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箏比鳥兒更需要飛翔(組詩)
方圓
《九月》
九月,攀爬的路上一片通紅
寒冷支離破碎
我一抬腳, 昨天滾落山谷
溫熱的殺戮里,喘息是捧著黃菊的少女
送行,出走,夕陽開花
一片通紅
江山有一萬里,筋肉繼續延伸
我數數斷了的旗,楓葉褪色
若有余暇,
誰也不會描畫支離破碎的
皮
被淋濕,踩爛,放在心窩處
流出的懺悔,一片通紅
如再遞一份辭呈,離開荒蕪
看他死在地上,手執畫筆
看他畫的每一次黃昏,都是黎明
月亮,于是放出光來,像不久前的跳動
一片通紅
2014.09.26
《雨之代》(其一)
我躋身于銀河
伸手并不在此的夏天
夏天
南方華燈初上,衣衫單薄
這里,空氣已然結冰
并浸泡過苦澀的花
苦澀,羞赧
言語——一瓶無用的解藥
2014.10.05
《雨之代》(其二)
困倦又昏沉,和衣而眠
沉溺巫術的牙齒
并未咀嚼完成這滾燙的膽汁
咽一口秋天的雨
將詞語褶皺風干,藏進樹洞
或背對她扔到最遠
辯白——
我一張嘴就成了啞巴
2014.10.09
《雨之代》(其四)
針尖穿過肺葉,如嬰兒
濕漉的啼哭,恐懼孤身一人
疼痛剝奪夜晚的
黑色。你與我,徹夜難眠
隔離審查于同一道堅墻
昨日,出門前不曾戴一雙手套
駝色針織,郵到十月的沈陽
馬卡龍仍在去往長沙途中
換了粉色盒子,冰袋并未融化
84浸泡聽診器,一切都很安全
你,重又扮一回斑馬
半躺在故鄉的草原
藍色條紋,代表安靜與愈合
和一次并不美好的夢
不過別怕
夢終將蘇醒,短發亦會如期留長
2014.12.21
《雨之代》(其五)
或許是在午夜
霧氣賜予沐浴和沉眠
你摘下過量的氧,呼出一襲
長久縈繞在側的白衣
蜂蜇于手背上筑巢
淌出蜜和血,冰雪和針刺
何時才能
脫下這身沉重的肺?
我以你的口吻吟唱:
風來了,雨來了,他們為什么都知道…
2015.01.03
《十二月》
我的星星從未熄滅
就像每日每夜的睡眠
深沉的睡眠
來自故鄉的潮濕籠罩北方,那些
從雪地里,掘出的名字他們
厚厚的被子。紅薯長勢令人欣喜
豐收,意味著紅撲撲和
鼓鼓囊囊的腮幫子
小孩光著屁股,挨家挨戶亂竄
“糖果!糖果!”
紅色碎花布頭縫在袖子上
女人喲,扔下勺子和抹布就竄出來
看哪家稀稀拉拉的煙火
……
十二月的北方,大雪如傷
我的,漆黑的視野,透過
透明的航線和鐵軌
回去那一桌熱氣騰騰的飯菜
和氤氳的夢囈:
“爸,媽,兒子回來了…”
2014.12.23
《風箏》
我抬頭,遙望橘黃的地平線
卻失手打開了窗子
于是
從我懷里,二十八只風箏
一齊撲扇著涌出
回到北飛的雁群,重新排成
天空浪漫的一角
壯美——
夕陽因為凝視而忘記行走
我并未因此懊惱
因為風箏比鳥兒更需要飛翔
而懷抱她們
僅僅出于我的私心
離開,是早已被寫下的詩行
那就飛吧!
來自天空的就回到天空
向往自由的就擁有自由
我看著她們消失
像告別自己
告別六月北方的河流
2014.03.23
《鋤頭和黃土地》
很熱啊,山腳下的那條路
黃泥巴硬得像村里人的腰桿
太陽就在頭頂,幾乎天天都在
它讓土地變黃,讓皮膚變黑
光沒有錯
它還只是個孩子
說到底,那些僵硬的黃泥巴
也只是個孩子
眩暈。在黃土地上待久了
眼睛里就看不到江南
我看見一個人在路上走
很慢,很慢。
那人裹深藍色的布,扛一把鋤頭
走進,他自己的黃皮膚。
一路上的腳印的影子
踩在黃泥巴上,干裂,卡在喉嚨
和煙薰壞的牙齒一樣
咽不下去
時間不斷后退,退到
枯黃的包谷地
我回來,一如曾經的出走
裹一身深藍色的布,扛一把鋤頭
把身上的皺紋耐心鋪展
然后走進去:
我常這樣行騙,而那把
倒在路邊的鋤頭
終究會,提醒路人:
這兒,死了一個城里的走狗
2014.05.19
《五月》
灰塵擦亮高跟鞋,并揚起白皙的短裙
五彩的傘在發動機聲中央借過,
墨鏡四處亂瞟,不懷好意。
噴射狀的嘔吐物與焦躁合謀
暈眩早已被路邊問斬
樹葉似許愿的紅色擺動,而掉下純屬僥幸。
愿望始終是愿望,如北京的熾熱
長沙的雨。
冰塊融化,在地上或饑渴的嘴里。
何必焦急呢,同樣是死
昨晚汗濕的睡眠,和雨滾在一起的夢粘在身上
先于狂笑,叫醒所有需要暴曬的人。
整齊列隊,整齊行進,整齊倒下,整齊抬走。
練的都是自己的
噴頭把水梳成雨,滿足疲憊不堪的淫欲。
沉默在嘀嗒聲中撞擊,澆滅勒死的腰帶。
好日子就在隔壁,看看也就心花怒放。
不過噤聲!五月還沒離開
2014.05.24
《七月》
七月
我是綠色
那些即來的日子
起伏一排排催熟的蒿草
昏黃噼啪作響
飛蟲的翅膀無可奈何
撞擊,撞擊
是夜,寂靜反復殺死初升的白
荒謬順著樓道,繁殖。跌倒
空洞乏味,鐵門沉重
支撐如此刻撐開的眼皮
門外跪著十個人
365道深淺不一的傷口
我潑一桶綠色的漆
假裝愈合,并教會他們快樂
2014.07.31
作者簡介:
方圓,1991年生于四川巴中,2010年9月始,于中國人民大學哲學院就讀。2013年3月26日開始寫詩。現暫居沈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