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康耀新詩九首
作者:李康耀
舊時光
您看著星星 看我
我看著星星 看您
月亮看著我們 看著月亮
公園里的曲徑 回廊 石凳 小花
做著兩個人的夢 吟著同一首詩
風 還是那樣舒緩 濕潤 清涼
在一個 您我看得見 也
看不見的地方 蛐蛐 小蟲
在眼前 在身旁 在很遠很遠
與蛙輩大吵大鬧 沒完沒了
閉著眼 也是睜著眼 屏蔽不了
可憐的夜 失眠了 月亮也一樣
善待別離
冰雪融化了 消失了
是它們不熱愛這片土地嗎
百花凋謝了 零落了
是它們厭惡這個季節(jié)嗎
先輩們紛紛離去了 永別了
是他們不疼愛自己的親人嗎
宇宙萬物都是流星過客
誰能拗過上帝 生命永不隕落
愛與不愛 與別離無關(guān)
世上的愛最終都以別離收場
就像您我也會別離這個世界
后人們也會悲哀 罵我們絕情
不要見花落淚 見月傷心
別離 是永恒的主題
規(guī)律無法改變 我們唯有順從
善待每一寸光陰 善待別離吧
我在北京
北京的貓 北京的狗 北京的寵物
都有家 主人的
北京的旮旯 北京的土洞 北京的食物
對于北京的老鼠 都是免費的 在北京
我找不到主人 免費的旮旯 土洞 食物
所有的都遙不可及又無比陌生
吃著35元一碗的湯粉 像吃著自己的命
住著980元一晚的旅館 像躺在地獄里
幾千萬 幾個億的房子 都住滿了人
在北京 我是神還是人 我的自豪和孤傲
頓時化為荒唐和可笑 恨不得
一夢回到我那偏遠的故鄉(xiāng)
北京的貓和狗都回家了 吃著黃糧
北京的老鼠享用著免費的夜宵
我踩著午夜空寂的北京城 一個餓死的野鬼
到處尋找低廉的餐館 低廉的旅館
兩腳酸軟 肚皮打架 我似乎已經(jīng)脫離人間
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到了北京 我變小了 觸摸到了孩童的憂傷
一粒肉眼看不見的塵埃 隨風飄飛
到了北京 我一下子長大了 啞巴了
小孩變成了大人 曉得了屁臭與天高地厚
我把自己賣掉吧 把我永州的兩百平米
房子賣掉吧 來摘北京彩云上的那只鳥巢
打
用高科技 尖端武器
打 狠狠地打
你打我 我打你
大的打小的 小的打大的
這里停 那里打
今天停 明天打
打了停 停了打
打打打打打……
世界打成一片
打得高樓變平地
打得血肉滿天飛
打得人間變地獄
打得靈魂無歸處
打完地球 打九星
打完九星 打觀音
一一我是宇宙的主宰
誰去打 用什么打
人沒啦 地球也沒啦
半粒夢的種子也沒有落下
大齡未婚男女的透徹
三十 四十 五十 六十 七十 八十……
沒有進入婚姻殿堂
瀟瀟灑灑 風輕云淡
圍城 圍住了誰
圍住了一個人一一傻子
圍住了另一個人一一傻子
電腦 寶馬 別墅 名牌 魚翅
搬磚 腳踏車 茅草屋 酸豆角 糙米飯
最終都去了一個地方
穿著一樣的服飾 坐著風車
一路燭光 一路經(jīng)文 形象各異 但
吃的住的都一樣 工作和環(huán)境也一樣
我愿意接受上帝的審判
辜負了春和夏 辜負了秋和冬
辜負了百花涼風 辜負了明月寒雪
辜負了 都被我辜負了
我痛苦不堪 追悔莫及 無臉視人
好多好多的被辜負 如無形的利齒
在回憶里拼命撕咬我 赤裸的身子血淋淋
我不作任何反抗 我懼怕觸碰到 嬰兒嘴角的淺笑
耄耋老人渾濁的眼神 油鍋里“噼里叭啦”
我愿意接受上帝的審判 佛祖的懲戒
但我跪求您們千萬不要去求證什么
我懇請神明放過所有的無辜 午夜的惡夢
您們也被綁上命運的十字架 淚如泉涌
這個堡壘
把密林下的“暗”提出來
把密林下的“蘭”提出來
種在太陽下
暗 瞬間消了蹤影 無聲無息
蘭 越長越豐滿 芳香四溢 就是
無論如何打不開那扇紙做的門
這個堡壘銅墻鐵壁 固若金湯
自由出入者 都手持
