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北侖河

 

中越界河北侖河在地理教科書和歷史教科書上基本沒有介紹的文字。她沒有烏蘇里江和鴨綠江聲名顯赫，悠揚的烏蘇里船歌海內外馳名，“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讓億萬鐵血中國男兒熱血沸騰。北侖河像條綠色綢帶，二十來米寬的河面上兩國的貨船穿梭往來，越南芒街市近在咫尺，漫步北岸，南岸越南姑娘們洗衣淘菜時的切切私語清晰可聞，如果不是一座堅固的石拱橋兩端矗立著高大醒目的兩國的海關大樓，很難想象小河對岸那山水風情與南國毫無二致的地方竟是國外疆土。

朝陽冉冉升起，像輕紗般的薄霧，漸漸消散，兩岸起伏的淺山草木蒼翠欲滴。北侖河似一面明鏡，映出南國草木蔥蘢的清秀;似姿態婀娜的美少女，活潑而不張狂;清波漣漪是長裙的折皺，水光瀲滟是絢爛的衣錦，清澈深情是麗質天生含情脈脈的明眸，流水淺淺是甜潤婉轉的淺斟低唱……她是一幅美麗的畫，畫中的每一筆都生機勃勃神采飛揚。站在石拱橋上，俯瞰千年甚至萬年奔流不息的流水，你就會感受到生命不息，感受到嫵媚動人。

六十年代有一首歌，國人耳熟能詳，“越南中國，山連山，江連江，我們的友誼像朝陽，共飲一江水，朝相見晚相望，……”如果歌詞中的一江也可以泛指北侖河，那么一衣帶水唇齒相依的北侖河見證了兩國當年的親密無間，見證了爾后的反目成仇，見證了再后的和平共處。沒了槍聲，恢復寧靜，北侖河依然楚楚動人。

我們在界橋上允許逗留的時間有限，但就那短暫的一刻，北侖河在我心中似乎已成為知己。中國武俠小說中武林高手分別之際常是雙手抱拳“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表達的是濃濃友情地老天荒，北侖河縱然沒有江湖豪杰擲地有聲的豪爽，但誰也不會忘記她的嫵媚雋永。


二． 海上桂林

 

  “桂林山水甲天下”，把桂林山水的美麗推崇到了極致，作為鄰邦的越南，幾千年特殊的歷史淵源，使越南文化揮之不去泱泱大國深厚的文化影響。北越海濱城市下龍灣擁有獨特的旅游資源，蒼茫的大海上星羅棋布三千多座形態各異的島嶼。雄奇險峻的小島，綠樹蒼蒼，遠遠望去儼然一堆堆漂浮在蔚藍大海上的翡翠。幾千座島子千姿百態，狼狗登山，惟妙惟肖；香爐出水，鬼斧神工；雄雞爭斗，陽剛畢現……遙想千年，魏武帝北征烏桓，勝利班師，躊躇滿志有遺篇，“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水何澹澹。山島竦峙。樹木叢生，百草豐茂……”上個世紀毛澤東履足北戴河，詩情勃發， “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兩位偉人都是寫景抒情高手，他們歌以詠志的宏觀視野令人贊嘆，可惜他們沒有飄洋過海的經歷，如果他們親臨下龍灣，肯定會寫出更為大氣磅礴的燦爛華章。秦皇島外的那些個島嶼怎能與下龍灣的美景相提并論？論其數量，一千多平方公里的海域，數千島嶼零零總總，洋洋大觀；論其形狀，多彩多姿，美不勝收。我的故鄉四川有一方水域叫黑龍灘，那里也是水面遼闊，島嶼眾多，但比起下龍灣，水是死水，缺乏生氣，下龍灣的水波瀾壯闊，橫涯無際，充滿磅礴大氣和陽剛之美；黑龍灘的島嶼人工雕琢，千篇一律，共性有余個性不足，下龍灣的島嶼個性鮮明，絕少雷同。在下龍灣的海上穿行于島嶼之間，分明是游弋于美麗畫廊之中，每一座島嶼都是一幅凝固的藝術作品，正面個性彰顯，側面棱角分明，任何一個視點觀察都會令人砰然心動，都會令人浮想聯翩。

