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衛的系列故事
作者:盧先發
導語:
在命運的洪流中,衛的故事如同一顆顆璀璨的珍珠,串聯起他跌宕起伏的人生歷程。從南粵的華僑農場到繁華都市的職場風云,從青澀少年到歷經滄桑的中年,衛的一生充滿了坎坷與抉擇,也飽含著人性的光輝與復雜。
《之一:衛說:“我反對”》衛以“反對”開啟了他的傳奇人生。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他與發小洪在田野間尋找著生存的希望。然而,命運的轉折點悄然降臨,衛憑借著勤奮與才華,在文字的世界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而洪則在權力的階梯上步步高登。當洪即將升遷之際,衛卻以“反對”表達了自己的態度,這不僅是對童年往事的耿耿于懷,更是對友情的忠誠與對正義的堅守。
《之二:衛的第一單》 衛從企業報辭職后,投身于新能源觀光車的銷售事業。在屢屢碰壁后,他終于迎來了人生的第一單。然而,命運的考驗接踵而至,地震的突襲讓他與客戶譚共同經歷了生死考驗。在災難面前,衛展現出了勇敢與善良,也贏得了譚的信任與尊重。
《之三:衛的一個大訂單》 衛為了一個價值百萬的大訂單,鍥而不舍地追逐了五年。在與客戶駱的交鋒中,他以敏銳的洞察力和獨到的見解,最終贏得了這場商業博弈。衛不僅展現出了卓越的商業才能,更體現了他對市場趨勢的精準把握和對客戶需求的深刻理解。
《之四:在衛地盤上失蹤的人》 衛與昔日上司汪之間的恩怨糾葛,揭示了職場競爭的殘酷與復雜。汪的刁難與打壓,讓衛吃盡了苦頭。然而,衛最終以智慧和隱忍化解了危機,并讓汪自食其果。這段故事展現了衛在困境中不屈不撓的精神,以及他面對不公時的冷靜與沉著。
《之五:請讓我愛一次!》 晨對衛的執著追求,譜寫了一段感人至深的愛情篇章。在衛被生活與婚姻的困境所束縛時,晨的出現如同一束光,照亮了他內心的角落。然而,衛的顧慮與責任讓他選擇了逃避。這段故事展現了衛內心的掙扎與矛盾,以及他對家庭和親情的珍視。
《之六:套牢》衛以冷靜與理智,在股市的驚濤駭浪中游刃有余。他以敏銳的觀察力和精準的判斷力,識破了股市中的騙局,并成功地讓壞人受到了懲罰。這段故事展現了衛在投資領域的過人智慧,以及他對人性的深刻洞察。
《之七:心寬》 衛與昔日“死對頭”陳的和解,詮釋了寬容與理解的真諦。在歲月的沉淀下,衛放下了過去的恩怨,與陳和章共同走向了新的生活。這段故事展現了衛寬廣的胸懷,以及他對人性的深刻理解和對生活的熱愛。
《之八:投票》 衛以無私的奉獻精神,為昔日恩師創造了一個溫馨的養老環境。在面對同學們的質疑與不信任時,他以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的承諾。這段故事展現了衛的重情重義,以及他對師恩的銘記和對同學情誼的珍視。
這八篇故事,勾勒出一個立體而豐滿的衛的形象。他是一個普通人,卻有著不平凡的經歷;他是一個追夢人,卻始終保持著對生活的熱愛與對人性的敬畏。衛的故事,讓我們看到了人生的復雜與美好,也讓我們相信,無論命運如何變幻,只要心懷希望與善意,終將迎來屬于自己的光明未來。
目錄
一、 衛說:“我反對”
二、 衛的第一單
三、 衛的一個大訂單
四、 在衛地盤上失蹤的人
五、 請讓我愛一次!
六、 套牢
七、 心寬
八、 投票
一、衛說:“我反對”
星期五收市,衛的股票市值突破了千萬元。
第二天早上,衛上了趟附近的山地,摘了一筐山捻子。
他一邊摘,心里一邊勾起起充滿苦澀的童年回憶。
上個世紀60年代,國家接受一大批歸國華僑,把他們安排在位于南粵的華僑農場。當年實行配給制,物質貧乏,大家生活都很艱苦。衛在年少時和發小洪四處尋吃的,包括飛禽走獸,還有四季山果,逮到啥都往肚子填。其中山捻子最好找到,漫山遍野的,而且清甜好吃。
他當年長得非常精瘦,夏天光著身子時,他身上的排骨一條條地凸露著,小伙伴們給他取的外號就是:“排骨”。
讀完初中,衛因為家境貧窮,無法繼續上高中。母親對他說:你人生以后的路要靠自己走!
衛15歲就到生產隊放牛,自食其力。而洪的父親是一地長官,他一路順風順水,最后上了名校,大學畢業后分到市報,而衛通過勤奮刻苦自學,在全國報刊發表了大量文章,也被某大公司企業報聘為記者編輯。
洪當年先編一版,他進步很快,不久跳到市重要機關做了領導的身邊人,不出幾年升為副處級干部。
而衛一邊編企業報,一邊寫作。他們經常相約坐在一起交流,是很好的朋友。
當年衛在那個企業報過得很不好,基本可以用被“群毆”來概括。比如入不了黨,提不上干、工資一降再降。洪為此打抱不平,他幾乎咆哮著說:“這太扯淡了,你發表了那么多文章,單是在我們市日報晚報,隔三差五就可以在頭條看到你寫的關于企業的宣傳報道,你們報社其他人,有這個本事嗎?”
衛說他們一個字都沒有發表。
洪有天他說他又要“進一步”了,初步安排是回報社當社長兼總編輯。
“我回市報后一定調你過來主編我們副刊,起碼當副主任!”洪說。
衛卻說他不但自己不需要誰“提攜”,還反對洪升官。
洪詫異地說:“為什么呢?”