“家神”簽發(fā)的通行證
風光無限 目空一切 里面
有人有鬼 有狗有神
黃金鋪地 燈紅酒綠 烏煙瘴氣
童少記憶
一家人 一個瓢 一個水缸里
舀水喝 一個盆里洗碗勺
什么也不加 只用開水
一家人 爹媽 姐姐和我
瓦片房 燒柴火 煤油燈 水井里 挑水
耕牛 犁耙 蓑衣 斗笠 畚箕 扁擔 ……
一本語文 一本數(shù)學 夾在腋下
一支鉛筆 放在衣兜里
過河那邊 上學 每個學期兩塊伍
下雨天 媽媽不給我去上學
怕漲大水 回不來 因為沒有橋
每次 我還是執(zhí)意去了 戴著斗笠
我穿著爛布鞋 踩著白雪 寒風上學
到校了 才換書包里的那雙干布鞋
童少時期 我一家大小 沒有看見
棉衣棉褲和棉鞋 席子下面是厚厚的稻草
感冒發(fā)燒 只喝紫蘇生姜湯 拔火罐 拿痧
額頭上 三兩天 就被媽媽蓋三個大公章
家里窮 三兩毛一針的屁股針打不起
三兩毛錢 爹媽也借不到
我小時候身體很弱 病多 爹媽
給我取了個小名一一告花子(即“叫花子”)
叫花子賤 賤命的小孩好帶
冬天 上山放牛 丟了一盒
只剩兩三根火柴棍的火柴
關(guān)了牛 不敢回屋 躲在外面 瑟瑟發(fā)抖
急壞了爹媽和姐姐 爹媽從不打我
從不罵我 因為八字丑 失去太多 爹爹就像
村前的都龐嶺 一輩子沒說幾句話
長大了我才悟透 其中緣由
讀書 放牛 砍柴 割草 有時也去
田溝里翻泥鰍 一個桶 一個瓢
弄得臉上 衣褲上 都是泥巴 像個丑八怪
那時泥鰍多 每次能翻兩三斤
長大了 有一天 忽然想 童少時
我每天吃飽了早餐 帶了中餐
晚餐跟爹媽 姐姐一起喝稀粥
亦或吃紅薯絲飯 小麥飯
而早餐 中餐 是不是我代替他們吃了
他們都餓著 還勞作
我至今記憶猶新 爹爹干活回來
或我放?;貋?nbsp; 順便在地里摘幾個辣椒
埋在火爐的熱灰里煨軟 放碗里 撒些許鹽
用菜刀把子搗爛 這就是送飯菜 飯菜都很香
因家窮 姐姐沒有進學堂
和爹爹出工撈工分 媽媽身體不好
弱不禁風 負責家務 一日三餐
我們四口之家 天天兩個人出工 卻年年超支
家里窮得叮當響 這個秘密 爹爹沒有說
媽媽沒有說 姐姐沒有說
爹爹 媽媽 姐姐都不識字 我識字 我知道
我也沒有說 感謝蒼天 午夜的露水
給了路邊的小草 延續(xù)生命的丁點滋潤
在惡毒的烈日下 久旱無雨的年辰里
爹爹就像村上的一只狗 不如狗 一只螻蟻
有話不敢講 有冤無處伸 當牛做馬一輩子 強忍了一輩子
我們一家四口都一樣 大狗 小狗 大小螻蟻
蜷縮著 我苦難的灰色的童少生活
牽扯著 歲月的神經(jīng) 不肯放手
爹爹 媽媽把沒有等來的日子交給了我
不知我能不能等到 但我堅信 天會醒來的
公路兩旁的紫紅色李子
人們常說 來得早 不如來得巧
這次偶遇 只能是 來得早 很不巧
一樹樹紫紅 密密麻麻
因為苦澀 它們才如此安然
像這條車水馬龍也拉不走的馬路
我想 再過兩個月 或
個多月吧 它們也許不再紫紅
我在一個 彼此看不見的遠方
想起 它們紫紅的容顏 想起
時光更迭后 那繁星般仰視的眼睛
它們會不會等我 贈我
別樣的禮數(shù) 藏在紫紅里
或許還是用當初的容顏擁抱我
在盛夏的雨過天晴時 蜻蜓淺翔中
兩列紫紅的儀仗兵 默默注立 無人驚擾
作者簡介:
李康耀,湖南省永州市道縣人,出生于六十年代,業(yè)余文學寫作者。曾在《瀟湘文藝》《新創(chuàng)作》《鴨綠江》《永州日報》等刊物發(fā)表過文學作品。有詩作入選《1992·青春精品詩歷》,有詩論入選《中國當代詩家詩話辭典》,榮獲過“第二屆‘三亞杯’全國文學大賽” 金獎。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quán)發(fā)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