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登科/文
蔣登科:詩歌評論家,西南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重慶市作家協會評論委員會主任。主要從事中國現當代文學、中國現代詩學研究,兼事詩歌翻譯及散文、散文詩創作。

新時期以來的詩壇上有一個很著名的“歸來者”詩人群,他們在上世紀80年代初期因為艾青的詩集《歸來的歌》被命名。這些都是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甚至五十年代開始寫詩的詩人,在其前期創作中發表了不少作品,有些已經在詩歌史上占據了主要地位。但是,從50年代中后期開始,這些詩人因為種種原因停止或者被迫停止了歌唱,在七十年代后期開始的新時期才重拾詩筆,創作了許多充滿反思格調的詩篇,在詩壇上產生了重要影響,這就導致了這些詩人的創作生涯中出現了兩次創作高峰的獨特局面。艾青、綠原、曾卓、牛漢、彭燕郊、流沙河、梁南、趙愷以及九葉詩派中的鄭敏、杜運燮、唐湜、陳敬容、唐祈等詩人都可以劃歸這個群體。“歸來者”詩人和以北島、舒婷、顧城、楊煉、江河等為代表的“朦朧詩”詩人,以雷抒雁、葉延濱、楊牧、葉文福等為代表的“新來者”詩人,以李瑛、梁上泉等為代表的資深詩人,共同譜寫了新時期詩歌繁榮的壯美樂章。
“新歸來詩人”在概念上和歸來詩人有關,主要描述的是一種離去再歸來的詩歌創作歷程。但在人生經歷和藝術追求上,新歸來詩人和歸來詩人存在很大差異。從年齡上講,新歸來詩人主要出生在60年代,也有部分出生在50、70年代;他們的創作主要開始于80年代的新詩熱潮時期,其中不少人在當時屬于大學生詩人、民間詩人群體,創作了不少具有特色的作品,而且組織社團、出版民間詩歌報刊;很多詩人離開詩壇基本上不是由于政治原因,也不是來自外在的壓力,而是一種自主的選擇,要么轉寫其他文學樣式,要么投身職場,要么去經商。實際上是對當時社會潮流的一種主動適應,也是對詩歌藝術的尊重(當詩人自己覺得寫不出更好的作品時,他們停筆、轉行實際上是對自己與詩的尊重);他們的內心始終擁有熾熱的詩心,他們的歸來也是主動的,不但人數眾多,而且帶著80年代的理想光輝,并加入了暫時離開詩壇期間積累的人生的厚度與廣度,為新詩探索帶來了一種新的向度和動力。可以說,新歸來詩人詩是帶著理想走進詩壇的,也是帶著新的夢想離開詩壇的,回歸之后帶給詩壇的是驚喜。他們在藝術上的追求雖然各有不同,但他們不浮躁,更不守成,是當下駁雜的詩壇上一個不可忽視的群體。有人說,新歸來詩人群是一個承上啟下的群體,既延續了80年代詩歌的熱潮,又可以通過他們的理想光輝、包容情懷在一定程度上矯正當下詩壇的瑣屑、小氣甚至虛偽。
新歸來詩人的說法大致是在2011年左右提出來的,洪燭、潘洗塵、沙克、義海、古箏等詩人先后以新歸來詩人的名義,在一些報刊或網媒上編輯過專欄甚至專刊,或者發表過涉及新歸來詩人的文章。2011年6月,沙克更是與洪燭開設了“中國新歸來詩人”官方博客,他還于2015年12月建立了“中國新歸來詩人”微信群和新歸來詩人微信平臺,邀約了近130人參與其中,分享作品,交流創作心得,回顧曾經的詩歌熱潮;李少君、張德明、邱華棟、霍俊明等對這個群體或者其中的部分詩人進行過學理上的討論。
“新歸來詩人處女作聯展”是詩人沙克在新歸來詩人微信群里提出來的設想,很快得到了這些詩人的響應,并開始在新歸來詩人官方博客及其微信平臺、中詩網、作家網、中國藝術家微信平臺等多種網媒推出作品。每位詩人都刊出個人小傳、開始創作時的照片以及處女作,內容非常豐富。每個詩人的創作生涯中都可能會面對處女作、成名作、代表作等不同的作品。處女作是詩人最早創作的作品,可能是發表過的,也可能只是抄錄在某個地方,當然更多地是指詩人在報刊上發表的第一首詩;處女作的影響不一定很大,詩人獲得名聲、地位往往主要是依靠成名作;成名作可能是詩人的代表作,也可能不是,也可能詩人的代表作之一,一個詩人一生可能創作出多首具有影響的作品,在不同時期都有自己的代表作。處女作是詩人走上詩壇的最初成果,也許很粗糙,也許很稚嫩,但其中一定包含著詩人對詩歌的熱愛,也有詩人的人生向往,此次聯展的目的是集結重新回歸詩壇的詩人們,使他們重新體驗和回味那個火熱的詩歌年代,也讓讀者分享具有歷史感的詩的感動。
“新歸來詩人處女作聯展”推出的第一批十位詩人是沙克、周占林、江雪、洪燭、林浩珍、冰峰、雷默、柏常青、雷霆、陳廣德,在80、90年代的詩壇上,這些名字都是響當當的,但他們在世紀之交先后離開了詩的園子。不過,他們的血液中始終流淌著詩情,他們的生命中無法疏離詩意,他們在當下的歸來也屬于華麗的轉身。處女作聯展首先推出這些詩人似乎并不是刻意安排的,只是按照來稿的先后選登,他們是眾多新歸來詩人的第一批代表。看著他們充滿青蔥感的照片,我們不得不感嘆歲月的流逝和時間的無情,當下的他們或多或少都被刻上了滄桑的印痕;讀著他們的小傳,我們不得不佩服這些詩人在人生、藝術道路上于不同領域取得的突出成績,這些經歷和積累為他們歸來之后的詩歌探索奠定了豐厚、扎實的人生與生活基礎,也為他們摸索詩歌藝術的新路儲備了更多的現實、精神與藝術營養;讀著他們最初的作品,或許青澀,或許稚嫩,但其中對現實的獨到觀察、對人生的別樣體驗、對精神的悉心維護,包含著詩人最初的詩心,單純而潔凈,依然帶給我們溫暖,就像80年代詩歌熱潮留存在我們記憶中的溫暖一樣,甚至使我們穿過歷史的煙云、歲月的塵埃,回到了80年代的詩歌現場,重新體驗詩歌所具有的無法抵抗的魅力。同時,比照他們后來的作品,我們也可以體會到他們身上所發生的藝術的進步與精神的嬗變。
由此我相信,這個中年詩人群落的歸來,一定會給詩壇帶來新的氣象,他們的求實、穩重、創新,一定會取得獨特的收獲,至少會在引導詩的格調、境界方面發揮重要的作用,他們不會讓詩成為浮躁、低俗、瑣屑的代名詞。
感謝沙克,感謝視詩為生命的詩人們!
(2016年1月13日,于重慶之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