衛就跟他談起童年的交往。他直言不諱地說,他們有天在地里撿到農民遺留的一些番薯“打甕”,扒開熱土后,洪要最大的吃。摘好的山捻子,他們都要攤在草地的報紙上分享,洪也會用最快的速度把最大最熟的捻子吃掉。
“你不能做官,爬得越高你摔得越重!”
衛不但跟洪這么說,他甚至在市組織部發干部任前公示時跑到組織部反對洪升官。
衛向領導“舉報”反映的也就是童年跟洪交往的那些爛事。
回到報社“一把手”領導崗位后,洪“召見”了衛。他當然不再提調衛進市報甚至要提拔他當副刊部副主任的事,而是斜著眼說:“我終于知道你為什么過得那么艱難了,你這家伙一根筋,非常討人嫌!”
洪遞給衛一本關于怎么提高“情商”學會“做人”的書:“你要好好反省自己,否則以后還要吃很多苦頭!認真學習和領會這些文章吧!”。
“直如矢者死”。衛轉身把那本書扔到廢紙簍里,從此和洪斷絕來往。后來他還從那個企業報辭職下海。
又二十多年過去了,洪在市領導的崗位上落馬,被控“貪污受賄”等罪獲刑……
這天衛撿了最大最熟的山捻子,裝了一袋,然后驅車100多公里,來到了洪服刑的監獄。
洪見到衛時,頗為意外。衛說他摘了一袋山捻子,后面監獄會給他。洪聞道淚撒落到衣襟上。
衛卻說:“沒事……”
洪頹廢不已:“我完蛋了。老婆跑了,孩子也跟我一刀兩斷!”
衛真誠地說:“不要擔心,有我呢。你畢竟是我童年唯一的朋友,我們度過了很多歡樂的時光。有次我們去抓蛇,我的面前有口井,我故意沒看到往前走,就在我的腳要跨進井口時,你趕緊從后面拉住我。那件事,測出了你是個善良的人。監獄說你沒有親屬聯系人,我申請你為我的聯系人,有什么需求你跟我說吧。你出來后,我們重新開始,到時候再一起上山摘捻子。”
“排骨!” 洪喊了一聲衛童年的外號……
二、衛的第一單
衛看到譚時,譚跟他說:“我們走吧。”
譚是個中年人,個子瘦小,有著本地人那種比較粗糙而黝黑的皮膚,很友善。
譚曾經問他原來是干什么的。衛實話實說了他的履歷:原來做過工人、教師、機關干部、企業報記者、編輯,還發表過很多小說。
譚有些驚訝:“你一個作家現在怎么做起推銷員了?”衛苦笑說:“在原來的單位混不下去了,人生就是充滿了意外和無奈。”
衛做的是一種新能源觀光車業務,這種新產品在市場上還不多見,需要業務員逐個景區上門推銷。衛干了幾個月,幾乎跑遍了這個區域的山山水水,然而到現在為止,還沒有開張。單位老總說:“半年考核期過后,業務再是零,你要走人。”
他終于遇到了譚。譚在一個景區做設備采購,他們正準備采購三輛觀光車。
當譚了解到衛的經歷后,臉上的表情很復雜,他好像半同情半無奈地說:“慢慢來吧,我看怎么讓你在我們這里開個張。”
經過一段時間的接洽和談判,在譚的大力幫助下,衛跟他們要簽合同了。
這個景區的工作人員都住在城里,他們每天早上搭公交車去10公里外的景區上班。昨晚衛要請譚在城里吃飯,被譚拒絕了:“我們不需要搞這個……”
他們就約定今天上午8點在車站碰頭,然后譚領衛上了公交車。
車上沒有幾個空座了。譚走到最后一排中間的空座坐下,衛見離譚座位前兩排靠走道那里還有個空位,就坐了下來。
公交車離開城市,往景區方向開去。一路上,人上上下下,衛昨晚想著可能要開張了,有點興奮沒睡好,慢慢地他就打起了盹。
忽然他的身邊有了動靜。原來坐在走道另一邊的一個大漢在眾目睽睽之下用刀片割他皮西裝左邊的翻領口袋,譚一見怒火中燒,一聲怒吼并沖過來踹了那大漢一腳。
衛這才發現他的黑皮衣口袋已經被劃了一個大口,那小偷正準備從那個口子掏他襯衣口袋里的錢包。
那是衛這輩子穿得最貴的衣服。衛在出來跑生意前,咬咬牙花了1000多元買了這件皮衣,為的是“撐門面”。
小偷很兇蠻,他見譚瘦小,一拳打得譚的右眼眉噴出血,隨即還從身上抽出把刀子要捅譚。衛連忙起身把譚往身后拉,用裝滿資料的背包擋在了胸前,并伺機反擊。
一車廂的男人都站了起來!小偷見觸犯了眾怒,急忙躥到車前門口,趁到站有人要下車時,跳車逃走了。
到景區下車后,譚一邊用一張紙條捂住眼眉的傷口,一邊埋怨道:“你看看你,穿油亮的皮西裝,還戴了鮮艷的紅領帶,賊娃子一看就知道你是外地來做生意的大佬,他不偷你偷誰!你以后低調點!”
衛抱歉地頻頻點頭稱是。
衛跟著譚坐纜車進了他們在山頂上的辦公樓。
譚在三樓他的辦公室換創可貼貼在眼眉傷口后,給衛泡了杯茶,然后要衛在他的辦公室等候,而他拿著衛昨晚做好的合同去見他們老總。
衛一直忐忑不安。一個多小時后,譚來到他面前,遞給他已經蓋了章的合同,并且把一張電子匯款憑據給他:“我們已經按合同給你們付款,你們把車發過來吧!”
衛的心一下就跳了上來,連道了幾個"謝謝"。
就在這時,響起了一陣震耳欲聾的風嘯,緊接著地動山搖,整個樓房仿佛要被撕裂。譚一邊往外推他一邊大叫:“這是地震!我們這里處于地層斷裂帶,每隔幾年都要鬧場地震,你趕緊下樓逃到空闊地帶!”
衛恐懼地就要往下跑,卻見譚往上躥,他急切問:“你呢你呢,你要去哪里?”
