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和生活的再敘事
——評王克金的《夜晚之詩》(組詩)
王寧/文

你知道,什么是黑暗,什么是光,甚至你認識,誰是老克,可這并不意味著《夜晚之詩》展露無遺。組詩如同喃喃自語,又如同鄭重的宣言,對自我和生活進行著艱難的再敘事。
“夜晚之詩”的關鍵詞理應是黑暗。“陷身同樣的黑暗”,“被黑暗所包圍”,“在黑暗中”,“在黑暗中移動的人”,甚至在《黑暗之中》自成王國。黑暗是現實的擠壓,黑暗是理想的失落,黑暗是在世難以救贖的沉淪,是無邊無際、無言無奈的生存。因而拒絕黑暗,尋求照亮是詩歌的主旨。
然而,夜晚恰恰是思考的現場。如果沒有黑暗的帷幕隔絕喧嘩,心靈如何獲得安寧和自由?每個沉思者都不屬于陽光,而是羽化為暗夜的精靈。拒絕外在的黑暗是以拒絕高耀而刺目的光亮為前提,并由此墜入個人生命得以放飛的暗夜。似乎不經意間,黑暗這個日常意象滑翔成為一個個人心象。
與黑暗的再敘事相照應的是“光亮”的個人化。光亮是什么?如果說是紅色卡里斯馬的任何衍生物,那么,非常抱歉,“老克居住在光中,而光卻照不亮他”。反倒是地下的、黑暗中的石頭警醒著陷身黑暗、凝固僵死的危險。
何妨將生存的歷險當作必然的擺渡?隱身心靈自由的暗夜,不死的石頭敲打自己并互相敲打。因而,光乃是自我靈魂的閃耀,尖銳猶如一支錐子,在刺痛中探尋,在任何道路上突然調轉,行為莽撞而永不言棄。
那精靈游走的黑暗世界是喧騰的,只因為靈魂的光燭照著不甘沉淪于“他人”的生命。正如,“老克說:在黑暗中移動的人/不在黑暗里”。從來沒有救世主,唯一的救贖來自靈魂的掙扎與挑戰。
老克是王克金羞澀的情人。一個笑呵呵地穿梭于白天,一個踽踽獨行于夜晚。一個大大咧咧地喝酒,一個小心翼翼地推敲詩句。夜幕降臨,王克金脫掉西裝就成了老克,守候在洪水沖刷的防護堤,“把找到的皮鼓/一個勁兒的敲響”。荒原之上,滿天星斗眨著眼睛,時不時還有老式的號角吹響,還有千年不絕的笛聲悠揚。老克的皮鼓,成功地加入協奏曲。
《夜晚之詩》以生命沉潛的姿態對生活進行再敘事,生活因而成為生存的歷險;對自我進行再敘事,身體因而與靈魂一分為二。當黑夜成為心靈自由的王國,當光亮成為特立獨行的燭照,生活與在世的身體在拷問之下扁平而蒼白,變成一張紙。生存與靈魂在寫作,艱難而滯澀,尖銳而疼痛,猶如隧道那支錐子的前行。請相信,這個人的晦澀源自堅定的捍守。
作者簡介:
王寧,女,漢族,1979年出生,河北文安人。文學博士。廊坊師范學院文學院副教授。
附:
夜晚之詩(組詩)
王克金(回族)
《我們到來之后》
前提是:老克居住在光中
而光卻照不亮他
老克總覺得
無形中更應該有一把錘子
這時,一塊石頭
從地下敲打
它說:“我們
已陷身同樣的黑暗”
“如此看來
我們來到就只能活化為石頭
甚至,你和我一樣
被黑暗所包圍”
“另外的情形是
我們隱身在黑暗的內部
并不停地
敲打著內部的石頭”
《我知道他》
在黑暗中,我所關注的老克
在移動
他依靠了自我僅有的
一點兒光亮
而在此之前,有人說
黑暗是個虛無
——我看也不盡然
老克和我,我們是兩個
但我知道他
憑借的一點兒光亮
卻像一支錐子
這并不需要領悟:黑暗里的
這個點
我看可以依附……
老克說:在黑暗中移動的人
不在黑暗里
《你我的相似性》
暗中疾馳之后,你就隱喻了我
你一會兒拐彎兒
一會兒直行
道路,應該為
突然有想法的運動者
而存在
但我們的相似不僅于此
還有一個倉鼠
要亮起我們兩個的眼
我們都亮著
是因為
不忍停下久已發動起來的想法
在暗中撞擊,七拐八拐
黑暗漏洞百出
它不知道,我們都是莽撞的
或者是,一個幽淵之靈
也想找到
和我們的相似之處
《黑暗之中》
黑暗之中,黑暗,就不再
是一個詞了
它就是一個喧騰的存在
黑暗并不遲滯,有人
出行在午夜,有人搶了紅燈
進入魔幻的地界
火車突突地前進,它的后面
是比人還細小的螞蟻
它們剛剛在隧洞里出來
生靈們四處奔走,難得相見
但都急匆匆地打著招呼
好像它們都知道
街頭樂隊,劇場的馬戲團
糾結在一個念頭
決堤之處,把找到的皮鼓
一個勁兒地敲
《不可企及之處》
只有我,在確認,這是一群失眠者
它們,在深夜
以燈火的形式閃熠,而又
佇立不動
這幾個星期的夜晚
街區漆黑而寒冷,經過這些燈火
老克不由得感到了
不可企及之夢和蜂擁的思想
于是,事物閃熠,我們做夢
兩者相同而又相像
夢從來就融入一片光華
以此顯現事物的自身
但燈火也有不同之處,夜深之時
黑暗送來一個大海
這時,火光四溢,石頭迸濺
但迸濺的已不再是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