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建局三位主要領導的碰頭會議象征性地開了幾分鐘后,金局長從保險柜掏出三個厚厚的大信封,碼在桌子上,微笑著平靜地說:“這是前些天在我們這軟磨硬泡的基建老板宋胖子給的辛苦費,我多次推辭都推辭不掉??偣彩迦f,每人五萬,拿著吧。”
錢副局長笑笑:“其實還主要是辛苦了金局長您出力把關?!闭勑﹂g,已很自然地抓起一個信封并微微捏了捏。
年紀最大的關副局長訕笑:“金局長,你看我才剛調來幾個月,這事我也沒出啥力,就算了吧……”
話音未落,手機響了,關夫人來電,剛說了兩句,關副局長臉色大變,蹦出句:“老爺子突發急病,我得走了!”然后奪門而去,扔下一臉愕然的錢副局長和仍然滿臉微笑的金局長在煙霧繚繞的辦公室。
多虧搶救及時,關老爺子轉危為安。但愛對兒子嘮叨的老毛病又犯了:“你忙自己的事去吧!剛調到新單位不久,要盡快熟悉業務,莫搞歪門邪道,省得到頭來辱沒了祖宗!咱家出個官不容易!”
晚上睡覺前,關副局長跟老婆聊起白天在局里的事,老婆差點跳起來:“別人都拿了,就你不拿,別人會把你看作身邊的一顆定時炸彈。叫我怎么說你呢,混了這么多年,東調來西調去,還是副職,不要死心眼了!”
關副局長若有所思,撥通金局長的電話。閑聊了幾句關老爺子的病況,末了又加了句:“這手術費太貴了,要一二萬呢!”電話那頭停頓了幾秒,但又馬上傳來金局長很有涵養的微笑:“明天上午我們再開個碰頭回,就咱兩個!”
第二天,開完碰頭會后,關副局長的公文包里多了個沉甸甸的大信封,不,在他看來,是一團灼手的火焰。
晚上,關夫人像溫馴的貓咪一樣偎依在關副局長懷里。
但關副局長毫無興致,心事重重。
關夫人再也不像當年那樣愛用那纖纖細指翻他的詩稿,如今,那粗胖的手指只愛數鈔票。
但關老爺子的殷殷叮囑卻久久縈繞在耳際,揮之不去。
關副局長心煩意亂,順手抓起一本放在床頭的《水滸傳》,繼續看上次未看完的那一回“武松斗殺西門慶”。
第二天,關副局長來到市民政局找老同學譚局長。
兩人在大學時雖沒有深交,分配在同一城市工作也很少相聚,但畢竟是老同學來到,譚局長的接待還是很客氣很熱情的。
寒暄了好一陣后,關副局長才轉入正題:“我想捐筆款,但要老弟你特事特辦,不要驚動其他人,由你親自辦理并蓋章,給我憑據。其它的莫問這么多。”
譚局長一愣,欲問又止,猛吞了幾口煙,最后哈哈笑道:“我的關大局長呀,你真有當年關云長的春秋大義呀!行善都這么低調。不過,因為前段時間公出,回來時順手把刻章放家里了,要不咱們后天中午在東屏公園把事辦了?”關副局長稱謝而去。
后天,兩人如期會面。因為是中飯時間,公園里更顯幽靜。
遞過那沉甸甸的大信封時,關副局長捕捉到譚局長臉上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
“難道他猜到了什么?”關副局長心里一沉。
正狐疑間,譚局長笑哈哈地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張捐款憑據,又掏出一枚嶄新而精致的印章,然后收起笑顏,神情凝重地在憑據上蓋章。末了,又幽幽地感嘆道“今日關二爺單刀赴會,只為天下蒼生,可敬!可敬!”
關副局長接過憑據,調笑道:“你這個民政局長才是勞苦大眾的救世主呢!”
又閑聊著抽完兩根煙后,各自飄然而去。
后來的日子里,關副局長在局里能與金局長、錢副局長融洽相處;在家里,每晚臨睡前,悠悠然看幾頁《水滸傳》,然后安然入睡。
然而,兩個月后的一天,金局長突然被雙規。
都怪那該死的宋胖子,剛建的一棟商品房就成了“樓脆脆”!
第二天,錢副局長也被紀委帶走。
關夫人急了。關副局長卻一臉悠閑淡定,拿出壓在箱底的捐款收據,揚了揚,朗聲道:“《水滸傳》中‘武松斗殺西門慶’這一回沒看過么?替武大郎驗尸的何九叔是如何做到明哲保身的?”
關夫人又是惋惜又是慶幸,半晌說不出話來。
第二天,關副局長懷揣捐款憑據,一身輕松地踱進紀委大院。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關副局長竟一去不復返了!
原來,經查實,那張捐款憑據是假的;至于那個印章,譚局長一口咬定是別人私下冒名雕刻的,經對照,與譚局長平時用的印章確實不符。
兩天后的一個下午,有人在東屏公園發現一具尸體,經法醫驗定,系后腦撞擊尖銳的假山石,失血過多而亡。
死者是譚局長!
當晚,關夫人被拘捕。
審訊室內,關夫人披頭散發,兩眼無神,半似抗辯半似自言自語道:“你們憑啥就這么輕易地認定我是兇手呢?”
辦案人員從電腦中調出一段監控錄像,是從東屏公園安裝的攝像頭里截取出來的。
錄像里顯示的時間是頭天中午一點左右。公園里幾乎空無一人,但烈士紀念碑前的假山旁有一男一女,像在爭執著什么,女的看上去情緒越來越激動,突然上前猛推了男的一下,男的猝然倒地,一動不動,那女的探下身子看了看,愣了十幾秒,朝四周望了望,倉皇而逃……
“我就是覺得我家老關受了天大的冤枉啊,我也思量著要不要來投案自首呀,哪曉得你們破案破得這么快呢……”關夫人喃喃自語。
突然,關夫人眼放異彩,歇斯底里地喊道:“去!快去東屏公園調出兩個月前的監控錄像!快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