譚說他上樓救人。
衛毫不猶豫跟了上去!
窗破了,墻裂了,電視機電風扇等被震得閃來蕩去,有的地方甚至燃起了火,滿樓都是驚慌失措的人,到處都是女人的叫喊聲,他倆從桌底和廁所里拉出了一個又一個人,大聲叫他們趕緊逃命,衛把一個暈倒的女人背了起來……
那次這里的地址震驚了世界,震中心就是那個10多公里外的城里,那里幾乎被夷為平地,傷亡無比慘重。
萬幸的是,譚這個景區雖然也被波及,但沒有崩塌,大家逃過了一劫。
大伙都從樓房撤離到了戶外。衛和譚他們身上滿是灰塵和汗水,看著身邊游蕩的慘談的霧霾和陰暗的浮云,衛完成第一單的喜悅已經蕩然無存。
譚說電話打不通了,還不知道他那個在縣城的家怎么樣了,他要趕緊回家。臨走時他對衛說,我們老總曾經說他一看你就知道你是個誠實正直可以信賴的人,他沒看錯。
譚最后說:"你是一個可以做大生意的人。"
三、衛的一個大訂單
李娜扭著腰肢走到衛的面前,遞上一支“中華”。
“謝謝,我不抽煙。”
“那借個火。”
衛摸出褲兜的打火機,給李娜點火。
就在點上的那一剎那間,李娜的眉毛朝他斜挑了一下,他看到鏡片里那挑釁的眼神。他知道,這個女人志在必得并且胸有成竹。
“婊……”他不自覺地,在心里罵了這么一個字就打住,“怎么可以罵人呢?”他自嘲地搖搖頭。
屋里幾個同行品牌的經理都在沉默著抽煙。衛正想出去透個氣,隔壁談判室的門開了,一個工作人員喊他進去。
“如果我們選用你們的產品,你們是個什么樣的流程?比如付款方式。”
一個大塊頭張口問他。衛知道,他是這家公司新任總經理。
衛把合同模板遞過去。
大塊頭的眼神在“嚴格執行款到發貨”這行字“定格”了那么1、2秒,然后盯著他問:“也就是說我先給你全款,你再給我發貨?”
衛說:“是這個意思。”
大塊頭把合同一甩:“你們是什么公司這么牛逼?”
衛說請放心,我們是國內行業第一品牌,香港上市公司,我們多次邀請你們到我們企業參觀。
大塊頭旁邊的幾位科長、經理幾次參觀過他們公司。
大塊頭捶了一下桌面,他面前茶杯里的水飛濺出來。
大塊頭吼道:“我們雖然是個民營企業,但是規模和實力你也是知道的。我們從來采購東西都是分期付款。我是第一回遇到你們這種牛掰公司霸王合同!”
他那邊的一位業務經理說:“衛總,這個可以商量吧?”
衛在想怎么措辭才不刺激大塊頭。
一屋子里的人都盯住他。
衛說我們原來也是可以商量的,比如貨到后再付款,甚至可以分期付款,但是結果呢?我不欺人人負我,我們被欠的款差點把企業壓垮了,我們的董事長被氣得一倒不起,現在成了植物人……
大塊頭打斷他的話:“好了,我們知道了,你可以去機場飛回去了。下一個……”
衛在門口與李娜擦肩而過,灰溜溜地走出這座建在縣郊外的辦公大樓,租了一輛摩的回城。
這里是個大竹海景區,每年游人如織,衛為了這個上百萬的大單,跟蹤了5年,怎么可以就這樣飛回去?
傍晚衛發短信問對方內線:事情定了嗎?
回復:已定李娜。明天下午簽合同,后天上午付定金。
衛在縣府招待所房間里踱來踱去,滿腦子都是李娜那扭來扭去的腰肢和挑釁的眼神。
衛突然覺得這五年里他漏掉了什么。他快步走出招待所,鉆進網吧。
衛搜索后發現,大塊頭只是個受聘總經理,不持有股份,真正的“東家”是個姓駱的人。
衛問那人:駱董平時在哪?
答:你搜一下,11公里外的駱氏山莊。
次日上午10點半,衛來到駱氏山莊。它可不是想象中的茶園酒肆,廳里有雅石,有美畫,竹苞松茂,詩粲詞煥,處處彌漫著淡淡的書香。衛趕緊退出來,到附近衛生間凈手并正衣冠后,才返身走進駱的辦公室。
駱身上穿的是淡藍色的布衣,端著一個青花瓷碗,微笑著聽他說。
衛說:“駱董是個股道行家。”
駱露齒一笑:“你怎么知道?”
衛說:“我也在股海里。只不過是個小蝦米而已。
衛昨晚在網上搜了幾個小時,看到了一個又一個帖子,大致了解了駱的人生軌跡和投資方向。
衛說:“ST海浪之戰,驚心動魄,駱董打出威風,打出了氣勢。當時我跟您賺了點飯錢,以后還希望向您學習和請教。”
駱擱下茶碗,扶額哈哈大笑。
駱把話題扯開,他說我們的計劃是買20輛大巴,100多萬一輛那種,買你們5萬一輛的20輛觀光車,按你看,這樣行嗎?
