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小小說三篇)
作者:甄西同
晚飯后,桂花望著坐沙發上看電視的兒子,說“明天星期天,我坐車回家。”
兒子像沒聽見似的,兩眼盯著電視屏幕,電視正播放“夕陽紅”。
桂花往兒子身邊挪了挪,說:“明天我回家。”
兒子這才注意,問:“咋了?媽,琴惹您生氣了?”
“沒有。”桂花說。
“沒有,咋想回去?”兒子問。
“想家了唄?”桂花說。
“這不是您的家嗎?”兒子說。
“是,是媽的家,可媽不習慣。”桂花說。
“琴知道嗎?”兒子問。
“沒和她說,她今天不是上夜班嗎?”桂花說。
寫作業的孫子跑過來抱住桂花嚷嚷道:“不讓奶奶走,不讓奶奶回家。”
桂花撫摸孫子的頭,說:“你也長大了,上小學了,奶奶該回家歇歇了。”
兒子望著桂花突然說道:“媽,是不是想我長春大爺?”
桂花怔了下,說:“你這孩子,把媽想成啥樣了?”
“媽,您老別在騙我了,前幾天,長春大爺家的小娟妹妹打電話說起這事,問我咋想的,我說只要大爺同意,我會尊重我媽意見。”
“啥時候給你打的電話?”桂花急切地問道。
“看,媽急的,這幾天工作太忙,把這事給忘了,對不起了媽。”兒子說。
“你小子,我還以為你不同意哪?這幾年都沒敢和你說。”桂花說。
“啥年代了,我還不同意,只要您二老相親相愛,晚年幸福,這是做兒女求之不得的事。”
“明天我和琴開車送您老回家,找長春大爺把這事定下來。”兒子接著說。
桂花臉上溢滿了笑容。
桂花今年五十八歲,兒子六歲時,丈夫被車禍奪走了性命,娘家嫂子勸她:“再尋個人家吧,以后的路還很長,不光為自己,還有孩子。”
桂花搖搖頭,她心里清楚,丈夫兄弟一人,自己走了,公婆咋辦?再說招個上門女婿,哪個男人愿意過來,即便有人愿意,將來是否會影響兒子。
桂花咬著牙,含著淚領著兒子挺了過來。
兒子大學畢業,工作在縣城一企業單位,兩年后在城里買了房結了婚。
兒子結婚那一年,公婆相繼去世。
桂花這才松了口氣。
縣城與桂花居住的農村老家相隔三十多公里,去兒子家坐一個小時的公交車就到了,每次捎給兒子的除自己種植的綠油油無公害青菜外,還有溝渠邊收的小雜糧。
想到爭氣的兒子,桂花有使不完地勁。
鄰居常勸她:“他嬸子,別干了,年輕時遭這么大罪,上歲數了該享享清福,再說,孩子不稀罕你種的那點東西。”
“就是,不稀罕那點東西,養好身體比什么都重要。”
桂花也有煩惱的時候,有時頭疼發熱,連個說說話的都沒有。進門、出門自己一個人,夜里睡不著,望著天花板坐到天亮。
兒子知道,把桂花接到城里。
一個星期沒過,桂花覺得還不如在家?一百平的房子一個衛生間,每天早上得排隊去。桂花有腸炎毛病,一不注意肚里鬧饑荒,有時飯沒吃完就去衛生間。那個憋屈勁桂花受不了。
兒子兒媳上班,桂花呆在家里,智能手機不會用,智能電視打不開。
兒子說:“下樓去小區里轉悠轉悠。”
桂花說:“人家都是一對對,插不上嘴,說漏了嘴,笑話咱。”
就這樣,桂花又回到農村老家。
令桂花想不到的是農村發生了天翻地覆地變化,村里硬化了大街小巷,安裝了路燈,街道兩旁栽植各種綠化樹木,村里建起娛樂廣場,比起縣城差不多少。
