是本相，而眾人的眼光，照出的不過是他們的偏見罷了。

 

人生苦短，何必活在別人的舌頭上。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