衛說這可能不合適,因為旅客大老遠坐全封閉大客車過來,結果到了你們景區,你們還要把他們關在車里看風景。你們景區一是清涼二是景區優美,他們大熱天坐在全封閉車子里怎么體驗得了這些呢?比如距離這里100多公里有個景區,買了5輛你說的那種全封閉大客車,買了3輛我們這種敞篷觀光車,結果那些旅客到后大多數不愿意坐大巴車,全跑來坐敞篷觀光車,他們趕緊跟我們多訂了20輛車。您可以要你們的業務部門人員去那里考察。
另外,你們這里到了旺季,幾乎人山人海,20輛觀光車是無法應對的。而到時候你們如果再向我們下單,我們是訂單制生產,生產和運輸周期要一個月,到時是要耽誤你們賺錢的。
那天中午就出了雙子樓崩塌的事件。駱指著電視墻播放的新聞問衛怎么看。衛說:敢做這件事的人在中東,中東戰爭已不可避免。1、短線即買石油股;2、中線全部清倉。雙子樓云集了那個國家經濟和金融街的精英,它們的倒塌意味著他們的經濟即將陷入困境。城墻失火殃及池魚,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午飯駱請客。才喝兩口酒,午市開盤,A股暴挫,石油股頓了一下,即拐頭向上,紛紛沖擊漲停板。
駱喝掉最后一口酒,拍拍衛的肩膀:“你這人靠譜。就按你們的付款規矩辦。另外你們的敞篷觀光車增加30臺,即由原來定的20輛改成50輛,那種大巴車數量我們減到5輛。等下你去找他們辦合同吧。"
衛回到大塊頭辦公室時,人家變得斯文和客氣起來。他一邊辦手續一邊對衛喃喃自語般地說:"你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這太不可思議了……"
四、在衛地盤上失蹤的人
汪拖著行李箱走出機場閘口,向衛大搖大擺、目中無人走來的時候,衛就知道他的麻煩來了。
很多年前,衛還在做記者時,采訪過汪。汪當年是該集團下屬某單位的銷售冠軍、勞動模范,報紙準備讓他上頭條,衛就坐到了汪的面前。
但是汪開頭沒說幾句話,衛就打消了給他寫稿的想法。
汪是50后,從言談舉止看,這是一個沒有文化、粗俗不堪的人。
正常邏輯下,一個人才能的獲取來源于豐富的知識和實踐。汪能取得很好的業績,這說明這個行業存在機會。
衛從報社辭職后,就調進了這個公司,名義上被派任西南區域經理,說白了就是一個業務推銷員。
衛勤于學習和實踐,銷售業績多年一直排到公司內的全國前三名。
汪成為了衛的頂頭上司。汪有個圈子,比如銷售團隊的很多人就拜他為師,他看誰不順眼,或者哪個區域有肥水,他基本的做法就是到那個區域“打擂臺”,直至把地盤搶到他的圈子里。華中有個姓肖的區域經理就被他逼得跳了樓。
衛也吃盡了他的苦頭。衛簽下竹海那個50輛車的大訂單后,汪故意安排三輛全國最大的“運輸航空母艦”發運那50輛觀光車,而這三輛“航母”只能走高速公路,一下高速,它們在一般的國道就走不通了。汪要運輸公司把觀光車卸在國道邊,而那里距離景區客戶專門準備好的停車場,還有三百多公里。汪對有關人員說:“剩下的事情由衛想辦法自費解決。”
那次把衛整慘了,50輛觀光車在公路邊排起了長龍,衛孤立無援,只能到附近一個縣城,花幾萬塊錢請那些自稱會開車的陌生的市民一輛一輛地把車開到景區,折騰了三個晚上才辦完。衛全程跟蹤,三天三夜不睡覺,一下累趴了,后面還落下一身病。
汪還隨意修改規則,讓他的小兄弟跨區域到衛這里搶單,甚至把衛報備的潛在客戶信息透露給競爭對手……
這天衛按禮儀花3000多元給汪和他的隨從接了風。當晚要住宿時,汪不住衛預定的488元的四星賓館,他用手機搜到一家七星賓館,說要住就住好的。衛看那價格,一個標間1488元,兩間房近3000元。
汪在衛為他們辦理入住手續時,在一旁嘲諷衛平日里肯定是不會住這么好的房。的確,衛每天在廣袤的西南區域跑市場,每餐吃的是10來元的快餐,每晚上住的都是幾十元的招待所。
汪給衛開了一份要訪問的名單,里面都是衛的重要客戶。
衛帶他們走訪了三家客戶,每次汪都要指著衛的臉對客戶說:“我們是公司派來調查他的,你們可以舉報他!”
每次當汪的指頭要戳到衛的額頭時,衛都攥緊了拳頭。而虛幻中,他的耳邊同時會出現墜亡的那個肖經理的吼聲:哥,揍他揍他!
客戶們也都驚詫不已,悄悄問衛出了什么事。
第三個傍晚,汪說你們這里出美女,什么時候讓我見識一下?
退一步海闊天空。衛就從網上搜出一個自稱掌握這方面資源的人,衛提出先看看那些姑娘長什么樣,那人就開來了一輛面包車,打開一看,里面擠滿了15、16歲面容姣好但營養不良身體瘦弱的女孩。
衛感到了一種犯罪感,他還忍不住沖那家伙罵了一句:“你們這些天殺的……”
第二天早上,汪憤怒地說:“我去哪個區域,哪個區域都招待得很好,只有你不歡迎我們!你信不信我一腳把你踢出我們的團隊!”
汪甚至說:“你把區域主動交出來,我可以在公司后勤給你安排一個輕松的活,否則我們就呆在這不走了!”
這天他們來到了一個大森林景區。汪說聽說這里有野生大熊貓,他想看看。
他們驅車往森林深處走。這是一個保護區,路牌提示山中有猛獸,禁止游客進入。
汪往里面探探頭,好像有個熊貓的身影閃了一下,他掏出包里的相機直接就追了上去。
汪的隨從想跟進,被衛拉住:“我們在這里等你師傅……”
他們在原地等了很久,一直到天地間被沉重的黑幕完全覆蓋,汪都沒有出來。
衛深深長嘆了一聲,對汪的隨從說:“你報警吧,就說你師傅失蹤了……”
五、請讓我愛一次!
吃年夜飯時,意料中的事還是發生了。全家三代六口人,只有一素一葷一湯,量只夠三四個人吃,衛只能上樓泡一碗方便面來吃。
他忽然想起露宿兩公里外橋頭下的那個乞丐。
他就去小區里的超市,買了幾袋面包、火腿,另外買了兩包香煙、兩瓶礦泉水。
天色已經慢慢暗下來。衛見那乞丐蜷縮在橋底石墩旁,用他前幾天送的舊大衣包裹著虛弱的身體。
那是一個年約50的男人。他在一本破舊臟兮兮的本子上記錄著什么。
衛把禮物遞給他后,從他手中拿過他的本子,看他寫些什么。
“我親愛的……你在哪里?”
