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昭通作家呂翼算是我魯迅文學院的師弟了。我是第三屆高級研討班的,他是十五屆高研班的。研討他,就是把他當麻雀來分析分析。
剛才聽云南作家協會主席黃堯談到昭通作家的寫作背景,很受啟發。
雷平陽、夏天敏都是昭通出來的,說明那個地方出作家,也有了昭通作家群這么一個現象。
呂翼的這六篇小說我都認真看了,談一些感受。
三個短篇小說都不錯,顯示了呂翼的控制力。寫短篇小說,最重要的是控制力。有的人寫得拘謹,有的人則收不住,寫得太蕪雜。因此,短篇小說的多和少,十分重要。齊白石畫蝦,一開始是一張紙上畫了很多蝦,后來一點點地減少,到了最后,三兩只蝦,就活靈活現了,就以少勝多了。
呂翼的短篇小說《孝子》,就控制得好,故事的設定,人物的塑造,細節的刻畫,結尾的收官,都很好。
短篇小說《你的爹,我的兒》,在敘述上有講究,連環地出現了一串人物,構成了很好的敘述語調,很抓人。故事帶有魔幻色彩,帶有地域文化的濃重痕跡。帶有著生命的野性之美。而且,這篇小說有骨頭,也有肉,是處理得很好的一個短篇小說。
短篇小說《行走的秩序》,寫的依舊是小人物,故事我不大有興趣,但是小說的技術是很好的,控制得好。
三個中篇小說《月亮之上》《此河彼岸》和《割不斷的苦藤》,長處在人物的塑造。一個個的鮮明的人物,折射了作者的生活很扎實,觀察很仔細,細節很生動。但結構上,敘述的重點上,有的小說顯得漂移。不夠確定,顯示了作者在駕御這樣的體裁的時候,謀篇布局上還有些毛躁。
這幾個中篇,語言是流暢的,有一定個性。但是文學性的更有個性的語言還在成形中。可以嘗試一些方言的寫作,或者嘗試更書面的、修辭豐富的語言來看看。
呂翼的寫作,空間還很大。首先,如何看待現實生活。我曾經舉過一個例子,希臘神話中,智慧女人雅典娜要英雄帕修斯去取得魔女美杜莎的頭,但誰只要看一眼美杜莎,誰就會變成石頭。
帕修斯可不想變成石頭,怎么辦?他利用手中的盾牌和刀劍的映射,來觀察美杜莎的一招一式,最終取得了美杜莎的頭,自己也沒有變成石頭。
這個神話故事,實際上是作家和要描寫的現實世界之間的關系的比喻。你看到你就寫你眼見的,那么,你就變成石頭了。
必須要進行一個非常巧妙的轉換,你才不會變成石頭。呂翼的作品有這個危險。他太專注于看見的那些人物、山川和環境了,很容易變成石頭。
我推薦他看剛剛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科塔薩爾的短篇小說集《動物寓言集》。他的方式,就是英雄帕修斯的方式。
我們為什么說卡夫卡好?因為卡夫卡也是一個帕修斯。
那么,接下來,伊塔洛卡爾維諾、加西亞馬爾克斯,薩爾曼拉什迪,莫言,都是帕修斯。
我不知道大家聽懂了沒有?不懂,你回家慢慢琢磨。因為,很多中國作家的通病,就是正眼去看美杜莎,結果,寫出來的東西都是僵死的石頭。
呂翼還有一個可能性,就是對地域文化的深化。他所在的云南多么的豐富和神奇,在表面的現實存在的下面,還有著“民族文化心理積淀”,還有著生存范式的獨特性和隱秘的文化結構。
從這個方向出發,繼續尋找自己的符號價值,創造一個屬于自己的文學世界,才是作家最應該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