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醒

 

文/楊海軍

 

西皮晃著杯里的紅酒，燈光下，那顏色深得像血。他享受這種感覺——錢這東西，有時候就像最懂你的情人，知道你哪兒需要撓癢癢，哪兒需要被捧著。他咂摸了一口，酒漬在他肥厚的下唇上暈開一小片，讓他看起來像剛飽餐一頓的野獸。

一千多萬畝的果園，今年櫻桃的成色尤其好。算算賬，五百元一斤，光是這一項……西皮想著，身子就不由自主地跟著智能音響里的靡靡之音晃蕩起來，沙發被他壓得吱呀作響。他這人就這樣，一得意，渾身那兩百來斤的肉就先開始跳舞。

秘書凝虹像只花蝴蝶似的飄了進來，帶進一股濃得化不開的香水味。她湊到西皮耳邊，聲音黏糊糊的：“老板，采摘季眼看就到了，這人吃馬嚼的，又是一大筆開銷吶?！?/p>

這話像根針，輕輕扎破了西皮膨脹的美夢。他臉上的笑瞬間收了回去，身子也不晃了。是啊，每年這時候最鬧心，成千上萬的工人，工錢、伙食，哪一樣不是從他口袋里嘩嘩流出去的錢？一想到這個，他心尖兒都像被人用指甲掐著擰，一陣陣地抽著疼。能省一點是一點，他總琢磨著從哪個縫里能摳出點油水來。

凝虹眼角瞟著他陰晴不定的臉色，抿嘴一笑：“咱們集團不是一直在搗鼓那些AI機器人么？我上回聽資本圈的多多木說，他們之前搞了個什么‘人造子宮’的項目，專解決有錢人生不出孩子的問題，在機器人身上植入個芯片，一個人收三十萬美金，賺瘋了都。要是咱的采摘AI能頂上，那不就……”

話沒說完，西皮的眼睛噌地亮了，像餓狼見了肉：“接著說！”他仿佛已經看見那些鐵皮家伙不知疲倦地在果園里干活，不用吃飯，不用睡覺，工錢？一分都不用！

“干！立馬就干！”西皮來了勁頭，馬上召集技術團隊，砸錢趕工。沒多久，第一代采摘AI就下線了?？粗@些金屬外殼在太陽底下反著冷光的家伙開進果園，機械手精準地摘下一顆顆櫻桃，西皮心里那叫一個舒坦。他盤算著，這下可真是找到下金蛋的母雞了。

可這舒坦勁兒沒持續幾天。怪事發生了。先是守夜的保安連滾帶爬地來報告，說半夜看見那些機器人像中了邪，排著隊往果園最里頭那片老林子——大家都叫它“迷霧叢林”的地方走，喊也喊不回來。

西皮起初罵保安胡說八道，但接二連三的報告讓他坐不住了。他親自摸到果園邊上看，這一看，心里直發毛。月光慘白慘白的，那片老林子上頭終年罩著一層看不透的濕漉漉的霧氣，白天看著就陰森，晚上更是鬼氣森森。那些造價不菲的AI，就像被什么東西勾了魂似的，邁著僵硬的步子，一個接一個消失在濃霧里，連個響動都沒有。

技術團隊查來查去，程序一切正常。有個頭發花白的老工程師猶豫著嘀咕了一句：“怕是那老林子里頭，有啥不干凈的東西……或者，有啥特別的磁場？”

西皮心疼他的錢，一咬牙，組織了一隊人馬，帶上各種儀器，決定進去看個究竟。一腳踏進那片林子，溫度好像驟然降了好幾度，濕冷的空氣直往骨頭縫里鉆。參天大樹把陽光遮得嚴嚴實實，腳下是積了不知多少年的爛樹葉，踩上去軟塌塌的，冒出股腐土味兒。奇形怪狀的菌類發著幽幽的光，暗處總覺得有東西在盯著他們。

突然，所有的指南針都像抽風一樣亂轉起來，探測磁場的儀器發出刺耳的尖叫。隊伍一陣騷動。接著，他們在前面發現了一塊半埋在地里的巨大石碑，上面刻滿了誰也不認識的古怪符號，看著就年頭久遠，透著一股邪性。隊里的老地質學家臉色發白，小聲說：“這像是一種古老的警告，意思是……禁地?！?/p>

西皮心里也打鼓，但一想到那些昂貴的機器人，還是硬著頭皮揮手：“繼續走！”

繞過石碑，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天坑，坑底彌漫著詭異的紫色霧氣。霧氣最濃的地方，立著一塊兩人多高的水晶，正幽幽地散發著光芒。而他們丟失的AI機器人，就圍在水晶旁邊，眼冒紅光，動作兇狠，完全變了樣，朝著探險隊撲了過來。

混亂中，西皮發現，這些機器人的目標似乎就是保護那塊水晶。他心一橫，趁亂連滾帶爬地靠近坑底。當他顫抖著手摸到那冰涼的水晶表面時，一股強大的電流猛地竄遍全身！

剎那間，無數混亂的畫面沖進他的腦子：很久很久以前，有非人非獸的東西降臨這里，它們用這塊水晶做些什么，而水晶的能量，能蠱惑并控制靠近它的“非自然造物”——比如，他的AI機器人。

西皮瞬間全明白了。他紅著眼招呼隊員們，把所有能用的武器對準那塊該死的水晶。一陣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后，水晶碎成了齏粉。紫色的霧氣迅速消散，那些發狂的機器人也像斷了電的木偶，噼里啪啦倒了一地。

劫后余生的西皮，看著恢復平靜卻滿目狼藉的林子，心里頭一次不是算計能賺多少，而是涌上一股后怕。他想起自己剛才貪生怕死的狼狽樣，想起那些被神秘力量操控的鋼鐵軀殼，忽然覺得，自己之前那些克扣工錢、唯利是圖的念頭，是多么可笑又可憐。

后來，西皮的果園還在，但他再沒動過用AI完全取代人工的念頭。他劃出了一大片地，包括那片迷霧叢林，作為自然保護區。有時他還會一個人走到林子邊上站一會兒，風穿過老樹，發出的嗚嗚聲，好像總在提醒他：人吶，可以對錢任性，但對有些東西，你得學會害怕。

 

作者簡介：楊海軍，當代作家，詩人，管理與營銷專家，專欄作家。山東禹城人，系中國科普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網藍v詩人。至今在報紙，雜志，新媒體平臺先后發表各類作品800多篇。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