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瑣憶:唱“黃歌兒”(四)
柳邦坤
林中地處深山,相對閉塞一些,但港臺的一些歌曲,開始悄悄地在一部分同學中傳唱,是從城里學校同學那里傳過來的。愛輝縣四中在黑河城里,但搞開門辦學來到山里辦農場,組織學生來農場勞動并住在農場。他們的農場設在二站公社所在地,與我們學校相距不遠,我們班來自三站的合章等同學的初中同窗秋力,轉到四中讀高中,通過秋力,兩校同學之間有了聯系。班級有同學去四中的農場玩兒,四中的同學也曾到過我們宿舍,記得一位同學在我們宿舍還拉了小提琴,我們學校沒有人會拉小提琴,覺得很新奇。多年后問過合章以及在四中同屆上學的孝坤,方知拉小提琴的叫懷斌,后來他果真從事音樂工作,還能指揮樂隊,我們還做過師專的同事。
他們中喜歡唱歌的,悄悄教我們班幾位同學不少港臺歌曲,一首歌中有這樣的句子:我要喝杯苦咖啡,再來一杯,再來一杯,苦的咖啡……當時不知道咖啡是什么,也不知道歌名是什么,我班同學也唱不全,就反復唱這幾句,因此印象深刻。寫此文查閱了才弄清楚,這首歌叫《我與咖啡》,是莊奴作詞,古月作曲,姚蘇蓉演唱,三位都是中國臺灣省的大咖級人物。《我與咖啡》的歌詞還有:“我要喝葡萄美酒苦的咖啡,葡萄美酒叫人沉睡,苦的咖啡叫人回味……”
還有一首,從四中同學那里學的同學只會哼唱這幾句:誰的青春誰不憐惜,苦惱又誰人替。往日的歡樂,甜蜜的笑語,永遠沒有歸期……此外,還會唱其中另一句:得過且過,對酒當歌,愁來時再說……我們班同學好像沒有人能唱完整。當時對歌中唱的“誰的青春誰不憐惜”“得過且過,對酒當歌”很新奇,很敏感,很瞠目。寫此文上網查了方知曉,這首歌叫《秋詞》,也是莊奴作詞,古月作曲,首唱是臺灣歌手林玉英。
還有一首歌兒的第一句是:再見吧,春光明媚的巴厘海灣,我將到那遙遠的地方……最后一句是:青春是多么美好!這首歌的詞句與寓意都很美好,旋律也好聽,至今也不知曉歌曲的名字,請教了幾位音樂愛好者和專家,也無解,其中包括我在礦山子弟校的同事也是同屆同學康蕾,她學的是音樂專業,又教音樂,聽她也經常唱這首歌,她也不記得歌名是什么。
有首歌傳唱最多的兩句是:“哥你不來結伴嘻,怎樣度黃昏?”也不知道歌名是什么,也是剛剛才搞清楚,歌名是《黃昏小唱》,作詞是陳蝶衣,他是中國最早的流行歌曲作家、著名詞作家,還是出版家,其長子陳燮陽為中國著名指揮家。演唱者張俐敏是臺灣明星,鄧麗君、謝采妘、曾寶儀、卓依婷等歌手也都演唱過這首歌。原來歌中唱的不是“哥你不來結伴嘻”,而是“哥兒你不來姐擔心,”不知道當時傳唱就唱錯了,還是我聽錯了。整首歌的詞是:“牛羊回山村/又是夜夜黃昏/一到黃昏悶沉沉喲/又要等呀等/ 不是等大嫂/不是等二嬸/只等哥兒一個人喲/一呀一個人/哥兒你不來姐擔心/怎樣度黃昏/總不能夠一個人喲/一呀一個人。”這些歌曲,在當時被視為黃色歌曲,是靡靡之音,是洪水猛獸,誰也不敢公開唱,只是少數同學偷偷地傳唱。
私下里班級同學唱的還有《在那遙遠的地方》、電影《蘆笙戀歌》插曲《婚誓》等“文革”前的歌曲,也都在“黃歌兒”之列,其中的歌詞“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好姑娘”“阿哥阿妹情意長”等,足可以讓我們這些少男少女激情澎湃,充滿遐想,“阿哥阿妹”“姑娘”稱謂當時本身就是禁區。“阿哥阿妹情意長”,主要是聽慕華同學唱,他家是黑河城里的,可能是放假回家跟小伙伴兒學的。他還能唱“燕子雙雙飛上天,我和阿妹蕩秋千;秋千蕩到晴空里,好像燕子云里穿。”但整首歌當時也沒有人能唱完整。
