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我記事起,我家門前就有一棵半抱粗的楝棗樹,父親說,這棵楝棗樹是房子蓋起來就栽下的,已有十多年了。
房前屋后還有其他幾棵樹,楊樹長得又高又直,枝杈恣意橫生,像村里長得又高又壯的男孩、咄咄逼人,總是欺負弱小的男孩,而且夏天會長毛辣蟲;槐樹枝干虬扎,丫枝上長滿帶刺的針,像村里厲害的女孩,我們兄弟倆個都敬而遠之,唯有這棵長在屋場邊的楝棗樹,中規中矩,不事張揚,親切平和,少年的許多光陰都在這棵樹下度過。
春天綠過樹枝是有先后的,最先獲知春的信息是楊樹,它成熟早,長得快,當淡綠的銅錢大小的葉片綴滿枝頭的時候,槐樹和楝棗樹的枝頭才懶懶的放綠。但慢也有慢的好處, 當早熟的楊樹花凋謝飛揚,粘人眼鼻,遭人討厭時,五月的槐樹花和楝樹花剛綴滿枝頭,槐樹花晶瑩剔透,像少女嬌羞的臉,芬芳迷人, 楝樹花姹紫嫣紅,像翩翩少年,英氣颯爽,給人帶來欣喜和愉悅。
槐樹干刺硬,叫人不敢靠近,槐樹花卻美麗而香甜,總遭人采,剛開滿一樹的花,大人小孩就拿鐮刀拽割,抖落一地的繽紛,枝杈也折了許多,小時候不知心疼,嘴饞那誘人的花香,隨意攀折花枝;楝棗樹則幸運,花香味苦,無人理睬,一任它滿樹的鬧意。
楝棗樹花開的時候,也正是芒種麥收的當口,忙碌流汗的大人將屋里的飯桌移到花盛陰濃的楝棗樹下,吃飯、喝水、談論農事。我和弟弟會將木棍擱在楝棗樹的丫枝間,用粗繩纏繞成吊床,躺在上面晃晃蕩蕩,像秋千,有時也會像猴子一樣,爬到楝棗樹的最高枝丫上,顫顫巍巍向遠處眺望,最遠能看到我們割草挖菜時經常下河洗澡的拱形石橋。
楝棗樹在印度被稱為神樹,在我國雖然沒有這種極高的美譽,卻也是有實用價值的,小時候,吃東西不衛生,肚子里有蛔蟲,父母就用楝棗樹葉子熬成湯,喝下去就可以治蛔蟲病。冬天的時候,我們也會把金黃的楝樹棗子打下來,曬干,拿到集市上賣錢。
我上警校那年,不知父母聽信了別人什么讒言,說門前不能種楝棗樹,苦,就將那棵楝棗樹砍了,做了一張桌子和幾只板凳。
在道路上執勤時,有時會看到道路兩旁栽種的楝棗樹,總要怔怔地看上幾眼,呆呆地想:這些楝棗樹是我老家門前的那棵種子,被鳥雀含落長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