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靦腆者以講臺!”這是心理學教授艾博士的研究課題。按照他的觀點,這個研究意義非凡,就像“給饑餓者以面包”、“給孤獨者以親情”、“給夜行者以路燈”一樣重要。
這樣,濱城就有了一個靦腆者協(xié)會。會員都是一些小人物,或口語表達欠佳,或怯場,或特害羞,上不了臺面。這些人大多生活在最底層,經(jīng)濟收入低,工作勞動強度大,受人歧視。當然,其中個別人士也有體面的工作,只是在單位里人微言輕,凡事不善于奮爭。一句話,都憨厚有余,機巧不夠。他們最大的痛苦,莫過于在正式場合,沒有表態(tài)的份——面紅耳赤、言不達意,說了上句忘了下句;如果輪到上臺講幾句話,簡直要他們的命。
可以想見,靦腆者協(xié)會的創(chuàng)始人就是艾博士。艾博士年輕的時候是個口吃者,受過不少委屈,生活坎坷至極,深深同情這些弱者。他的想法是這樣的:靦腆者會聚,可以使他們心理上放松,精神上卸除壓力。特別是每周都要舉辦一次“靦腆者演講”活動,以增強他們遇事不慌、上場不怯的底氣,讓他們心里想什么就講什么,橫掃卑微的潛意識。進而讓他們在社會上盡才、盡力發(fā)揮作用,提高個人語言魅力,提升社會影響力。
介紹幾位較為典型的靦腆者。小錘是濱城機床廠的助工,未婚,遇到異性就臉紅;和女性單獨相處,就口吃得厲害,以致談了12次戀愛都未成功。大開是市園林公司的花匠,有個不錯的家庭,妻子貌美賢慧,小女兒活潑可愛。只是不知怎么搞的,他無論在家里,還是在單位里,都以“悶葫蘆”的形象示人,不愛說話,小組會他從不啟口。雖然他的技藝一流,但一直被技藝三流的同志領(lǐng)導。大替是綢廠的擋車工,已有15年工齡,他工作勤勤懇懇,可是每月拿的獎金總是最少。有人為他打抱不平,叫他去和車間主任、廠長理論,他人是去了,但在頭兒面前他每每支吾其詞,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的委屈頭兒們自然無法知情。還有一些女性靦腆者,她們的表現(xiàn)更為奇特,因為這些事例可能要歸納到所謂的隱私,這里就不作披露了。總之,這些人碰在一起,就像相遇知音,話也多了,心情也放松了。
艾博士先安排他們促膝談心,然后讓他們一個個上臺作自我介紹,再后來,他出一個題目,由他們各抒己見,最后,讓他們依次作演講。循序漸進的效果,還真不錯哩。
一年后,這些人都經(jīng)過了一次“脫胎換骨”,旁人不得不對他們刮目相看。特別是在一次“城市環(huán)美辯論會”上,以該協(xié)會組識的辯論隊,與高校學子辯論聯(lián)隊抗衡,以絕對的優(yōu)勢挫敗對方。自此,“靦腆者講臺”威名大振,濱城的靦腆者也大大地舒出了一口氣。
艾博士甚感欣慰。與此同時,他的新論文《關(guān)愛靦腆弱勢群體的實踐與研究》,也即將完稿。不久,濱城靦腆者協(xié)會又吸納了一批新會員,人數(shù)是原有的兩倍。
任何事情都有雙重性。這段時間,不斷有不愉快的信息反饋到他耳朵里:三分之一的首批會員,與配偶的情感出現(xiàn)危機,原因是口角加劇,其中有九位正式辦理了離婚手續(xù);有好幾位會員在所在單位謀得了科長、主任的職務(wù),口碑卻很不好;還有些會員改行當了藥品商務(wù)代表、壽險營銷員、產(chǎn)品直銷員、導游,收入頗豐,一個個變得不安份起來,或舉止出格,或緋聞連綿,或出言不遜,或趾高氣揚。更糟粕的是,協(xié)會的公眾信箱里,時而有人塞進舉報信、控告信,紛紛批評那些早先靦腆、后變成“鐵嘴”的人士的丑行劣跡。
艾博士就弄不懂了,難道“靦腆”并非缺陷,倒是一種美德?如果不是這樣的話,為什么某些人一旦有了口才,有了辯論的本事,便會張牙舞爪起來?看來,僅僅讓“靦腆者”克服靦腆還是不夠的,重要的是純化心靈呀。當今,更為重要的是如何引導人們克服邪念,克服丑陋;至于口語表達問題,恐怕只是次而又次的問題,不是時下“幫扶”的重點。
作了這番痛苦的思考后,艾博士決定撤銷“靦腆者講臺”,解散靦腆者協(xié)會。今后研究些什么呢?他想了半天仍沒有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