與下龍灣市隔海相望的一個島上有一處勝景被稱之為“海上龍宮”。天然溶洞是上世紀末一位漁民偶然發現的，洞內鐘乳石形狀各異，越南政府經過多年開發蔚為壯觀。導游們或有意或無意編撰的離奇故事，為這座天宮披上了撲朔迷離的神秘面紗，也為旅游景點增加了豐厚的雅的俗的文化資源。穿越幽暗潮濕的溶洞，仿佛穿越漫長的歷史隧道，帶著無窮幻覺的浪漫蒂克走出洞口，恍若有隔世之感。

    下龍灣海上風光，1994年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文化遺產。越南政府把海上景觀命名為“海上桂林”，是為吸引鄰邦游人？還是文化淵源的緣故？我孤陋寡聞，竊以為命名不僅缺乏了自家鮮明的個性，也失卻自己足夠的尊榮。

 

三．胡志明主席故居

 

越南的中學歷史教科書上寫著有文字記載以來，越南的文化已有四千多年，但即便是首都河內也很難覓得博大精深的文化遺跡，街道上間或能見到一些寺廟，廟門對聯都是醒目的方塊漢字，中國文化對越南文化的影響可見一斑。游人到了越南河內有個去處，那就是歷史不長，卻總能令人平生敬佩之情的胡志明主席故居。

胡志明，原名阮必成，后改名阮愛國，從其名字可以窺見這位民族英雄畢生的追求。他1925年在廣州組建“越南青年革命同志會”，1930年組建越南共產黨。這位早年曾經當過教師、海員、雜役的越南人一生致力于民族獨立解放大業，領導越南人民反對法國殖民者和日本帝國主義，六十年代又領導越南人民進行艱苦卓絕的抗美救國戰爭，他的堅忍不拔，成為了越南人民永遠的精神財富。在古木參天的綠蔭中坐落著一棟桔黃色的U形建筑，該建筑曾是法國的總督府，越南八月革命成功后，成為了胡志明工作和生活之所。故居內還有一排平房和一座紅藍相間的高腳樓，也供胡志明工作起居。高腳樓下的樹上掛著一顆一尺多長的炸彈彈殼，敲響炸彈彈殼便是通知同志們開會的信號，堂堂國家元首府第的通信設施如此簡陋，令人稱奇。高腳樓左側是座外形非常不起眼的小土堆，土堆下是當年越共領導人的防空洞。很想入洞尋覓遺蹤，可惜防空洞的鐵門緊閉謝絕游人參觀，斷了念頭掃了雅興。胡志明1969年與世長辭，他一生從未娶妻生子，頗有的烈士血性，遺憾的是他未能見到他的同志們1976年成功實現了越南南北方統一的盛況。越南人民為了紀念這位卓越的民族英雄，特別修建了胡志明博物館，漫步館內，參觀珍貴的照片衣物槍械等展品，對這位偉人由衷肅然起敬。

人之生老病死，自然規律，誰也無法抗拒，當年秦始皇派三百童男童女去海上蓬萊求仙丹徒留笑柄，長生不老純屬異想天開，物質生命不可不老，但精神品格可以永生。那首抒發中越兩國情深誼長的越南歌曲的最后一句：“我們歡呼萬歲胡志明毛澤東”，萬歲，僅僅是良好祝愿，胡志明1969年辭世，毛澤東1976年辭世，肉體生命停止了，精神財富卻會傳諸世世代代，我深信萬年之后的越南人也能記得這名勤勉的親民的仁人志士。

 

四．夜逛河內

 

