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歸正山小記
——“明人”小說系列
作者:安諒
一泓竹溪,在山澗潺潺流淌。
一幢極簡風的民宿內(nèi),明人與一撥文人在茶吧休憩。領(lǐng)隊者是膚色暗黑,身板堅挺,戴著眼鏡的Z總編,Z兄。還未等民宿的主人沏茶,Z兄坐在了茶具居中的位置,他從兜里掏出了一個小紙包,嘴里說道:“喝我的茶吧。”
當然他還說了一句,像是對挨著他坐的明人說的,低語輕聲:“用人家的,還得付錢。這賬不好處理。”
這Z兄還挺謹慎和節(jié)儉的,是不是也有點慪門?我想,這本是他組織的采風團,一壺茶的錢,還這么吝嗇嗎?但隨即,Z兄的一句話,先打消了他這一半的想法。
Z兄說:“這是我云南臨滄老家手工制作的茶餅。”他手上是一個比香煙盒還小還薄的紙袋。但云南臨滄,手工的,千里迢迢帶來的,僅僅十來個字,讓略知點茶經(jīng)的我頓時感到,禮重情也重呀,Z兄是有心人呢!
Z兄自己洗茶,泡茶,倒茶。我先自啜飲了一口。茶湯細膩順滑,驟然滿口的醇香,純凈,綿長而又微甜。難得的好茶呀,味道真是好極了!明人忙問:“這是什么茶呀?”
Z兄說:“昔歸正山,生普。”
“這茶可用兩字來表達,純蠢。純而且蠢!”明人脫口而出。純字不必多說,另一個蠢,是形容手工之笨,但出精品,是褒義詞。
Z兄無愧為文人茶人,他不僅聽懂了明人的贊美之詞,還連忙從兜里又掏出一包小紙袋來:“今天就剩這一包了,給你了。各位就對不起了。”
這是對明人的獎賞呀。明人自然高興,握著紙袋,估摸那個圓餅子比五分硬幣略大,比保溫杯的瓶口略小,臉上掛滿了笑意。遇人說好話,這理走遍天下都不錯呀。不過,明人真是由衷的。這Z兄好像還挺慷慨的。
十幾位來自各地的文友,都投來羨慕的目光。女作家習習拿了過去,細看了一會,還用纖手摸了摸。她身旁的指尖也用指尖輕輕觸碰了一下。緊接著,顏小平,周吉敏,徐肖也都伸過手來,撫摸了幾下。都嫣然一笑。
明人接過餅子,笑說道:“你們五美女是為這餅茶共同開光啦,我更得好好收藏了。”
眾人皆笑。品著茶,明人也正兒八經(jīng)地將紙袋揣進衣袋。說:我要帶回上海,哪天有貴賓來了,我才會取出,泡一壺好茶相待。
可不一會,Z兄向明人討要這已換了主兒的餅子了。起先泡的那一壺茶已淡然寡味了,我身上沒了,只能問明人要回了。這Z兄也太令人掃興了。不過一想,他也是為讓大家共同續(xù)享,這不僅不該拒絕,還得表現(xiàn)出一種舍我其誰的大度和快樂來。不然,眾目睽睽之下,這大男子小雞肚腸的,還不鬧出文壇的一段丑話來嘛!
明人爽利地交出茶餅,喝口熱茶,把梗在喉嚨口的某種搔癢,壓了下去。
茶餅在沸水中泡散開來,像眾人心頭開出了花,花開漫溢,大伙兒臉上笑瞇瞇的,一片皆大歡喜。
昔歸正山,清香飄逸,惹人心醉。
多少有些遺憾,心里嘀咕,這人高馬大的Z兄,不做蝕本的生意,終究還是高老頭一枚。
天色昏暗。明人也不去多想了,這把年紀了,早就明白,不是自已的就不再勉強。何況這微不足道的茶餅?zāi)兀?/p>
夜晚,回了賓館稍作休息,Z兄又約了我一起下樓喝茶。
那是他朋友的一個茶室,各種茶香,不同的包裝,在架子上陳列著,像是一家品種齊全的茶葉衣店了。
一到那,他就搜索了一會,向明人遞來一個小紙包。嗬嗬,是昔歸正山:“給你的。”一樣的大小,一樣的包裝,Z兄并非爽約者呀!
明人如又品咂了這口茶,沁人心脾。
這回,他把這一握茶餅?zāi)笤谑中睦铮靡魂嚊]放松。
“明人”小說系列《昔歸正山小記》安諒(已刊《新民周刊》2025年第18期總1329期。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quán)發(fā)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