桂花不愿意去城里了,每天晚上,忙碌一天的她相約幾位姐妹去廣場跳起廣場舞。
一個黃昏,給青菜澆完水的桂花匆匆往家回,晚上要參加一個廣場舞大賽,走路急,腳崴了下,沒進家門,腳面腫的像蛤蟆。
“這可咋辦?”桂花急得眼淚掉了下來。
村里有個叫長春的,兩年前老伴患病去世,一家企業退休,一女兒在外地工作,他閑來無事,常去廣場幫忙收拾收拾音響器誡、桌椅板凳,碰上簡單好學的舞蹈動作,他會跟著扭跳幾下。
當得知桂花不能來參加廣場舞大賽,長春來到她家。
看著桂花腫得發亮的腳面,長春從衛生室買來了藥,回家翻箱倒柜找來艾葉用水煮好幫著敷洗。
一連幾天,長春天天來桂花家。
桂花感動了,說:“大哥,回去吧,這不,腳面消了。”
“沒事,反正我閑著,過來陪陪你,你一人怪寂寞,想想從前為了孩子和這個家,你沒過一天好日子,現在好了,兒子也爭氣,一定要想開些。”長春勸說道。
鄰居來桂花家,悄悄問:“我看長春是不是對你有意思,他人品好,這是大伙知道的,他要真有這個意思,找中間人撮合撮合。”
“這能行嗎?又是一個村的?”桂花擔憂地說。
“中,我問過我孫子(做司法工作),他說只要你倆愿意,誰也干涉不著。”
一天長春又來到桂花家,要挑明這事,桂花說:“等等,我還沒征求兒子兒媳的意見呢。”
“你哪?”桂花問。
“我已經給閨女打過電話,她說,只要嬸愿意,她舉雙手贊同 ” 長春說。
桂花正準備給兒子說時,兒子接她去城里,說孫子剛生下來,要桂花照顧孩子。
臨走桂花對長春說:“等著我。”
如今孫子已上小學,桂花該回家了。
十一國慶長假,桂花的兒子、兒媳和孫子,長春的女兒、女婿和外孫回家共同為兩位老人舉辦了婚禮。
“瘋”
“你不是人,你是條狗。”聽到這句刺耳扎心的話,毛二的心像死了一樣。
毛二三十多歲,光棍一條,爹娘死的早,跟著遠房叔過日子,因憨厚老實,加上叔嬸又不愿意多出彩禮錢,婚事一拖再拖。
叔家有個兒子叫柱,長年在外地一磚窯廠打工,媳婦叫娟,結婚多年不知為啥沒有孩子。婆婆常掛在嘴上說娟是只不下蛋的老母雞。
娟和毛二成了同命相憐的人。
娟有時看毛二怪可憐,整天像牛似的出力,還得不到叔嬸的憐惜,娟就在公婆面前替毛二打抱不平,惹的公婆不高興。
娟偷偷叫別人牽線,給毛二介紹對象,當媒人來家給毛二提親需要彩禮時,毛二的叔和嬸就不言語了,氣的娟總在背后跺腳。
一年春天,娟的對象柱和工友往窯里裝磚坯時,突然窯倒塌被活生生砸死。承包窯廠負責人連夜出逃,僅賠償的一點撫恤金也被中間人拿走,不見蹤影。
娟哭的死去活來。
毛二知道后,拼了命的去柱出事的地方找老板拼命,被娟死死拽住。
兩年過去了。
村里慢慢有了風言風語,說毛二和娟怎么怎么樣,也有好心人想把娟和毛二撮合一下,又怕娟的公婆不同意。
娟一位好姐妹問起這事,娟沒有回答,只夸毛二人實在,心眼好。
風言風語傳到毛二叔嬸耳朵里,嬸不愿意,常常指桑罵槐,說敗壞了門風。
毛二叔還放出狠話,叫毛二和娟死了這條心,如果有會打死他們。
一天,毛二生病,強忍著疼痛去地里干活,不料一陣眩暈摔倒在地,被娟看到,跑過去想拉扯毛二,公婆不愿意說,不知廉恥,自已男人還沒走兩年,就這么著急。氣的娟與公婆大吵一頓。
毛二曾對娟說,“我出去過,省得叔嬸這事那事。”
娟不愿,說:“你一個大老爺們怎么過?”