河內，地處越南第二大平原，人口300多萬，是越南政治文化中心。

欲識河內真面目，夜逛河內是明智選擇。河內的城市交通工具除了摩托車、小轎車，還有一種原始和現代合二為一的三輪車，河內的三輪車前面兩輪之間有一個座位，供客人乘坐，車夫坐在后一個車輪的坐墊之上，客人坐在三輪車前，更利于觀賞景致。三輪車車速慢如牛車，毫無粉飾的河內市井生活可一覽無余。

原本以為乘坐這種慢速交通工具是最好的心理休閑，當三輪車夫帶你進入河內的老街，你那顆休閑的心就不得不扔在九霄云外。河內的街道很少有交警，河內的男男女女都喜歡駕駛摩托車，摩托車幾乎都不安倒視鏡，騎上摩托車就勇往直前。車手們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幾乎不騎慢車，老街店鋪低矮街面狹窄，又沒有紅綠燈，每過十字路口，看那些摩托車流前后左右像箭一般呼嘯射來，不由得生出恐懼。車龍像洪流滾滾不息，汽車摩托車的喇叭聲發動機聲像不間斷的雷聲在耳內嗡嗡作響，各種車輛的刺鼻尾氣彌漫大街小巷。河內的老街沒有國營超市，全是規模極小的個體商鋪，兒童文具、婚姻請柬、床上用品、水果蔬菜、日用雜物、紅木家具、糖果糕點等等商業網點自然歸類劃片，成為一條條專賣小街。河內老街幾多明顯，一是窄小的店鋪門口電線多，電桿上樹干上都掛著幾十條裸露的電線，密密匝匝，狀如蜘蛛網絡。二是街道垃圾多，塑料袋紙屑滿街散落，市容凌亂骯臟。三是煙多，除了尾氣，店鋪門口小老板們擺一個小爐就炒菜，嗆人的油煙撲鼻而來，店主們對腳邊的垃圾污水視而不見，一碗米飯就著咸菜匝匝呼呼地吃得有滋有味。三輪車夫帶外鄉人逛夜市一小時收費60元，能近距離了解越南人的真實生活狀況，觀有所值。

人與人不同，花有幾樣紅，從市容看國容，從國容看國力，1986年就開始搞改革開放的越南，要實現繁榮昌盛、文明強國的愿望，可能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五．越南苗條 

               

用“苗條”定位越南再恰當不過了，國土3296萬平方公里，南北長達1650公里，最寬處卻只約600公里，最窄處50公里；城市建筑中家居樓房大部分寬只有五米左右，高卻有二十幾米，修長有余，穩健不足；越南的公路也苗條得很，著名風景區下龍灣到中國的邊境口岸城市東興市，是中國人陸路旅游的通道，也是越南人錢袋的口子，但彎彎曲曲的盤山公路只有中國鄉村常見的兩車道，遠看去，像細細的羊腸；越南的女人大多苗條得令人生嫉妒之心，茫街免稅店女售貨員，清一色“魔鬼身材”，但她們絕不是“飛機場”，女人婷婷玉立和凹凸的線條輪廓十分分明, 姑娘們自豪地說：“我們都是標準體重40公斤”。越南氣候炎熱，不適宜吃大魚大肉，越南飽經百年戰爭創傷，國家貧窮，百姓也吃不上大魚大肉，所以，越南人飲食十分清淡，清淡得空心菜只在開水中燙一下就入盤上桌，無一星油花。她們過著就像中國百姓六七十年代的生活，但他們沒有怨言，吃得飽肚子，沒有戰爭，享受和平安寧，她們已很知足，她們甚至不解中國女人為啥要吃肥胖再花錢去減肥。在南寧聽中國女導游胡謅越南女人的順口溜，“背后看值一百萬，側面看值五十萬，正面看……”還說“不摸白不摸，摸一摸三百多”。真正到了越南下馬看花，你才會發現那段順口溜是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越南姑娘就是皮膚稍深色些，身材嬌好，五官端正，待人友好和善。她們決不大大咧咧高談闊論，輕言細語中自有柔情萬種。比起經濟飛速發展的鄰國，越南的女人缺少大陸女人的自信，在她們臉上難以讀到“歡快”、“喜悅”等詞匯。陪伴我們三天的阮蓉小姐畢業于河內國家大學旅游學院，丈夫在公安部供職，駐德國，講地位論收入，阮蓉小姐在越南也該屬人上人之列，但三天之中她從未有過開懷大笑，聽到再經典的笑話，眼中最多也只有一絲不到半秒鐘的笑意。逛了那么多的購物商店，見識了眾多的越南售貨姑娘，她們的笑無一例外的短暫得讓人感受到憂郁或凄楚。

