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描寫的沿河小橋其實現在已早不存在了。
只因為懷念它曾經能夠給過路人帶來些便利,或者一段很長時間以來,因為它的消失,而給過路人們帶來諸多困惑與迷茫,與走不完的漫長沿河小道。
無論布滿晨曦的早晨還是月明星稀的夜晚,總有那么些人為了搶上班時間或縮短本已很長的距離,貓著腰撥開小路上毫無形狀的雜枝,快速前行。
即使艷陽高照、小雨泥濘,仍莫不如此!
我到這家工廠工作的時候,一開始就覺得曲徑通幽。
“S”形帶狀馬路也可以把不到三、五分鐘至斜對面站臺的路程,延長了三十來分鐘。小汽車也要行駛五到十分鐘的樣子。我親歷這段路程的艱辛,從饒有趣味的熱情走到無精打采。這段到站臺的直線距離真的只需要五分鐘時間!
聽工廠老員工介紹說,廠旁邊這條清澈小河早就有他們自己焊接的鋼結構小橋,只是老有不聽話的小男生在漆黑的夜晚,在上班時間溜出去開小差。這樣的事情多了,大家就效仿起來,所以后來廠方就請人把這坐小鐵橋拆掉了。
我沒有打斷他的談話,從他很慢的語速中可以知道,這座小鐵橋對他是有感情的:曾經走在上面那樣踏實的感覺與現在常貓著身子在河沿穿來穿去,形成鮮明比照。
我又未嘗不是呢?小雨后的泥濘與糊滿泥漿的干凈北京布鞋鞋幫,我也是有親身感受的。
新的大橋不是沒有規劃過,當地修橋工程方因該工程本沒有多少利潤可言,所以該撥的款項遲遲兌不了現。
河面上沒有大橋一年半載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可天下也盡有些藝高膽大之人。
在一次月黑風高的夜晚,我再一次佇立在這未完工期的橋頭,靜靜看看那么多在小道上來來回回的路人。猛然間,發現河對面一襲黑影正從旁邊橫架河面的天燃氣管道上,慢慢地、慢慢地移動過來......
“天啦。” 我不敢看,這只有曾經的《武當》電影里才有的鏡頭,心頭現在似乎還砰砰亂跳著。
等黑影從管道上輕盈盈閃下,才看清是位十六七歲的少年。
看到我正在看他,不好意思一扭頭跑了。后面還有三三兩兩黑影閃過,竟然還有不到二十歲的小姑娘。我不得不感嘆時代變了,后生可畏啊!這樣的管道路面,就是三根并排于河面上,我也不敢前去單獨走上一走。
再有一次,我也看到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從上面緩慢經過。
也有中年夫妻從上面經過。
眼看著一對中年夫妻恩愛地手牽手在天燃氣管道上緩緩向前移動,并彼此幫對方提著更多隨行東西。此時,我才相信人間有如此美妙而真摯無限的情感!
叭噠著旱煙袋的老男人右手提著開水壺晃悠悠朝管道這邊走來。
“過去的人這么多啊!”
他朝我點點頭。
“是的。”
我不敢相信地答話。
“你不要擔心,這樣子的事久了。”他說。
老男人撿了塊干凈地方在不遠的地方蹲下,繼續叭噠著旱煙,一扭頭口水吐下。哎,不知今晚怎么樣,半年沒在這管子上面走了,今晚喝了點酒壯了壯膽。聊了會,他也不覺得眼生,話就漸多起來。他是半年前在這工廠做過工的,現在又回來了。當時這河面上的確有橋,后來大家不珍惜,橋就拆了;當然,也有要修大橋的原因,他頓了頓接著說。
他說今夜特別忙,這下班后還要看身體不夠好的愛人,他向我道別!
如此,一閃身他也跳上管道,弓著身子朝對面移動……
還不到河面中央。突然,他晃了一下---又穩住了。他稍稍探起身,還是不敢,又抱著頭蹲了下去。
腳下面就是深不見底的沿河水與那不免有些擔驚受怕而黑漆漆的夜……
如此循環幾次,膽子似乎比前一次大了一點兒!我似乎看見他渾身都濕透了,領口子的襯衫緊貼在脖子上,前傾的臉頰灑下顆顆汗水!
“不行就別過去!” 我嚇出了一通汗。忙朝他嚷!
他似也有這樣的感覺,不過很快就鎮定下來:先是俯下腰板,在管子上平衡了下,再稍稍站起,微弓著脊背再朝河對面挪動!現在順利多了,我知道他有經驗也有勇氣,五分鐘后也“輕松”跳下管道的那一端。再朝我揮揮手,離去。
當然,也有盼望在天氣放晴或者河道清淤的時候,施工員在快干的河床上胡亂搭幾塊木板,也算是一座浮橋!
現在,這條小河上早已架起了四車道平面大橋,可人們走在上面還是那樣匆忙。
也許他們中間的很多人,還記得曾無論布滿晨曦的早晨還是月明星稀的晚上,為了搶上班時間或縮短本已很長的距離,貓著腰撥開小路上毫無形狀的雜枝,快速前行;也許中間的有些人,那些曾經在小鐵橋上行走的人知道道路的艱辛;也許中間的有些人,知道架設橋梁的作用,會從心底里去感激為自己默默鋪路的人!
可是,有沒有人能夠記得那座飽經風霜的鋼結構小橋呢?還有曾焊接過這座沿河小橋的朋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