乞丐神志錯亂,但是他寫的文字還是很工整的。
一個50多歲的女人正匆匆忙忙從他們身邊走過。那女人忽然掉過頭,盯著衛,猶猶豫豫地說:“你是……衛?”
衛站起身要走,那女人驚喜地一把抓住了他。
1997年7月的一天晚上,衛在百般無聊下走進了一個大眾舞廳。他那時不會跳舞,但看見身邊站著一個高挑和容貌出眾的青年女子,試探性地邀請她跳舞。
那女人說她是初次來舞廳,也不會跳舞,他和她就散步式地在舞場上跳了兩曲。
那女人叫晨,衛1米83的個頭,晨也很高,有1米74高吧,她臉頰數次貼到衛的面,其清淡的脂粉味讓衛神迷心亂。
但很快有三個地痞尋釁滋事,衛在危機之下奮起反擊,把其中一個高大而兇悍的漢子打昏在地。
衛趁混亂逃出了舞廳。
一周后,原以為事情過去了,晨卻打響了衛辦公室的電話。
原來晨經過調查,知道了衛的職業和辦公室電話。衛那時正陷職場傾軋中,被“群毆”得生不如死。衛當然是不能讓晨進入他的生活的。當時他就對著電話說:“我們不認識,請不要再打電話給我”后就放下了話筒。
數天后的一個早上,當時大家剛上班,晨走進了他們的辦公室。她戴頂空姐帽,著紅色風衣,且畫了濃妝,她一出現,把整個辦公室的人都看呆了。
衛急忙引她到走廊,并且申明他是有家室的人,還在紀律嚴明的單位上班,請晨自重。
又過了幾天的一個傍晚,晨提著一顆大西瓜敲響了他家的門。
衛妻生性多疑且彪悍,晨被趕出門后,連續數日的傍晚站在他家樓底下。衛妻做飯時從窗口見晨站在那里,就把家鬧得雞飛狗跳。
衛不得不下樓見晨,說萍水相逢,本應各不相干,沒有必要這樣搞。晨說只想交個朋友,并掏出一個BB機,說我知道你家境貧寒,你收下我這個BB機,我以后就不再來你單位或者家里找你。
那個黑色的BB機,自此隔三差五就要響那么一下,衛被整得非常狼狽且無可奈何。
衛就在一個茶坊見了晨。他跟她講了他悲苦的童年故事。“我不知道我的父親是誰,我的母親一個人帶我們幾個兄弟從海外回國,母親獨自撫養了我們。母親被生活壓得性格變異、脾氣暴躁,她說我長得像我父親,所以經常不讓我吃飯,我被餓得皮包骨,我穿的衣褲打滿了補丁,她還不讓我上高中,我15歲時她就要我自謀生路。”
衛說他后來只能一邊為生產隊放牛一邊苦讀中外名著、走自學成才的路子。衛說著從皮包里掏出了一張他在首都領獎的相片:“這是我后來上北京領個創作獎的留影,你看當年的我多么苗條。”衛苦笑著說。
晨接過那張相片,她一邊端詳著瘦瘦高高捧著獎狀的衛,一邊流淚。
“我還娶了個丑妻,我指的不是她相貌的丑,而是她的惡。她剛跟我結婚就跟一個有婦之夫搞上,我雖然后來調入城里斷了她和情夫的來往,但她天天折磨我,比如到處誹謗詆毀我,給要整我的那些人遞一把又一把的刀子。她的工資比我高一倍,但是她不掏一分錢養家,即使我入不敷出,她也要吃我的喝我的玩我的。逼不得已跟她借錢,她要我付高利息。在生活上,她知道我吃了夾生的東西要拉肚子,她就故意不煮熟飯菜,她還不做夠量,我要想吃飽肚子成為了每天的奢望。”
晨哭成了淚人:“天吶天吶……”
“我跟她沒有夫妻生活,我不讓她上我的床,我不能讓她把那些人性惡劣的東西傳染給我!”
衛最后無奈地說:“我跟她離婚過,但后來又不得不復婚。我沒有得到過父愛,我甚至不知道我父親長什么模樣,我不能把家打碎,讓我的兩個孩子重蹈我的覆轍。”
晨卻堅決不放棄。衛后來迫于生計,也為了逃避晨,不得不背井離鄉去推銷新能源汽車商品。
現在落葉歸根,衛回到了這個城市。
晨現在雖然臉上也布滿了歲月的痕跡,但她保養得好,臉色還是紅撲撲的。
“這幾十年我找你找得好苦,你現在過得怎么樣?”
“我還能怎么樣,我現在雖然已經不缺錢了,但老婆還是一直鬧,今天年夜飯我都是吃泡面的。”
“你老婆當年也到我單位搞得我聲名狼藉……沒事,你現在跟我回家,我一個人,我招待你!”
衛連忙說:“不了不了不了……”
晨驟然變了臉色:“你一輩子都為了別人而活,可別人又當你是什么?”
衛說:“她們不是別人,她們是我家人呢。”
晨淚如泉涌:“我當年瘋瘋癲癲追求你,可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你為什么就不能讓我愛你一次?!”
那個乞丐突然夢囈般地說:“親愛的……你在哪里,我想你!”
