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臉,樹活皮!誰也沒想到,在黑王寨,居然有人不要臉更不要皮,主動為自己攬了個不好的名聲背著,而且背得心甘情愿的!
千萬別以為這人有病,人家,精著呢!這人是誰?寨子里日子過得最滋潤的喬篾匠。喬篾匠沒背上壞名聲之前,身上也背東西,背什么,背債唄!常言說得好,禾怕寒露風(fēng),人怕老來窮!喬篾匠還沒老,就窮怕了。
窮則思變,喬篾匠還不是篾匠之前,寨子里來了個串鄉(xiāng)打篾活的老人,在過去,做藝人的多少帶點(diǎn)殘疾,不能下田種地,學(xué)門手藝先糊口,再糊身后的日子。
寨子里來的藝人是朱篾匠,人倒不殘疾,但那鼻涕卻動不動就流過了河,流過河是黑王寨老話,指鼻涕流過了嘴巴。不用說,這是一種病,啥病?朱篾匠沒仔細(xì)琢磨,他只把心思用到手藝上了,這一琢磨吧,篾活就顯了山露了水。
用眼下人的話來說,朱篾匠的日子很有得過!
喬篾匠因?yàn)楦F,對有得過的日子自然就眼氣得很,寨子里的人也窮,但眼氣朱篾匠的人沒幾個,朱篾匠每次上寨子來,喬篾匠家就成了他的落腳點(diǎn)。
這得虧喬篾匠有個好老婆,怎么個好法呢,這么說吧,喬篾匠老婆有點(diǎn)花癡,除了對男人那點(diǎn)事上心,其余的,她一概不在意。對于朱篾匠動不動在飯桌上那拇指按住鼻涕猛噴一團(tuán)綠油油的白光光的鼻涕出來,她也惡心得不行,卻能忍住,不像別人家婆娘哇一聲就翻了胃。
因了這,朱篾匠對他們家也大方,每次上寨子,不是捎幾樣點(diǎn)心,就是扯上三尺布,算是落腳費(fèi)。
這大方不是喬篾匠想要的,喬篾匠想要的,是他那身的手藝。
這里該提一提朱篾匠的手藝了,在方圓百里,唯有朱篾匠的手藝號稱滴水不漏,這個滴水不漏有名堂,就是朱篾匠用篾打的竹碗和竹杯可以裝水,一天下去不漏一滴,真功夫呢,這是!但朱篾匠輕易不顯這手藝,主要是費(fèi)工夫,那竹子得尋五年左右的,老了,篾片不韌,嫩了,篾片不柔,而且,劈出的篾青要在溫水里泡三天,再在涼水中浸三天,把水吃透了,才行!
為這手藝,喬篾匠下了真功夫,怎么下的,怎么個真法,沒人知曉,反正,喬篾匠藝學(xué)到了家。
在過去,學(xué)一門手藝得拜師,得一年三送,喬篾匠卻一沒行拜師禮,二沒送年茶,居然,就能手里出活了!朱篾匠出活,別人不眼氣,喬篾匠出活,眼氣的人就多了起來。
當(dāng)然是以風(fēng)言風(fēng)語的形式多起來的,最終得出的結(jié)論是,喬篾匠為了點(diǎn)手藝,硬把婆娘摁到朱篾匠的床上。
摁就摁唄,反正他婆娘被人摁過一次又一次。
于是,再有男人摁喬篾匠婆娘就有了新的話題,------那個朱篾匠------
話沒落音呢,喬篾匠婆娘惱了,一掀腿,把那男人掀下床,朱篾匠比你能,咋了,人家下面上面都能流,你能么?
完了惡狠狠穿衣服,從此不再理那個男人。
漸漸的,黑王寨和喬篾匠婆娘有染的男人都吃了這個癟,斷了來往。
只有朱篾匠,隔三岔五還上來,不做手藝,也不帶點(diǎn)心,就像回自家屋一樣隨便,一樣從容。
日子像山風(fēng),一年一年吹過去,喬篾匠頭上的黑頭發(fā)都落完了,唯獨(dú)朱篾匠和他婆娘這一頂綠帽子,讓寨里人越傳越玄乎。
玄乎不玄乎,人家喬篾匠不在乎,而且把個日子過得顯山露水起來,一如他的手藝。
朱篾匠到底死了,死在喬篾匠家里。
滿以為喬篾匠會為這頂帽子取下來而歡欣的,偏偏那一段時間,他比誰都痛苦。
破罐子常摔,破帽子常戴,他倒戴上癮了!寨里人這么罵他。
喬篾匠沒還口的意思,只盯著自己的老婆發(fā)呆,他的發(fā)呆在寨子人眼里,多少有點(diǎn)不正常。
然而,不正常的是他婆娘!
朱篾匠五七之后,喬篾匠婆娘又和別的男人頻頻上床了,依然有那不長記性的男人問她,------那個朱篾匠------
這一回,喬篾匠婆娘沒惱,只是眼圈一紅,嘆息說,那個朱篾匠,可憐呢,一輩子沒沾過女人!
輪到男人掀開她了,男人一把坐起來,他不是和你好了幾年嗎?
他和我?喬篾匠婆娘一翻白眼,你當(dāng)我能看上他?
那他給你家老喬戴這多年帽子,你家老喬能忍?
喬篾匠婆娘嘆口氣,老喬得他手藝時他得了他這份囑托,他好歹是個男人,一輩子沒女人愿意跟他,怎么也得在別人嘴上風(fēng)流一回,禾苗還怕寒露風(fēng)呢,何況他個大男人。
喬篾匠婆娘把口氣嘆得幽幽地,令那些男人一個個沒了做事的興趣。
再以后,喬篾匠的日子居然清凈了起來。
朱哥啊,這名聲,我背得值呢!有一次有人看見,喝多了酒的喬篾匠躺在朱篾匠墳邊這么喃喃自語著說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