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天性的能動的表現”
——孫伯建詩集《火烈鳥》讀后感
作者:曾凡華
一大早,“步友”王將軍(“步友”是他對早起共同散步的離退休老頭們的昵稱)把一本自印詩集塞給我,要我看看,作者系部隊剛退下來的一個師領導,可否點評幾句……
王將軍與我同齡且同年入伍,雖身條偉岸高我半頭,資質與我也不相上下,但在職級進退上,總是先我一步。記得他晉升將軍后,適逢節日慶典,他大大方方走過來為我敬酒說:“老曾,我知道你不服氣……”我一楞,懵然答曰:“我服!你有你的過人之處……”僅此一例,足見其處事大開大合的“過人”……今看在“步友”之誼的份上,不敢怠慢,回家一口氣就把詩集讀完了,讀后還真想發幾句感慨。
作者孫伯建從未謀面,只是在書的屝頁上見了他身著擊劍服英氣勃勃的照片和“昨天我十八/今天鎖在我心里”“愿我成為那根瞬間的火柴/在月亮上山之前”的題詩。僅此,即可判斷他人和詩的質地。
我當了半輩子報紙副刊編輯,寫了半輩子詩,沒寫出幾句像樣的東西,但對于詩的好賴優劣,敏感度還是有的。孫伯建剛進“老干部”的隊伍,他的詩卻與詩界貶稱的“老干體”無緣,很有點現代印象派的“朦朧詩”意味:
“向前向后都是從你算起
心向著你,面對荊棘塞途
心背著你,面對嶧路梨花
向前,火把燃燒荊棘/
也灼痛骨肉/
向后,影子風生水起
你始終不動聲色
讓選擇優先……”
——(《你是始終》)
詩中沒有一般軍旅詩的具象,我卻能從字里行間品出尖兵探路的朦朧意象;
“飄,飛過障礙
騎在奔馳的馬背上
飄,剁下頭
不讓悲傷游蕩……“
詩中也沒有一般軍旅詩的具象,讀來卻能感受到騎兵血染疆場的悲壯氣場;這,大概就是現代印象派詩典型的“朦朧意象”。
郭沫若將“泛神論”——即把神靈與整個宇宙視為同一的哲學理論,看成詩人的最高宇宙觀,認為詩人要用自己的心靈去解讀客觀世界,只有這樣,才能“以奴仆命風月,與花鳥共憂樂”(王國維《人間詞話》)。看得出來,孫伯建似在刻意追求詩的“朦朧意象”,他的美學直感,是對一個完整的美學空間即藝術境界的綜合性或統覺性的直覺——即有異于具體表象的感知觀照,是一種更為復雜的總體機制過程,是他憑內在的情思與意緒,以自己特有的節奏感、韻律感和獨有的詩性感知,去有序地搭建框架、組織語言。當然,各種風格流派的詩人,都有自己操弄具象與意象的不同方式,使之成為自己心靈的外化與表征。對此,馬克思在談到英國十七世紀偉大詩人彌爾頓在中年失明后寫的長詩《失樂園》時,也強調了其創作中審美主體的主導作用,稱之為詩人“天性的能動的表現”。認為如果不依仗其獨有的審美感覺,不憑借內心的藝術感受來創造形象系統的能力即“內心的視力”,是難以作出解釋的。
作為軍人,孫伯建在《火烈鳥》整部詩集中,幾乎很少出現“槍刺、彈藥,硝煙、旌旗”等軍事具象,但讀過之后卻能感受到“刀光劍影、血肉橫飛”的戰斗氣息,或許得益于馬克思所說的“天性的能動的表現”,詩集中唯一一首軍事意象濃郁的《磨坊的眼淚》,其立意也是從俄烏戰爭的電視新聞中得來的:
“少尉躺在中士懷里
少尉說,我不怕
緊緊抱著我
時間一秒又一秒
下一秒沉默了
陌生的磨坊
熟悉的干草
帶了些燒焦的糊味兒
陽光撒在鄉間小路
火燒云在飄蕩
村莊還在悲傷深望凝目
野草遮住了沉睡的半壁磨坊
天空放聲高喊著
我是他父親
我是無照行醫
我只縫補世界的傷口……”
整首詩依然找不著一個有強烈軍事具象的詞,但讀罷卻能產生一種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從側面闡述出我們對解決俄烏沖突的主張。我以為,這就是詩不同于新聞發言所產生的另一種力量。孫伯建以他獨有的詩的方式,證明了這一點。
這是我讀完《火烈鳥》得到的個人零星感受,不一定準確,僅供參考!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