衛回到家里,拉開抽屜,拿出一個布包,掏出那個BB機呆望著。
它依然黑得發亮。
六、套牢
“錢到賬了。”
熊接到小舅子這短信是午后2點56分。他馬上打開交易軟件,把錢從銀行轉入證券。
這套房是上個樓市高峰時,花了760萬在異地A市用小舅子的名義買的。房地產經過幾輪嚴控殺跌,他終于以468萬脫手。
晚餐他獨飲茅臺。老伴雖然癱瘓了,但是腦子還清醒著:“老頭子,這錢就不要炒股了吧。我們留點。”
他在股市搏殺正起勁的時候,正是中國股市七年大熊。他愈挫愈勇,3000多萬被殺得所剩無幾。
前面他虧掉了兩套房。除了單位福利房自己和老伴住著外,他還有1套“可以炒股的房”,他現在賣掉后要做最后的搏殺。
他打個踉蹌回到電腦旁。往日他喝掉兩杯2兩滿的茅臺不打個嗝,現在喝小半杯就有點站不穩了。
他喝口清茶,大致瀏覽一下國內外財經新聞后,就專心致志地研究起金銀夏。
該股他持有。從股吧論壇上,他看到關于這個股票很多“利好”消息,比如它要進軍國外市場,比如它要被大財團并購重組。從技術走勢看,在陰跌不斷的大環境中,它獨立于大盤,日K線紅柱一個接一個,且不斷放大增長,股價節節攀升,今天漲到49元創了新高。
一篇“關于金銀夏最靠譜的內幕消息”吸引了他的注意。該文從股東研究、概念題材、資本運作、盈利預測、主力持倉等詳細分析了金銀夏。
他感到這篇文章靠譜。按漲升目標168元來看,今天的49元還在山腳下。
第二天金銀夏高開高走,他原來的3萬股已有2成盈利。早盤他在51元8毛追進了100萬。下午金銀夏又飚了一下,他在52.1元加了50萬元。 金銀夏當天收盤價53.28元。熊的賬戶“史無前例”的豐盈。
熊決定第二天到營業部“上班”。他開市前走進大戶室的時候,股友們臉上都結起了霜,大家都嫌他姓“熊”呢。
他樂呵呵地給每個股友發一顆紅糖果。
上午金銀夏小跌,午后開盤卻火箭發射。熊擔心它漲停,手忙腳亂地在54.86元追加100萬。它收盤55.68元。熊看到五位數的盈利額,笑哈哈地說大家今晚到紅樓夢酒樓,我請客。
大伙都吃驚地問他買到了什么股以至于這么“破天荒”大方。他說天機不可泄露。我請你們喝茅臺。
晚宴回來,他盡管已經醉入8分,但還是上股吧論壇看有沒有金銀夏的新消息。那個前面發表“關于金銀夏最靠譜的內幕消息”的作者透露:周末大動作。你懂的。
今天是星期三,那意思是還有最后2天上車的機會了。熊算了算,他還有218萬現金,他決定明天再投入100萬。
到了這個時候,很多人都管不住自己的手。星期四開盤熊以55.68元買入50萬,在接近漲停板61元追入100萬。金銀夏漲停板封了15分鐘開板,恐慌盤洶涌而出。熊淡定地笑笑,在收盤價58.8元加倉買進50萬元。
至此,熊的468萬元只剩下18萬元。
周五金銀夏一字漲停板開盤!10分鐘后突然開板跳水,暴挫8個多點接近跌停板。
這周投入的450萬,包括前面的投入合計500多萬,他已經被深度套牢。
這晚他照例在小區轉了兩圈,當他低頭往回走時,跟個男人撞了個滿懷。
他正要發火時,那人喊了聲:“熊總!”
他睜眼一看,見那人是他原來的部下衛。
衛當年是他派駐異地的銷售經理,業務能力很強,但熊以各種理由把他開了。
衛一臉歉意地說:“熊總,沒傷到你吧?”
熊問衛是不是也住這個小區,衛說熊到哪他就在哪。熊心虛地掉頭要走。
衛卻說:“我知道你買了500多萬金銀夏,包括你前面炒過的股票,我都有一本流水。4000多萬吶,熊總把不知道從哪里掙到的錢,都賠到或者即將賠進股市里。”
熊瞪大了眼睛。
衛繼續說:“熊總在我面前就是個透明人。我早知道你用小舅子的名義炒股了,不要忘了是你派你的小舅子接了我的班……”
衛甚至說:我還要告訴你的是,“關于金銀夏最靠譜的內幕消息”其實并不靠譜!
熊顫抖著問:"金銀夏怎么了怎么了?”
衛意味深長且非常詭異地說:"其實也沒怎么……",他拍了拍熊總的肩膀:“大不了把熊總你套到牢里嘛!”
熊已經忘了他是怎么回到家的。
星期天媒體發表一篇揭露金銀夏全面造假的文章。周一早盤金銀夏發布公告緊急停牌。度過難熬的5天后,周末熊被監察機構留置。
不久證監會、上交所公布嚴查金銀夏和其戴ST帽子的消息。st金銀復牌后一路一字板跌停,從近60元狂跌到0.68元才止住。
熊以貪污受賄、濫用職權、職務侵占數罪獲刑17年,并處罰金150萬元。
在牢房里,熊滿腦子都是衛那意味深長且非常詭異的眼神……
七、心寬
暮色籠罩著大地,衛在散步時來到一個破舊的公園,突然間他聽到一陣狗吠聲和人的呵斥聲。
衛循聲望去,但見兩條野狗,一黑一黃,正圍著一個老人。
衛緊走幾步趕上前,那兩條狗毛發雜亂,眼睛閃爍著兇狠的光芒,咧著嘴露出尖銳的獠牙,發出低沉的咆哮聲,它們緊緊地盯著老人,還時不時交換陣腳伺機發起攻擊。
老人驚恐得身體顫抖,腳步慌亂后退。然而,野狗們卻不給他喘息的機會,一條野狗猛地撲了上來,前爪朝著老人的肩膀抓去。另一條野狗趁機繞到老人身后,一口咬在了他的小腿上,老人痛苦地呼喊著,鮮血瞬間染紅了他的褲腳。
衛隨手撿起一條木棒,怒吼著沖了上去。
那兩條狗受到驚嚇,趕緊逃走了。
衛扶起老人,卻發現那是他當年在職場上的“死對頭”陳。
衛當年從郊區農場到這個城市的一個上市公司應聘上了企業報記者一職。陳是該報“資深”編輯。衛有次在校對他的稿子時,發現陳改了文章重要段落,把稿子的主題扭轉了。陳原來在該公司一線,拿了一個函授大專文憑進了這個報社。
其實衛也是自學成才型,不存在看不起誰的問題。但衛發表了大量作品,陳天然地有自卑和領地自衛意識,經常給衛找茬。
面對陳的改動,衛當然不能向他直接說明。但稿子被改了走向,他又不能背“文不對題”這個鍋。思來想去,衛只能把他的署名劃掉。
陳大怒,認為衛侮辱他,大庭廣眾下抄椅子要“教訓”衛……
陳這時也認出了衛,他向衛點點頭,在衛的攙扶下站起來,步履蹣跚地離開了。
過不了多久,陳不知道從哪里拿到了衛的手機號碼,他打電話說要拜訪衛。
衛當時正在炒股,通常情況下,開盤期間,他是閉門謝客的。
衛讓陳坐他身邊,他一邊盯盤,一邊跟陳喝茶聊天。
陳問:“你聽說章總的事了嗎?”
