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快意便為禪
----序蘇忠詩集《醉花僧》
王光明
蘇忠的詩,真的是越寫越好、起來越有自己的特點了。只要你打開這部詩集,諸如“飛鳥的點點姿勢 / 讓白云淡遠”、“云往后退 / 鷹在前行”、“廢墟里的腳印層層疊疊 / 顯然會增加夜的重量”之類的佳句,俯拾皆是。不光是詩句令人難忘,還有不少簡潔雋永、讓人反復回味的詩篇,譬如《夢游者》,表現的是“夢游者”對夜的感覺和想像,其中作為詩中說話者的等待對象“你”所指是什么?來了沒有?給人無邊遐想,而詩的意境與氛圍,更是令人難忘。
詩集取名為《醉花僧》,或許體現了作者一如既往的對于佛心禪意的欣賞。但即使同樣寫佛門凈土,細心的讀者不難發現,這本詩集比之以往多了幾分心境上的沖淡平和,以及感情表現的節制凝定。《空空》是寫僧人的生活還是表現自然的意趣?《散步》中將陽光與菩薩等同,認同佛心還是認同天律?《空空》結尾云:“這晴空太空 / 需要幾片云 / 幾個和尚”,而《散步》的結尾則說:“清晨百步走 / 活到九十九 / 菩薩她每天都散步”,不是對人與自然,以及萬物的動靜和諧關系作了出色的暗示?
實際上,《醉花僧》中最令人難忘的,正是對自然的沉醉。而真正能為自然所醉倒、有自然慧根的,只能是僧(佛僧?詩僧?)而不是政客或商賈。在我們這個被城市化、世俗化,滿目珠光寶氣的時代,蘇忠的這些詩,真是離塵脫俗、恍若隔世,好像夢中來到了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你看看《畫青山》中的飛鳥白云、流水輕舟,《夢游者》中的野花山巒、蟲鳴晨露,以及《麥浪》像駿馬一樣馭風而行的麥浪,我們的詩人帶給我們的是遙遠的記憶,還是前世今生的夢境?
時代在商業與科技的雙輪驅動下呼嘯前行,有幾個詩人能停下腳步,凝神留駐,關心與撫摸心靈深處的記憶和夢想?蘇忠寫詩不隨波逐流,全然聽從心靈的召喚,是否正是他精神價值和藝術趣味的獨立性的體現?詩集中的《正午》也許值得留意,這首詩開頭寫道:
想來落葉紛紛
也是路上行人
詩中說話者并不自外于“路上行人”,然而這個出入于又孤獨于滾滾紅塵的荒涼世界的“行人”,在這“萬物接近原形”的正午——
站在原地
看見了明亮的窗門
我相信,對于蘇忠來說,一扇窗門已經看見,一扇窗門已經打開。
2013年11月13日北京——法蘭克福航班
(王光明,著名詩歌評論家,首都師范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