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來,以民間讀寫為主流的小小說領域熱鬧非凡。尤其是龐雜的小小說創作隊伍,集合了社會各界不同時期、不同年齡段、不同藝術追求的寫作者,大家似乎都以各自的方式參與其中,使得小小說的成長顯得格外與眾不同。
山東聊城居魯西,臨河南、河北,位于華東、華北、華中三大行政區交界處,代表中國商業文明的京杭大運河和代表農業文化的黃河在此交匯,黃河文化與運河文化共同孕育了聊城獨具特色的地域歷史文化。中國古典名著《水滸傳》《金瓶梅》《聊齋志異》《老殘游記》中的許多故事都是以聊城為背景。聊城自古名人輩出,戰國時期著名軍事家孫臏、抗日名將張自忠、現代國畫大師李苦禪、著名學者季羨林等等都是聊城人。聊城底蘊深厚的歷史文化也滋養成就了一批當代的文學創作者,李立泰即是其中之一。
李立泰1971年開始文藝創作,已在《中國作家》、《北京文學》、《小說界》、《百花園》、《青年作家》、《人民日報》等二百余家報刊發表小說、散文二百萬字,包括主要作品《故里素描》《秦大嫂》等。現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小小說名家沙龍理事會理事、聊城市作家協會顧問、聊城市小小說學會會長、山東省小小說學會籌委會委員兼秘書長、《東昌月刊》執行主編。
魯西大地淳樸的鄉間生活、長期的基層工作積累、數年中短篇小說的創作經驗,使李立泰的小小說寫作得心應手。廣闊深厚的生活基礎讓李立泰的寫作從來不缺素材,不用冥思苦想,不必虛構假設。李立泰的筆下,人物故事齊全,人情世故具備,似是信手拈來,卻篇篇落筆有神,顯示了作家豐厚的生活底蘊,也折射出其不俗的文學素養。
李立泰的寫作題材涉及農村、鄉鎮、官場、抗戰等諸多領域,可謂異彩紛呈。無論是描寫官場人物還是坊間百姓人家,李立泰筆下的人物故事都能貼近生活本色,讀來真實親切。簡潔輕快的語言,不乏詼諧調侃諷喻,在給人帶來輕松愉悅的閱讀快感之后,又給人以思索的空間。
官場中“局長”這個角色是作者經常寫作的對象,其人其事或真或假、亦正亦邪,似就發生在我們的周圍,但經過作者略帶夸張的文學加工渲染,常給我們帶來意想不到的閱讀效果。
《新局長》中的新局長上任,首先讓副職各負其責,再則統一簽字權,最后落實部門具體工作。對于新局長上任的三大舉措,副職們紛紛找借口推托回家躲避,而新局長一概不理不問,凡事親力親為,上下運籌使局面煥然一新,而此時副職們在家卻坐不住了,不請自來要求上班。自此以后,局里各項工作大都在地區前列,年年考核第一。“新局長穩穩地坐在老板椅上,倒覺得沒意思了。”歷來新官上任三把火,無非是想以氣焰壓人,造聲勢、立威望將來好穩坐其位。而一旦位子坐穩了,卻反倒沒意思了,難道人的斗志都是逆境激勵出來的么,結尾一句讀來頗有意味。
《分房》中的新局長也寫得耐人琢磨,歷任局長沒有解決的分房糾紛,卻被新局長一招看似荒誕的方式解決了。什么職位高低,什么厲害關系,統統不思考慮。新局長下個通知,全局人員每家每戶來一人參與分房。新局長站在新樓上宣布,一人只準拿一個鑰匙,拿多無效。鑰匙上標明了單元、樓層、房號。話說完,新局長一揚手,橫著一撒,“嘩”一片鑰匙天女散花般落下來。于是在一片哄搶中,房子分完了。新局長這一招,無招勝有招,將復雜的事情簡單化,將嚴肅的事情荒誕化,作家通過分房這件日常小事對眼下官場進行了無情的嘲諷與揶揄,玩了一把黑色幽默。
官場中的諸多小人物同樣也是作者筆端活躍的人物,譬如《老亓同志》中一心想升官的老亓、《湯股長》中做著天真夢的湯股長、《找后賬》中耍小聰明的莊鄉長,這些小人物混跡于官場,在宦海中浮沉,無一不為功名利祿絞盡腦汁挖空心思,最后也常常是希望落空身心俱疲。這些官場小人物的行徑,讓人覺得可笑,笑過之后又難免心生同情。作家在諷喻的同時對這些小人物也寄予了一份悲憫情懷。