衛說:“我每天獨來獨往,沒跟原來單位的人聯系。章總怎么啦?”
章總當年是他們企業報總編輯,也是衛的堅決反對者。衛被他整得生不如死。
“前些年他經常晚上到河邊散步時看到一個中年男人在河里自由自在地游水,不知道那男人觸動了他身上哪根筋,有個晚上他碰到一個已婚女人跟網友約會,他就要挾逼迫那個女人誣陷那游水的男人猥褻她。他后來自首入獄,剛出來不久。”
“哦,那符合他的性格。我當年寫了篇小說,他甩回給我,說我是想讓單位的人知道只有我會寫小說,而你們都不會。還說我胡編亂造。我把那稿子投給省刊,發表后被他看到了,他罵我不尊重他,還捶桌子讓我滾。唉,不提了罷!”
陳見衛不想多談這個話題,轉而說:“聽說你現在炒股賺錢了,單位的人都傳你是股神。”
“不敢當”。當年在企業報混不下去了,衛找的出路只能是炒股了。“我原來炒股也是虧的,虧得還不輕,但是我現在炒股基本是不會虧的。”
陳自嘲:“我就不行,每年都虧得找不到北。”
衛告誡道:“不要炒股。它需要很高的綜合素質,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搞的。”
陳猶猶豫豫地說:“前段時間我加入了一個群,并按他們的要求下載了一個炒股軟件,現在感覺有點懸,你能不能幫我看看?”
陳打開他手機上的炒股軟件,并且給衛看他的賬號。
衛仔細看了陳的賬號內容,見其投入了二十多萬,已經虧損過半,賬號資金還有十來萬。衛說:“這是一個典型的騙局,你馬上報警挽損!”
陳頓感緊張,不知所措。衛關掉電腦,帶陳去了派出所。
警方采取緊急措施,端掉了那個組織,并追回了陳的全部損失。
有個晚上,衛正要入睡,陳突然打電話說他聯系不上章總了:“老章的子女都在外地,我擔心他出了什么事。”
衛也感覺事情不妙,著急起來:“你帶我去他家里看看!”
他們趕到章家門口,任陳怎么敲門,門里都沒有反應。衛讓陳打章電話,電話鈴聲傳了出來。
衛急忙打110,很快警方過來打開門。
耄耋之年的章躺在地板上,警察見其還有氣息,呼叫了急救中心,章被救護車送進了醫院。
后來,人們有時候會看到衛和陳陪著章在公園散步,他們都有說有笑的……
有天陳發短信說他和章要來看衛,衛就把弘一法師的話發了過去:“君子之交其淡如水,執象而求,咫尺千里。”
當時陳和章已在衛家附近。陳把短信給章看,迷惑地說:“他是什么意思?”
章憤懣說:“他不要我們過去!他還是那么自視清高,臭脾氣!”
八、投票
當年我們在華僑農場讀小學時這個班中的20人,現在都是一群50多歲的人了。大家得知當年小學的班主任住進了農場的養老院,都相約一起看他。
班主任上世紀60年代從馬來西亞歸國,因為他有文化,所以當上了老師。從小學一年級到六年級,他一直哺育、引導、熏陶、滋養著我們。
他一生無婚無育,待學生們一如子女,因此我們視他為再生父母。
我們長大后大多都不在農場了,所以要召集到一起去看老師,還真的不容易,我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的。
農場離城里也就20多公里,屬于市郊吧。
老師已入耄耋之年,雖然我們中的很多人每年都會去拜訪探望他,但是他突然間就認不清認不全我們了。
老師住房小而簡陋,大家只能輪流進去看他,都感覺很不適應。比如墻壁斑駁陸離,水痕一條一條地非常刺眼。門窗歪斜變形,木床還是搖搖晃晃的。
我們還參觀了這個養老院,養老院到處露出灰暗的磚石,院子里雜草叢生,磚石步道斷裂崎嶇,設施陳舊不堪,整個院落彌漫著一股潮濕腐朽的氣息。
大家就聚在院子里商量該做些什么。
我從一年級到六年級都是班長,現在也是個副處級干部,在同班中算是混得好的,所以大家都看我的態度。
我說擺在我們面前的有兩條路,一是大家輪流把班主任接到家里養。每人養1年,輪一圈合計可以養20年。二是大家捐款把這個養老院翻新一番,讓所有住在這里的老人都享受到福祉。
三分之一的人說第一條可行。另外三分之二的人和旁聽的養老院院長說還是第二條方案好。
小強在城里是搞房屋裝修的,我問他如果翻新大致預算是多少。小強說他們正在進行一個規模類似養老院的翻新工程,預算是300萬元吧。
也就是說每人要出15萬元。
大多數人一下沉默了下來。畢竟他們都身在底層,生活都不富裕。一些在農場的同學經濟狀況還不好。
忽然間,我們見一個高高瘦瘦的人拎一袋水果正急匆匆往養老院趕。有人嘟囔了一聲:“這人是誰?”
