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在于創造一種生命的可能性
——跟作家、詩人世賓一起領略當代詩歌寫作中的境界美學

詩人世賓
一說到詩歌,世賓便顯得亢奮,他喜歡吟詩、誦詩、寫詩、評論詩。他說:“一個優秀的詩人靠著一首一首的詩歌來創造世界,創造一個寬闊的,沒有障礙的世界!這個世界區別于日常,但又能見證現實的苦難;它由真誠、勇氣和力量支撐起來。”世賓是廣東省作家協會文學院作家、廣東省詩歌創作委員會副主任、暨南大學中國文藝評論基地詩歌散文評論委員會的副主任、東蕩子詩歌促進會會長,他從2003年一直和朋友們在倡導“完整性寫作”。24日下午,世賓老師做客寶安文化茶座,不懼天空下霰,帶著詩意和溫暖,引領詩歌愛好者感受境界美學在當代詩歌寫作中的非凡意義。
詩歌創作的境界美學
古代詩歌美學是有境界一說的,但在現代詩歌百年的歷史進程中,現實對人的擠迫和現實的召喚無不強烈吸引著詩人的目光,現實無疑成了詩性產生的大地。當代漢語詩歌寫作是在現實主義美學觀的引導下發展、演變的,無論是朦朧詩,還是第三代的代表性詩人都緊密地呼應著時代和社會的變革。在當下的詩歌寫作中,重提境界美學的寫作,就是從現實主義的美學統治下抽身出來,與強調想象力和創造性的詩寫傳統結合,在詩歌中,努力創造一個具有現代意義的存在世界。世賓老師強調境界美學在詩歌寫作中的價值,就是要在日常化的寫作中加入神圣的維度。神圣的維度一方面是指寫作必須呈現人在艱難、苦難或者消費性的生活里面所不能剝奪的尊嚴、愛、勇氣和存在感,使人從畏葸、妥協、隨波逐流和自我踐踏的困境中站立起來,成為一個真誠的、富有勇氣的、不屈不撓的具有“完整性”的人,也就是哈維爾所說的“從存在中分化出來,進入異化的世界”,“通過自己在這個現實世界的存在,接近他所追求的那種存在(即存在的完整性)”;另一方面從時代和肉身的困境中抽身出來,通過感受力和想象力,探索和認識存在的根源,創造一個圣者(存在)的世界。這個圣者的世界是人的生命可能到達的最高境界,它有如我們古典的圣人,或者宗教中的圣徒;或者說,就是一個現代的覺悟者。
世賓老師在《藝術大街》紀念東蕩子的專號編者按中,曾就當下的寫作狀況和東蕩子詩歌的重要性,寫過這樣一段話:“多少人的詩歌只是庸常生活的映像,或者憂煩于日常的得得失失,或者陷于一點溫情的渴求,或者根本就屈服于現實秩序,成為平庸和野蠻的歸順者……多少優秀的詩人,他們的詩歌世界就是依靠一首詩一首詩、一塊磚一塊磚建造出來的,這些詩歌浸透了人間的氣息,有著人性的弱點和光輝……”而具有他所倡導的境界美學的詩歌寫作,是要超越革命時期以來的現實主義寫作傳統,從一個他稱為“雙重遮蔽”歷史語境中抽身出來,想象中華民族的“文化最高可能”,一次建筑中華民族詩歌的詩意世界。當然他知道這不是所有詩人的任務和選擇,這只是極少數詩人追尋的方向。他認為“境界美學”這個維度不能在當下的詩寫中缺席。
三種詩歌的價值取向