是否擁有性格鮮明的人物形象常是衡量一篇文學作品優劣的重要標準之一,縱觀文學長廊中那些流傳于世的經典篇目,譬如魯迅筆下的孔乙己,契訶夫筆下的變色龍,汪曾琪筆下的陳小手,馮驥才筆下的蘇七塊……無不以鮮活的人物形象奪人眼目,讓人經久難忘。李立泰深諳其道,作品中尤其注重人物塑造。其筆下的人物形象立體樸實而且透著一股子機智。譬如《大叔》中頗通文墨的大叔,為已逝婦人寫挽幛只有四個字:三四無二。意為三從四德,獨一無二。寥寥數語,就將一個熱心又傳統,機智又風趣的鄉間小人物勾勒出來。《送點心》中的段縣長通過老鄉相送的一斤不夠稱的點心,追查到點心店掌柜,將短斤少兩杜絕于源頭,還買賣一個公平。字里行間,一個機智又愛民的縣長形象便立于紙上。這些人物形象的機智表現無一不在彰顯著作者的才思敏捷。特別是《驢妮兒》則講述了一個打動人心的故事。爺爺愛驢、嬸子奶驢,小驢吃嬸子奶,它給嬸子下跪,水汪汪的眼睛看嬸子,如同看自己的娘親。人與動物之間的深情通過立泰樸實生動的筆法躍然紙上。
其實我也喜歡立泰抗戰題材的小小說,《姑姑》《宿營》等。李立泰是個多產的作家,每年有很多篇小小說在各大刊物上發表。他擅長寫戰爭題材的小說。他的小說《宿營》,寫一個青年戰士剛有性萌動,就英勇地犧牲了。這篇小說選擇的角度很新穎——是過去不曾觸及到的。同時,命意深刻——揭示戰爭對人性的毀滅。《姑姑》寫了“姑姑”大半生的經歷,她在戰爭中成長的歷程。小小說的時序很長,容量也很大,是一個中篇或長篇的題材。把小小說拉成長篇易,而把這么多的內容融在極短的篇幅里難。小說寫了戰爭,也寫了愛情,是從不同的角度,寫出一個女軍人特殊的性格和情懷。小說的第一人稱和第三人稱自然切換的寫法也很有特點。
《我給縣長當桌子》是一篇傳導出正能量的作品。語言幽默、素材鮮活、人物剛性,復原出那些漸行遠去的活生生的人,把幾十年歷史中最華彩的生活片斷重新演繹一遍一樣,一氣呵成,令人過目難忘。
“當年跟欒縣長鬧革命才十六七,警衛員勤務員通訊員一肩挑。那次縣大隊被圍他辦了三個鬼子還打趴一個,分散突圍出來隱蔽老鄉夾皮墻里。欒縣長給中心縣委寫東西。沒桌凳,李政穩說:縣長,我蹲下在我脊梁上寫。他半舉馬燈,蹲著讓縣長把東西寫完。欒縣長笑說:李子,你成我辦公桌了。等咱打跑日本鬼子,建了新中國,在縣政府叫你坐我辦公桌上過過癮。”
革命理想、干群關系、人物性格,三言兩語,畫龍點晴,勾勒成章。
解放后,李政穩騎驢進城看欒專員:“欒專員說:我許的咱勝利了,叫你坐我辦公桌上,今兒兌現。李政穩在褂子上擦擦手,摸摸老縣長的桌子。說:那不叫人家笑話嗎?老縣長說:那坐坐我椅子吧。也算兌現。李政穩坐欒專員椅子上,兩手扶住扶手,屁股顛了三顛。說:不孬,坐江山啦!”
李立泰的作品,題材貼近生活基層的真實,帶有一股濃郁的生活氣息,讀來親切自然,語言則具有魯西大地的質樸,偶或插入的方言俚語,長短句的錯落搭配,增強了作品的風趣幽默感,也增加了作品的親和力。讀他的作品,常有一種現場聆聽大師說相聲的感覺。如果將李立泰筆下那些精彩的故事交由相聲大師來演繹,相信定會給人帶來不一樣的驚喜。
李立泰行文簡潔流暢,從不拖泥帶水,除給人一種閱讀的流暢感之外,又能在有限的篇幅里傳遞更大更豐富的信息量。因為注重細節的挖掘,才不令人覺得籠統空洞,這對小小說創作來說,尤其珍貴。李立泰又善于在真實故事的結尾處慣用近乎荒謬的結局,于是一篇作品頓時有了或調侃或諷喻的味道。讀者在閱讀過程中感同身受一份真實的同時又要接受一個看似詼諧的結局,令人喟然嘆息之余,陷入沉思。
文場亦是人生,寫作者無不透過自己的筆墨,為書中人物畫像的同時也為自己立此存照。譬如有人少年揚名,躊躇滿志;有人半道退出,另謀它圖;有人曇花一現、江郎才盡;有人秉燭夜行,意猶未了。李立泰自上世紀七十年代開始從事文學創作,部分中短篇小說和散文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中華文學選刊》《短篇小說選刊》《散文選刊》《小小說選刊》《微型小說選刊》《微型小說月報》《文學報》等選載,小小說被選入多種精選本。作品曾獲中國作家雜志社一等獎、聊城市“五個一”精品工程獎,聊城市人民政府文學獎,至今筆耕不輟,佳作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