他的穿著也很普通,身上的衣物大概率是網購貨或者是在地攤上買的。。
他走到我們大家面前。
“我、我是衛。你們都是來看老師的吧?”
大家忽然間似乎不約而同地想起了他。有人就喊了一句“排骨!”
衛讀書期間因為家庭生活困難,雖然他的各科成績在我們班中都名列前茅,但他只是讀到初中就到生產隊養牛自食其力了。
他當年可能是因為吃不飽,身體是出奇的瘦,我們都喊他“排骨”。
我們這個班出過兩個“名人”,一個后來當上了市領導,現在因為犯罪正在牢里勞動改造。另外一個就是他了。當年大家都傳他一邊放牛一邊自學,后來他在全國各地期刊發表了不少作品,我就在省市報上讀過他的很多篇文章。
但后來,他仿佛消失了,這一“失蹤”就是二三十年。聽說他當年調到城里一個全國著名的上市公司編報紙,我們從初中后,就沒人再見過他。我最近是尋找了很久,后來通過派出所管理戶籍的人那里找到了他的聯系方式,昨晚通知他今天一起來看老師的。
小強好像有點不好意思地對衛說:"我記得你,當年我還抄過你的作業。"
我領衛去看望了老師,然后回到院子。我跟他說了我們前面議的兩個方案。
他沉默了一陣子,說:“老師現在這種情況,我們把他帶回去可能不合適。一是老師經不起我們折騰,二是這里有專門的護理人員。要不我提一個議案,大家每人出5萬,也就是100萬。這100萬轉到我賬號,半年后就可以變成300萬,到時候翻新的錢就都有了。”
我第一個提出疑義:“你會變魔術?”
他說:“我會炒股。”
大家一下鬧起來:“我就是炒股變成窮光蛋的!”“炒股能賺錢?天下奇談!”“我們隔壁就是炒股家破人亡的!”……
我掃大家一眼:“這里誰是股民?”
大半數人舉了手。
我對衛說你炒股的成績怎么樣,真的能賺錢嗎?
他悠悠地說:“我這輩子做過兩件事,一是40歲以前寫文章,二就是40歲后炒股。我開始十多年也是虧了的,但是我現在不會虧了,即使大家都虧得一塌糊涂,我也是能賺的。”
我將信將疑,忽然靈機一動:“要不我們投票決定吧!同意把錢交給衛炒股的請舉手。”
沒人有動靜。
“同意交15萬裝修翻新養老院的舉手。”
有3人舉手。
“同意輪換著接老師回家養的舉手。”
除了衛和另外3人,大家都同意這個提議。
衛好像有點不甘心,他說他可以做個兜底保證,即半年后,不論我們每人交的5萬元是虧是盈,他都按300萬出資翻新養老院。
我見大家都不吭聲,就按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做出了決定。然后我們用抓鬮的方式,搞出先后領養老師的次序。
我抓到的是第16個。我跟抓到第一個的調換,準備把老師領回家。
衛說他是坐班車來的,我就讓他坐我的車回城里。
衛和老師坐后排座。
車上他跟我說起了他炒股的故事……開始是走到了絕境,后來為了翻身,他背井離鄉推銷商品,一分一毛地賺到錢后再跳入股海,期間大起大落,演繹了一篇篇傳奇故事。
衛最后自嘲地說:"我這輩子都過不了投票這一關,其實我也總是在不斷否定自己中活了下來的。"
我說:“其實老師當年最欣賞的就是你,從三年級到六年級,記不得他有多少次拿你的作文當范文在課堂上念了。他說如果我們中以后有人成為作家,非你莫屬。”
衛陷入了回憶中,他動情地說:“是的,當年有天我餓得受不了,跑到他那里哭,他給我買了餅干和糖果。我的筆、墨、紙,都是用老師給的零花錢買的。他要我堅強地面對人生的一切苦難……”
我從倒車鏡看到,衛飽含深情的目光注視身邊的老師,他道:"老師,出來工作后開始的那十多年,我還經常去看您,后來去外省做生意了,我就很少時間了,老師您還認識我嗎?"
老師面部顫巍巍地說:"你是……小衛,我是說過,你能做作家的……"
衛有點慚愧地說:"我有二、三十年沒寫東西了。"
把老師接回家后,我們一家人自此圍著老師忙乎了一年。
就在輪到下一個同學領養老師的時候,衛上門了。
按那次抓鬮,他排第11位,換句話說,他還要等10年才有資格領養老師。
他說他向我學習,跟另外一個同學調換了。
我開著自己的小轎車,準備把老師送去他家。
衛卻讓我把車開往市郊,把我整得疑惑不解。
車到了農場的養老院,一位場領導領著養老院職工和全班其他18位同學整整齊齊地站在養老院正門口迎候我們,他們臉上無不洋溢著溫暖的喜悅。
養老院已煥然一新,外墻潔白亮麗,活動室明亮寬敞,先進的娛樂設備一應俱全,一些老人正在打兵乓球和下棋,院子里綠意盎然繁花似錦,每個房間都有一個結實的大床和嶄新的衣柜,養老院特地給老師換了個帶有獨立衛生間的大房。
小強同學面帶笑容說:“衛不讓我跟大家說這事,錢都是他掏的。”
農場領導高興地對我們說:“現在老人們有了這么好的生活環境,農場也很重視,招聘了一些員工,并對她們進行了嚴格培訓。”
養老院院長連忙附和:“請大家放心,我們一定會把老人們照顧好!”
我掉過頭,只見衛正和一位護理工大嫂左右攙扶著老師躺到柔暖的床上,衛把一張厚實干凈的被子蓋到老師身上。
盧先發簡介:歸國華僑,當過工人、教師、機關干部、某集團企業記者編輯、汽車銷售區域經理等。在《作品》、《南國》、《百花園》、《南方日報》、《廣東僑報》、《柳州日報》、《廣西日報》、《廣西文學》、《中國汽車報》、《新聞匯報》、《人民日報》、《故事會》、《微型小說選刊》等報刊發表過大量文學和新聞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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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