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北城的詩

 
我趁著夜色來到海邊
 
我趁著夜色來到海邊
沒有馬匹，和想要看望的人
它們都在天邊熟睡了
這樣甚好，我可以吹著口哨
放蕩地打著馬的響鼻
聽?wèi){潮汐瘋一樣撲過來
強大的心跳令人慌亂
夜色中的海，比海更大
像一個破碎的隱喻
即使把我藏得再深一些
我還是能在海邊找到自己
偶爾，也會遇見那個布誦的人
一個在海邊寂靜老去的女先生
她干凈的聲音提著我
在半空，我既不是她的兒子
也不是她的父親
 
二零一四年四月十六日于青島
 
 
春天來了
 
春天來了
雨水蓄謀已久
加重了樹葉的分量
螞蚱輕身越過草尖
石頭變得越發(fā)青白
苔蘚爬過了墻角
道路卻更加遙不可及
春天來了你還會離開我嗎
如此泥濘的未來
你要備好足夠的腳力
有多少人在春天返回故鄉(xiāng)
就有多少人在春天離你而去
春天來了懷春皆病
你要做那個尋醫(yī)問藥的人
手提竹籃井邊打水
把采來的草藥熬成梨膏
春天來了多么美妙
一只叫春的貓被放出了喉嚨
 
二零一四年三月六日于艾溪湖 
 
 
時鐘在二十一點二十分靜默
 
火車沒有駛出昆明站
我想，你曾徘徊在售票大廳
也可能是混亂的廣場
正準(zhǔn)備離開我所厭倦的城市
或回來，可轉(zhuǎn)眼我們就失散了
時鐘在二十一點二十分靜默
血色太亮，一度刺盲了我的雙眼
我確信你就在星月阻隔的途中
你不愿再見到我對生活的沮喪
一個似水的男人不堪一擊
你希望我像刀背一樣忍著寒光
在春天壓低哭聲和歌唱
可再堅強的人也有悲傷的淚水啊
是誰迫使你如此決絕
讓一個善良的人，從此心懷仇恨
 
二零一四年三月五日晨于韶關(guān)
 
 
夜宿東莞
 
一夜無事，這不是我想要的
你可以從山村給我電話或短信
摩爾斯的，曖昧的，放狠話的
只要讓我翻來覆去的思量
就足以抵消我半生的無用
但我拒絕經(jīng)濟(jì)學(xué)的一夜情
我想知道這座紅酒的城市
它夜晚的燈，照亮哪個角落
黃金店鋪的后面，還有多少白銀的心
我們各自操著方言交換過書信
你在信中囑我，勞動者安好
說倒春寒的異鄉(xiāng)，也可能是溫柔鄉(xiāng)
而我像風(fēng)一樣刮過糊滿報紙的窗戶
在眾鳥低飛中一路向北
流水線上用舊的時光都去哪了
美人般的東莞，遣倦無夢
 
二零一四年三月二日于東莞宏遠(yuǎn)酒店


 
 
只有雨才能阻止這場雨
 
這場雨下得多么春天
喋喋不休，我已斗志全無
就這樣敗給了你的饒舌
野火敗給了野草
風(fēng)敗給了搖曳
一場雨，怎么可以在春天站那么久
它讓你和河流相遇
仿佛你就是那場雨
在身體里養(yǎng)了一千只蝌蚪
那么謹(jǐn)小慎微的愛
向你游了過去
只有雨才能阻止這場雨
只有憂傷才能帶走憂傷
而更遠(yuǎn)的雨越下越密
凡落在大地上的，我都將一 一歸還
 
二零一四年二月二十六日于艾溪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