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灘詩人之死

——讀毛秀璞新作《海沙的故事》

 

作者：孫秉偉

 

在日前舉辦的青島國際沙灘節詩歌朗誦會上，誦者深情朗誦由中國作協會員、國家一級作家毛秀璞的詩作《海沙的故事（悼念沙灘雕塑家陳永立先生）》時，背景屏幕出現了一幅巨大的沙畫，畫面上是已故島城沙雕藝術家陳永立的畫像。會場一下子肅靜了下來，人們的臉上呈現出凝重的神色。

陳永立，是一位把心血和才智都獻給了青島國際沙灘節的沙雕藝術家。今年10月1日，他到第一海水浴場為即將開幕的第33屆青島國際沙灘節做準備工作，在現場突發疾病，經搶救無效不幸去世，告別了他摯愛的沙雕事業。

噩耗傳來，令人扼腕痛惜。毛秀璞含淚寫下了這首《海沙的故事》。

“一生都與海沙打交道/如一位詩人/一位書畫家/讓沙子變成詩/變成畫，變成字”聽著誦者深情的聲音，恍惚看到那位黝黑透紅的臉龐上流露著謙和笑容的沙雕藝術家。幾十載春秋，他以沙灘為紙，雙手為筆，手執鏟子和兩塊長條檀木，面對大海，伴隨著海浪，在沙灘上精雕細刻。他沐浴著春風，笑迎著冬雪。他的沙雕作品揉進了一腔熾熱的家國情懷，凸顯著歷史文化名城的深厚底蘊，透視著中國書法的神韻和島城人博大的胸懷、優雅的氣質，表達著島城人民向上向善、向往美好的精神追求，蓬勃著沙灘節生生不息的力量。

毛秀璞痛切地寫道：“他突然倒下，倒在自己摯愛的沙灘/再也沒爬起來”“他走了/一個讓沙子變成詩的人/倒在稿紙一樣的海灘上……從此/這里的海浪會變得更加潔白/濤聲有了另一種聲音”。這樣的詩句，句句含悲，聲聲是淚，浸透著對逝者深厚的情感，寄托著不盡的哀思。大海失去了一位赤子，沙雕人痛失一位戰友。海浪潔白如雪正痛悼，濤聲伴著嗚咽在致哀。“再次見到大海時/我會不由自主抓起一把海沙/頭一回，因為一個人/久久握著一把沙子”。一位詩人佇立沙灘，滿臉悲戚，手里久久地抓著一把沙子，如同一尊雕像，震撼人心。

詩人在詩中有神來一筆，塑造了一個“沙童”的形象。“最難忘他讓沙子變成一個孩子/趴在夏日沙灘聽濤聲/曬太陽，昏昏欲睡/所有人都繞著那孩子走/都用祝福目光/望著那幸福的孩子/和他身邊明亮的海”。“沙童”是沙雕藝術家生前創作的無數沙雕作品之一。可以想見，當初，他匍匐在沙堆上，心里翻騰著一個個熱浪頭，一鏟一板，飽蘸著他對祖國、對母親的一腔赤誠；一筆一畫，透視著他對大海、對沙灘真摯的愛。他全神貫注，精心雕琢成這一趴在明亮的海邊沙灘上，觀海聽濤、有著幾分萌人憨態的“沙童”，把自己“大海赤子”的全部情感澆筑其間。

詩貴在意境。這一由藍天碧海、金色沙灘、幸福“沙童”營造出來的醉人意境，恬靜、吉祥、溫馨，寓意深邃，引人入勝，如同陽春的清風撲面而來，如潺潺的溪水滋潤心田。詩人發自內心地表達了一個心愿：“我渴望自己就是那個孩子/整個夏日都趴在沙灘/曬著陽光，聽母親在濤聲里嘮叨”。孩子、沙灘、陽光、母親、濤聲、嘮叨這幾個詞組交織在一起，宛如一首歌，是赤子獻給祖國和母親的歌；猶如一幅畫，顯示著我們和大海、沙灘永遠不能分割；更像一本書，記載著沙雕藝術家無數動人的故事和對未竟事業的眷戀和不舍。

一首好詩，總是力求“新鮮”，而忌諱“陳俗”。當代著名詩人艾青說過：“一首詩里面，沒有新鮮，沒有色調，沒有光彩，沒有形象，藝術的生命在哪里呢？”毛秀璞深諳此道。在其詩作尾聲，漲潮時，“那是他又回來了/有一部作品還沒有完成/必須在太陽升起前/補上幾筆”，退潮時，“那是他真的走了/他走了/到另外一片沙灘/寫詩去了”。

詩人對于亡友的緬懷思念，沒有落入俗套，而是獨辟蹊徑。想象著每逢漲潮，那位已故的沙雕藝術家會趕來完成他的作品。每逢退潮，他會隨著海浪到另外的沙灘去繼續創作。詩人用這樣的表述自信地認為，盡管斗轉星移，潮漲潮落，他卻永遠不會離開我們，他與大海、沙灘同在。富有想象力，極具震撼力，并有“留白”之效。這就讓人眼前一亮，感覺很是“新鮮”，字字句句，情真意切。聲聲呼喚，令人淚目。

 

作者簡介：孫秉偉，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

 

附 毛秀璞詩:

 

海沙的懷念（外一首）

——悼念沙灘雕塑家陳永立先生

 

一生都與海沙打交道

如一位詩人，一位書畫家

讓沙子變成詩

變成畫，變成字

 

最難忘他讓沙子變成孩子

趴在夏日沙灘聽濤聲

曬太陽，昏昏欲睡

 

所有人都繞著那孩子走

都用祝福目光

望著那幸福的孩子

和他身邊明亮的海

 

就在昨天早晨

他去沙灘重溫作品時

突然倒下，倒在自己摯愛的沙灘

再也沒有爬起來

 

從此

這里的海浪會變得更加潔白

濤聲有了另一種聲音

 

其實我只見過他幾次

但他寫在沙灘的詩

是我少年時代的夢

除了只有海風的手才能繪成的圖案

我渴望自己就是那個孩子

整個夏日都趴在沙灘

曬著陽光，聽母親在濤聲里嘮叨

 

他走了

一個讓沙子變成詩的人

倒在稿紙一樣的海灘上

 

再次見到大海時

我會不由自主抓起一把海沙

 

頭一回，因為一個人

久久握著一把沙子

 

2024-10-4早晨青島頤景園

 

魂歸海沙

 

是的，想念一個人

就抓起一把海沙

 

他的故事

都蘊藏在這細細沙子里

 

如果漲潮

那是他又回來了

有一部作品還沒有完成

必須在太陽升起前

再補上幾筆

 

如果退潮

那是他真的走了

 

他走了

到另外一片沙灘

寫詩去了

 

2024-10-10青島頤景園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