那天晚上,剛吃過飯,娟收拾完碗筷準備去房間休息,被公婆叫住,娟知道公婆想說什么,轉身就走,不料腳下一滑打了個趔趄,差點摔倒,毛二趕緊去扶,惹惱了叔嬸。
叔二話設說,一個耳光打在毛二臉上,大聲訓斥:“你不是人,是狗。”
毛二愣住了,半天沒回過神來。
據說,那天晚上,毛二去了爹娘墳上,在墳地里坐了一夜,哭了一夜。
沒幾天,毛二魔怔了,見誰就說,“我不是人,我是狗。”
娟回娘家,從此沒踏過婆家一步。
再后來,娟把毛二接回娘家,把病給看好了。
毛二當上了上門女婿。
一年后毛二和娟生個大胖小子。
打賭
一大早,小劉剛走進辦公室,就被主任叫了過去。
望著主任臉上那道被指甲劃過的痕印,小劉知道那是主任老婆的杰作。
主任老婆人高馬大,天不怕,地不怕。人送外號‘母老虎’。主任沒少受老婆欺負,有一次主任的臉差點被老婆破了相。
主任也許是命中桃花泛濫。盡管老婆經常在自己身上或臉上動動‘刑’,但主任還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主任走到小劉面前,附在耳邊嘀咕一陣。小劉心領神會,連連點頭。
主任話音剛落,老婆怒氣沖沖推門進來,不由分說指著主任大聲嚷嚷道:“想躲老娘,看你能躲到哪里去?快給老娘說清楚,你身上的那根長頭發是哪個狐貍精留下來的,說不清楚,今天老娘我不走啦。”說完一腚坐在沙發里,整個身子像埋在里面。
主任望著老婆滿臉橫肉、一臉兇煞的樣子,小聲哀道:“姑奶奶,你小點聲好不,求求你了,我不是已經給你解釋清楚了,不信你問問小劉?”
主任立馬將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小劉。
小劉忙說:“嫂子,你消消氣,氣壞身體可咋辦?”說著端起茶杯送到主任老婆面前。
“嫂子,你誤會主任了,主任可是個正人君子,這是公司上下人所共知,可不能冤枉主任。”
主任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忙附合小劉說:“劉說的對,想當年我在公司干副主任的時候,有多少女孩追我,可我坐懷不亂......”
“啊?”主任老婆像被蝎子蟄了下,從沙發上彈了起來。
自持說漏嘴的主任,趕緊將話咽了回去。
主任老婆更是來氣,上前伸手就要抓撓主任。
小劉忙用身子擋住說:“嫂子,你不要聽主任瞎咧咧,他開玩笑開慣了,到底主任咋惹你了?”
主任老婆就把今天早上在主任身上發現的一根長頭發說給小劉聽。
小劉聽后哈哈大笑。
笑聲把主任老婆笑懵了。
小劉說:“說啥來,主任?還是嫂子吃醋了,你還信誓旦旦給我說,嫂子不是那種小肚雞腸、不識大局、不顧大體的人,就這一根頭發竟惹得嫂子大動肝火。”
主任老婆沒有了剛才的怒火,反而被小劉說的滿頭霧水急忙問:“兄弟,到底咋回事?”
主任又將目光投向小劉并向他噥了噥嘴。
“嫂子,你聽我慢慢說來。”小劉故意賣個關子,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昨天,我和主任在談論某某家屬時,提到嫂子,主任說你有涵養,有素質,他只所以能坐上主任這個位置,其背后是你的功勞,我不信,就和主任打賭。”
“臨下班,我從女同事小張頭上拽了根頭發放在主任身上,如果嫂子發現不吱不聲,這說明嫂子有肚量,如果嫂子沒發現權當我和主任玩玩而已。”小劉又呷了口茶。
“主任臨走還說嫂子不是那種人,即使發現也不會吵鬧,現在嫂子發這么大火是不是還有別的原因,不單單的是為了這根頭發嗎?”
“沒,沒有了。”小劉一番話說得主任老婆像泄了氣的皮球。
小劉說:“嫂子,我不信,是不是還有別的原因?這幾天公司也確實太忙,主任更是忙的不可開交,是主任沒照顧好嫂子,這是主任的不對,再說了,是不是嫂子到了更年期,專家說更年期的女人易怒,自己想控制都控制不了,這個是可以理解的。”
“對,對,是到了更年期。”主任繼續符合著說。
“什么更年期,我才四十歲。”主任老婆說。
“嫂子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小劉說。
“對,提前了。”主任再一次符合著說。
“也許是吧。”主任老婆聲音底了又底。
送走主任老婆。
主任拍了拍小劉肩膀說:“劉啊,真有你的,這才叫哥們。”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