阮蓉輕聲嘆息,越南現在的一代國家領導人,大多數是留學中國廣西師范大學的,老百姓都體會到了,這屆政府是最受歡迎的親民政府,如果這一屆領導還不能帶領越南人富裕起來,就不知道越南人還要貧窮多少年。我知道她的弦外之音，老百姓對這一屆政府領導人寄予厚望,希望他們也能把在中國學到的東西用在越南的經濟建設中,讓越南人脫貧致富。

越南人窮,但有知識文化的越南人志不短.我們在飯店用餐后出門,一名女人抱著孩子前來要錢(我們在越南三天,僅見一例),那女人瘦弱不堪,滿臉菜色。S給了十元人民幣,阮蓉的臉刷地紅了。她上前嘰哩呱啦說了一通越語,要錢的女人低頭羞愧而去。我問：“你說她什么呢?”“做人得有骨氣,她的做法丟自己的臉,也讓祖國蒙羞……”阮蓉已沒了剛才的激動,平靜地陳述,讓我肅然起敬。車上閑來無事,我與阮蓉聊到國家文化時,她自豪地告訴我“我們越南歷史文化悠久,踞今有文字記載的歷史有四千多年了。”我不太友好地說，越南在歷史上曾經是中國版圖的一部分,在漢唐時稱交趾郡。中國唐代有名大詩人叫王勃,他的父親就曾在這片土地上做過縣令之類的父母官。王勃從家鄉到交趾省親的途中寫了著名的《騰王閣序》，其中兩句“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最為膾炙人口，可異，他省親返鄉途中溺水而亡。那時他才20多歲,青春大好年華啊!阮蓉沒有舉例反駁我的版圖說,她沉吟了一下,輕聲說了句,“我們的歷史書上不是這樣寫的”,含蓄而不失禮儀地維護了國家的主權。

阮蓉作導游，月工資350元人民幣，其它收入靠帶團消費收取回扣，但她從不像中國導游小姐那樣花言巧語誤導游客，更不像國內導游不參加自費項目不大包買東西就喪起臉。她導游了三天，逛了那么多地方，她的表情總是那么平靜隨和。她只在主席府的購物店輕聲對我們團的煙民淡淡說了句“胡志明香煙可以買，只有這里是正宗的”。我知道她的輕描淡寫的導購，決不是為自己謀利，而是出于對胡主席的敬仰，我們沒采購，她也依然隨和恬靜。   

從胡志明博物館出來，我有些挑釁性地問道：“我早年曾唱過一首越南歌，歌詞的末句是‘我們歡呼萬歲—胡志明、毛澤東！’想萬歲的人終究不能萬歲，他們現在不也就躺在冰涼的陵寢中？”。阮蓉回答得非常得體，“生命萬歲不可能，但高尚的人格可以永遠活在人們心中，不和‘萬歲’一個意思嗎？”“您為什么只要說到胡主席就要在前面加‘偉大的’？”，“您難道不認為他稱得上偉大嗎？”兩句反問確實詰難倒我。一名普普通通的導游，一名普普通通的越南女人有這等見識，中國導游該反躬自省。

從阮蓉的舉止言談，我讀懂了苗條的越南女人的外柔內剛，我讀懂了這個民族，這個民族會自強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