世賓老師說,新時期以來漢語詩歌寫作劃分為三類:日常寫作、詩性寫作、詩意寫作(存在者)。詩歌是表達和呈現“我”對置身其中的世界的感受和看法,對于業余詩人來說,詩歌只是如此。他們的業余是他們的“世界”僅僅是由他們周圍的人、事、物構成;“我”只是由“我”的出生、地位、階層和日常生活塑造出來的一個沒有超越性的人。“世界”和“我”的邊界被局限在一個狹小的范圍,“我”與周圍的一切就構成了一個世界,無力突破,無法在自身形成一種超越性的機制。趣味、美學和意志緊緊地擁抱著一個被日常規范了的小心眼上,“個人化”一詞在很大程度上已經和大眾融為了一體。
諾貝爾的遺囑中提到獎給文學的是“在文學界做出具有理想傾向的最佳作品的人”,試問,理想傾向是怎樣的東西?那就是在政治、倫理、個人欲望和訴求把持的現實之外,有我們人類渴望或者還沒意識到的生存價值;理想主義的作品就是一種具有人類未來意義的——我們孜孜以求的夢想在詩歌中的實踐。他所指的理想——目前來說,就是一個多世紀以來在人類社會生活中奮不顧身追求的那些普適性價值,以及各民族具有鮮活意義的文化在詩歌中的實踐和貫徹。世賓老師給詩性詩歌的定義是:以人類文明的思想價值作為精神資源,并以此面對置身其中的社會和生活,通過批判和歌唱,在詩歌中重建一個富有勇氣的、有尊嚴的世界。
何謂詩性?詩性和詩意在翻譯和運用上常常混為一談,就像意大利哲學家維柯關于“詩性智慧”的理解(他說:這些原始人沒有推理的能力卻渾身是強旺的感受力和生動的想象力),實際上抵達的是“詩意智慧”;詩性強調的是推理、邏輯和二手知識的運用,即是“關于存在的存在”。關于“存在”的思考必須建立在尊嚴、愛、自由等等這樣的價值立場上,這就意味著美的思想資源必須具有普世性價值。滯后、野蠻的思想無法產生詩性。而詩意是原初的,不需要推理和邏輯,它強調的是感受力和想象力,是“存在”本身,也是詩性產生的源泉。詩性的寫作必須有思想來作為資源進行批判性的詩歌生產,而詩意寫作在理論上要把最原初的存在召喚出來,并成為詩歌的頂峰來標識時代的寫作。
“有一種維度不能或缺”
身為“東蕩子”詩歌促進會的會長,世賓老師認為東蕩子的詩歌寫作呈現了漢語詩歌寫作在中華文化范疇內的最高可能。東蕩子的詩歌從現實中抽身出來,真正進入了時代并且展開詩意的抒寫。茶座現場,他背誦了東蕩子的詩歌《喧囂為何停止》:“喧囂為何停止/聽不見異樣的聲音/冬天不來 雪花照樣堆積 一層一層/山水無痕 萬物寂靜/該不是圣者已誕生。”這首神諭般的詩歌作為東蕩子的墓志銘,刻在了他的墓碑上。詩人的死往往是一種再生,遠離俗世,活在自己的每一句詩里,詩歌使詩人永生。東蕩子的詩歌里,我們就會有這種感覺。
“有一個維度不能或缺。這個維度就是神圣性的維度,它不是神,是人的可能性。詩歌必須關于、敢于在這個維度展開想象。”這是世賓老師的詩觀。對于個體來說,無論社會有多少維度,多少層面,你只是一個個體,你只有一個選擇,你希望成為一個怎樣的人?無論你怎樣的選擇,也只是某一維度的一個分子。文學會在默默中應對你的愿望,最終把你帶向你應去的地方。當代詩歌,存在者的寫作這個維度是被忽視的、被遺忘的。大多數寫作者沉迷于個體欲望,以及欲望權力的書寫,他們并不追問生命的可能。在詩歌的源頭,詩人是作為神的祭師出現的,他們擔負著傳達上天旨意的責任,他們要說出上天的秘密;而今,詩歌落到人間,它不僅僅要說出人的欲望和恐懼,還必須說出生命的可能,說出生命能到達多高、多寬廣的境地。應該說,這就是生命的境界。
唐詩/文(社區通迅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