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小小說)

 

作者：于艷麗

 

已經有三年沒進過家門了。

自從母親去世之后，父親就徹底跟他斷絕了來往。這些年，他也曾想接父親到城里享福，可只要他的車子停到大門口，父親就會一路跑過來鎖上門，不讓他進院。他曾經在院外的車里蹲了三天三夜，村里人都過來勸父子倆和好，可倔強的父親一直都不肯讓步。

如今，又一次站到家門口，他有些恐慌，他怕父親這一次還會將自己拒之門外。果不其然，門是從里面鎖著的，父親一定是聽到他回來的消息了，不然不能這么快上鎖。

他站在院外，從土坯墻的上方望過去，父親的身影從窗玻璃里映出來，他喊了一聲“爸”，父親身影動了動，人還是沒出來。

他低下頭看了看腳下的土地，這里曾經布滿父親、母親和自己的腳印。記得當初考上大學離開家的時候，父親就站在這里送自己，他叮囑自己以后無論做什么，都不能忘本，不能忘了自己是農民的兒子。

他一路走來，從沒有忘記過自己是農民的孩子，作為單位一把手，大權在握的他，從來不鋪張浪費，省吃儉用得讓人覺得他吝嗇。     

誰也沒想到他還有另一面。  

省巡察組入駐當天，他就隱隱嗅到了一種不安的氣息。大家對他都還是客客氣氣的，目前也沒有什么大的問題反饋到他這里來，可他總覺得背后有一雙冷冷的眼睛在注視著他，那第六感帶來的不安讓他心緒不寧。他知道，出租房里放著的大量現金是財富也是炸彈。

一直以來，只有雙腳踏上故鄉的土地，他懸空的心才能穩定下來。

大門不開，他決定先去看看母親。母親的墳在村西的山崗上，那山崗正對著他家。他跪到母親墳前的時候，眼淚忍不住掉下來。雖然母親活著的時候，也時常嘮叨他，但母親不會拒絕他回家。

是啊，他走得太遠了，如果當初聽了母親的嘮叨，父親的勸告，是不是就不會發展到這一步？

 他呆坐在墳前，沒注意到一輛警車停在了山下。有幾個警察在父親的帶領下走上山來。

父親走到離他有幾百米遠的地方站住腳，對警察說了些什么，警察點了點頭，父親就一個人奔著他走來。

他聽到腳步踏碎枯枝的聲音，回過頭，看到父親冷著臉已經走到了自己的身后。

你還有臉來見你的母親？父親質問到。

他低下頭，不知該怎么回答，手足無措的樣子像是犯了錯誤的小學生。

從你第一天給我和你媽一大捆現金讓我們替你保存時，我就知道你有今天，父親狠狠地說，讓你把錢退回去，你還振振有詞，我說過，你不改正，我就不認你這個兒子。

他把頭埋在胸前，聽著父親的訓斥，原來那些難聽的話，如今聽起來卻那么的順耳。如果早一點聽進去父親的教導，何至于今天身陷囹圄。

他從母親的墳前慢慢站起，轉身撲通跪在了父親的面前，父親將臉扭到一邊，用粗糙的大手抹了一把臉。

少頃，父親轉過身指了指遠處，他這才發現幾百米外站著的警察，他明白父親不想讓自己在母親的墳前被帶走。

他站起身，看了看母親的墳和站在墳旁的父親紅著眼眶說:爸、媽，兒子后悔了！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