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下的小小說寫作中,我以為能夠體現(xiàn)一個作家功力的元素有兩個:一個是語言表達能力,另一個是敘述能力。而作家是借助語言來敘述的。他要通過自己的話語來控制讀者、呼喚讀者、等待讀者,與讀者在一篇小小說中共同勾勒一幅充滿情感的圖像。
首先,小小說作家的敘述應該控制著小小說讀者的敘述。小說中的敘述體態(tài)大體分為三類:一類是敘述者大于人物(全知);一類是敘述者等于人物;另一類是敘述者小于人物(限知)。或者還可以這樣分類:無聚焦或零聚焦敘事、內聚焦敘事、外聚焦敘事。不管怎樣分類,作家都在試圖控制讀者,或者說,作家的敘述實際上是讀者對作家敘述的參與、創(chuàng)作和再敘述。作家的敘述又不愿意讓讀者所輕易認同或者輕易走進。那樣的敘述是沒有力量的。所以作家的敘述往往有著控制讀者的欲望和霸道。意大利著名符號學家、作家翁貝托·埃科的長篇小說《波多里諾》是一部有豐富內涵和獨特形式的歷史玄幻小說。符號和敘述化市這部小說的兩翼。從表面上看,這是一部類似于中世紀流浪漢冒險小說,但實際上卻是作家通過對符號、語言、歷史、真相模糊和敘述的可能性等永恒謎案的探索,來證明自己對歷史人生的深沉思考。在這部小說的敘述里,歷史和想象混合,真實與虛幻交融,先入為主地為讀者描述了一個通過信任才能接受的世界。《波多里諾》自身的敘述里很有特色。每個人物都有故事,每個人都要講故事,每個人都在講故事,主體部分采用了雙重敘述方式,雙層敘述之外還有次敘述,敘述分層、故事套故事,使得讀者在閱讀中總在參與敘述而又總在被作家所控制、所迷惑,以至于讀者不得不陷入另一種敘述的種種可能之中,從而使作品體現(xiàn)出更浩繁、更多重、更深遠的意義。
其次,小小說作家的敘述應該呼喚著讀者的敘述。小說不應該是一個人的產(chǎn)物,他的敘述還要呼喚著讀者主動來參與。換言之,作家的敘述取決于讀者的反映,他的敘述會因為讀者的不同而發(fā)生改變。勒克萊齊奧的短篇小說《寶藏》,在有限的篇幅里,蘊藏著非常豐富的意蘊,就是得益于作家通過敘述營造寓意的高超技術。小說的結構分為三個部分,分別由三個敘述者講述。開篇是一個超故事的敘事者,敘述薩馬韋恩兒時聽父親講曾經(jīng)居住在佩特拉峽谷的五個貝督因家庭的傳統(tǒng)生活方式以及后來薩馬韋恩與那個寶箱的故事,這是傳統(tǒng)的全知全能敘述。小說后兩部分敘述十分獨特:他們都是身處故事之中的敘述者。旅行者“我”的敘述有明確的時間標志,是直陳式現(xiàn)在時,可以看作是敘述者“我”講述自己在那個特定時刻“正在體驗”的外在和內心經(jīng)歷時的即時話語。這樣的敘述給讀者帶來了一種特殊的閱讀體驗,讀者面對的不是某個遙遠的已經(jīng)成為過去的事件,而是仿佛置身于敘述者的內心,被呼喚著與作家的敘述一起敘述、一起感受、一起思考,具有一種即時感和身臨其境的現(xiàn)場感。另一個敘述者薩馬韋恩也是一個特殊人物,他的敘述內容是他特定的內心意識,既是在敘述又是在傾訴。這樣的敘述同樣使讀者直接參與進來,產(chǎn)生了一種感同身受的微妙心理。
第三,小小說作家的敘述應該等待著讀者的敘述。我認為,小小說的敘述形式實際是語言的冒險形式。它可以不講究情節(jié)因果線性鏈和嚴密的邏輯,也可以以人物為中心的地點、事件不統(tǒng)一,人物身份也可以不確定,但敘述者是無處不在的,敘述的視角是隨時變化的。也就是說,小小說可以作為另一種人生、另一個世界而存在,抵抗著現(xiàn)實的世界或者歷史的世界。
我最近寫了一組有關白洋淀歷史題材的小小說。我在寫作中,面對久遠的人物和事件,首先考慮的不是事件的線性,而是敘述的角度。《魚圖騰》是寫人與環(huán)境和諧相處的思考的,我用一個魚化石的口吻來敘述遠古母系氏族的一個故事。《秋風臺》是重述荊軻刺秦王的故事的,但我沒有正面寫荊軻,而是由荊軻刺秦的那把名叫“
盡管這是一種冒險,但恰恰是這種冒險的敘述,會更讓讀者體驗出小小說這一文體最迷人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