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火無情,生靈涂炭。荒火之大,鋪天蓋地。荒火像火海,真的是火的海洋,大的可怕,未經歷之人絕難想象。溫度高得離著幾百米遠,人已不能面對,熱浪使人窒息。衣服被烤得燙手,裸露的肌膚像要崩裂一般。
這樣的火,能救滅嗎?根本就救不了。但是,“火光就是命令,火場就是戰場”,當年這樣的豪言壯語,曾讓人熱血沸騰,營造了許許多多的壯烈場面,也使多少年輕的生命遺恨荒原。這多少無知無謂的犧牲,他們是那么年輕,那么意氣風發……“為有犧牲多壯志,敢叫日月換新天。”總結會上常說的一句話。然而,這荒火,救火,使生者、逝者都無法釋懷。
“完達山松濤譜壯歌,興凱湖水啊唱贊歌,孫連華為革命英勇犧牲,烈火煉就肝膽紅。”
上世紀七十年代,我在東北興凱湖經歷了一場特大荒火,方圓百里的沖天大火,無情地吞噬了八名邊防戰士的生命。天津知青孫連華,時任二營的政治見習干事,也在這場大火中獻身,年僅22歲。
那場大火燒了一天一夜,燒紅了半邊天……
火情還沒到,濃煙就卷著飛揚的灰塵,滾滾而來,灑向我們的駐地。
夜色降臨時,火情離我們愈來愈近。突然,上面傳來了命令:緊急集合!全連迅速集合在操場上。老連長臉色嚴峻,簡短進行了戰前動員:火情約在一小時到達我們駐地,為保護我們的家園,全連青壯年集體到連隊駐地的東南方待命,年歲大的及病號留在家中。我們以排班為單位,以極快的速度來到了目的地。
遠方的荒火把天空映照得通紅,煙氣沖天,熱浪襲來,使大家茫然不知所措。老連長鎮定自若,親自指揮,點燃了沾滿柴油的火把。瞬間一百多個火把,照亮了人們驚恐的面龐。按照要求,手持火把的小伙子點燃了腳下荒草,這眾多的火把,流火般穿梭在駐地沿線的草地間,火借風勢,風助火威,頓時,火勢蔓延連成了一片。此時正值初春,空氣干燥,草木干枯,真是沾火就著。沒用多長時間,駐地前就燒出了一片約上千米的開闊地。
這時,沖天大火如期而至。火頭足有好幾丈高,如紅通通的惡魔,張牙舞爪勢不可擋地撲了過來,溫度之高,仿佛要把一切都化為灰燼。城里長大的孩子,哪見過這陣勢,嚇也嚇懵了。高溫!高溫!高溫烤得裸露的皮膚,欲崩欲裂般的疼痛,人們本能地將手中原本準備打火的棉襖,舉起用來遮擋。老連長大聲呼喊:“轉過身去!轉過身去!”
我的天!如同滅頂之災的劫難,就這樣瞬間過去了,等大家回過神來,原來,大火燒到開闊地時,嘎然止住,回去了。人們望著漸漸遠去的火焰,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人群爆發出歡呼聲,像取得重大勝利一樣!歡呼!——我們為老連長歡呼!這歡呼聲包含著更多的是感激。由于經驗豐富的老連長正確的抉擇,果敢的指揮,讓大家幸免了那場劫難,連隊毫發無損,人員無恙。
但是仍然有一些知青沒有躲過荒火,把年輕的生命留在了那片黑土地。
我的老師潘潔茲先生的愛女潘文暄在虎林插隊,因搶救荒火喪生火海。為了紀念愛女,潘先生為給女兒爭取烈士稱號,曾經給中央寫了好多封信,最終未能如愿。先生曾親手為女兒畫了一幅肖像,熊熊大火充滿了背景,看了讓人心痛。后來,著名畫家周思聰為了安慰自己的老師,畫了《長白青松》,畫面以兩個知青回母校看望老師為題材,將潘先生的愛女放在了顯著的位置,構思簡潔,人物形象栩栩如生。作品在美術館一經展出,就引起強烈反響。
那年代,反映知青題材的畫作不多,我很感激周思聰先生。她的這幅畫,作為那個時代的代表作,直接反映特殊年代,知青生活的一種心態,實不多見。很多畫家喜歡畫神仙,畫自己,而周思聰先生畫身邊的普通人,骨子里表現了平凡人、平凡事卻不平凡的精神。
無知讓人愚鈍,愚昧害人。無情的荒火,曾讓多少青年付出了青春和熱血,當熊熊的荒火威脅著國家財產的安全,他們又何曾考慮個人生命的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