還有一首在同學傳唱的歌曲,多數人就會唱其中的一小段兒:“世上的人嘲笑我,精神病患者。美麗的青春即將埋沒,誰來可憐我……”還有一句是:“姑娘呦,快來吧,快來到我身邊……”當時聽到傳唱的是:“姑娘呦,過來吧,坐在我身旁……”也沒有一個人能唱完整,但就“坐在我身旁”這一句當時可以說驚世駭俗,讓人想入非非。恰巧有朋友微信剛剛發給我這首歌,才知曉這首歌叫《知青歌謠》。當時也屬于“黃色歌曲”,只能偷偷唱,不敢公開唱。
如果說真有黃色歌曲,跟四中開門辦學的同屆同學學的一首歌也許能算?也不知道歌名兒,也不知道這首歌兒是創作歌曲,還是用別人的曲子填的詞,曲調悠揚動聽,歌詞直白,但當時卻足以讓我們臉熱心跳,血脈賁張,歌中唱道:我坐在家中多么憂悶,/忽聽到有人來敲門,/不知是誰來找我,/我急忙去開門。//開門后進來一個人,/這個人和我素不相認,/衣服穿的格外漂亮,/一看是我心上人。///我們的婚禮多么隆重,/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村里的人們都來祝賀,/阿妹倒在我懷中……最后一句頗令年少的我們浮想聯翩,夜不能寐。如果說確實有點兒黃和低俗,主要是最后一段,也許是誰給后加上去的:我和阿妹一被窩……即便是地下傳唱,學校還是知曉了,為此在我們班開展了追查和批判,凡是唱過這首歌的人都要說清在哪兒、跟誰學的?在班會上批評唱“黃歌兒”的現象,唱“黃歌兒”成了我校的一個事件。當時實行文化禁錮,能唱的歌曲少,又不準唱表現感情的歌曲,壓抑的太久,因此才有了地下傳唱。
大變革的前夜,有暗流涌動,一兩年后,當時偷唱的許多歌曲就陸陸續續可以堂而皇之地唱了。真得感謝愛輝縣四中的同屆校友,不是他們,林中的學子對港臺歌曲就一無所知,聞所未聞。
老歌兒最先解禁的是《黃河大合唱》,1975年中央樂團復排了光未然作詞、冼星海作曲的《黃河大合唱》全曲,指揮是嚴良堃,演唱者是郭淑珍、黎信昌等,朗誦者是王冰,趕上暑假還是寒假,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播出,其中的大多數歌曲如《黃河頌》《黃水謠》《河邊對口曲》《黃河怨》《保衛黃河》等,就是這樣聽會的,由于多次播出,我還把朗誦詞一字不落地記在本子上。同時解禁的還有聶耳、冼星海創作的《賣報歌》《新女性》《開路先鋒》《大路歌》《畢業歌》《只怕不抵抗》《到敵人后方去》《二月里來》《金蛇狂舞》等歌曲和樂曲。近來從媒體上看到當事人的回憶,原來是冼星海的女兒給毛澤東主席寫了信,毛主席看了信作了批示,才有了聶耳和冼星海的作品的演出和廣播播放。1975年,是聶耳逝世40周年、冼星海逝世30周年,中央樂團復排了光未然作詞、冼星海作曲的《黃河大合唱》全曲,以為紀念。比較喜歡《保衛黃河》的氣勢磅礴,喜歡哼唱自認為旋律優美的《黃水謠》《賣報歌》《畢業歌》《二月里來》等。我在滬上的一所民辦大學參加畢業典禮,唱聶耳的《畢業歌》還是其中一項程序,可見這首歌的恒久魅力。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