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成長，雖敗猶榮



有些成長，總歸要自己去經歷。尤其是那些有著另類命運與人生的人，你的成長終歸要付出比別人更多的東西。沒有人能夠幫得了你，你需要自己去慢慢領悟，沖破包圍在四周的一層又一層濃厚、黑暗又森嚴的帷帳，一點一點地掙扎，一點一點地蘇醒，直到將這道自己或他人設置的隔離破除，重新觸碰到溫暖與光明。現在，就允許我拿起筆，寫給內心深處那個經歷了層層成長與蛻變的自己。

五歲的時候，你就學會了忍氣吞聲。你在外面受了小朋友的欺負，她們毫不留情地戳到你的痛處，用言語描繪你的殘缺，甚至調皮地學習你走路。你從她們歪歪扭扭走路的樣子里，看到你自己的影子，你的淚從來都是那么洶涌。你回到家跟媽媽訴說，那樣一位善良而又無知寡言的農村女性，她不知道怎樣撫慰你甚至連個擁抱的情感表達都不會。于是，你學會了自己擔下所有的欺辱與苦痛，多少次一個人躲在暗夜里哭得失去氣力。整個童年生活，你感受不到那種心靈上的蘊藉與溫暖，父母所能給予的心靈之愛始終空白、缺席。
九歲的時候，剛剛識字的你給父母寫信，大致意思是希望他們能帶你去醫院治腿。那個時候的你，小心翼翼地寫下每一個字，將它密封起來。徘徊了兩天都不好意思交給爸爸，因為你不知道這會意味著什么。你記得那時的你在紙上寫道，以后要是有個弟弟的話，我們家里就會攢錢蓋房子。言外之意是趁著現在家里只有我一個小孩，可不可以帶我去治療。那時的你就學著把話說得那樣委婉，委婉得有些生分。

十歲的時候，你學著為自己爭一口氣。你總想證明自己并不比別人差，發現學習優秀可以是自己贏得自尊的一個方式。于是，你開始拼命地學習，比別人花更多的時間，比別人更認真仔細。可以說，從小學到大學，你拿過無數次的第一名。但你快樂嗎？你也問自己。你徘徊在點頭和搖頭之間，那么近又那么遠。你離群索居，孤零零地來來去去。對每個人微笑，但保持一份安全的距離。

十一歲的時候，你學會了躲在舞臺的背后。那時候你也有一個舞臺的夢想，就是可以在六一兒童節的時候像其他同學那樣又唱又跳。你努力地跟同學排練一個舞蹈，從早到晚地練習，每人覺得有什么不妥，也沒人指出過什么。你的激情那樣旺盛，你甚至擔當起了編舞，跟十幾個女孩子分享自己創造的動作。你沒覺出有什么不妥，真的，那時的你，還缺乏這樣一份自知力。就在臨近表演的前幾天，你編排的節目被選上了，唯獨你被替換了下來。自此，你總讓自己離這樣那樣的舞臺遠遠的，你那樣害怕童年的一幕被溫習。
十二歲的時候，瘦弱的你迎來了第一次月經初潮。你一無所知。你封閉自己。你以為那些鮮紅的從體內汩汩流出的血液是什么不治之癥的征兆。沒有人告訴你要注意什么，怎樣做，你也不會告訴別人，你的幼小的無處安放的疼痛與惶恐。

十五歲的時候，你開始了自己的初戀。那是一個在同齡人中略顯成熟的男孩子，你說不清楚自己到底迷戀他的什么。有可能就是那份成熟，那份丟失了的近似父愛的溫柔。然而，那段感情維持了不到兩個月就走向了尾聲，期間連真正的擁抱都沒有過。你為了他，寫了三年的日記，厚厚的一摞本子。正是這段簡短的感情，給你心靈上造成了一抹陰影。在之后很久很久的一段時間里，你不相信感情，不相信男人，不再勇敢地毫無保留地將自己整顆心都交付出去。

十七歲的時候，體育測試留下永遠的傷痛。那時的你，為了證明自己不比別人差，你每天堅持跟別人同等的訓練量。跟在隊伍后面跑三千米的時候，你感覺整條腿都不是自己的。當時，你老師勸你不要自己參加體育考試了，可以找個同學給你幫忙，可你執意要自己來。你那樣固執的自尊，終歸要付出代價。現在的你，只要走路過多或是陰雨天就會腿疼。當你一個人在廁所里蹲下，就怎么也站不起來時，誰知道你內心有多無助。

十八歲的時候，有次，你父親對你母親說話，實際上是說給你聽的，“以后不要怪我”。他是指在你小時候耽誤了最佳治療時機。二十幾年前，初為人父母的你的父母也僅僅二十多歲，他們不會想到這個小缺陷會給你的未來帶來怎樣的影響，只是聽信了幾乎未曾讀過書的祖父母輩的意見，“一個女孩子，以后怎么著也能找個人嫁了”。看著你成長的點點滴滴，你那從不跟你有過心靈交流的父母也意識到當初的決定有多無知，這一切對你有多不公平。所以，在你讀高二的那一年，你去醫院查體。當你媽媽聽說還有治療的可能時，當即決定無論多少錢都要把你治好。那種熱切與決斷，是你從來沒有見過的。然而后來，在那么大的風險面前，一切都成了泡影，你也早已安然接受屬于自己的命運。

二十歲的時候，你參加了高考。你把它看得那樣重，那是改變一個貧苦而又殘缺的女孩子命運的契機。你給自己太大的心理壓力，像一個結結實實的案板，黑壓壓地捂在你的生活上，嚴絲合縫地將你包裹起來。可以說整個高三生活，你都用來調節自己的心理狀態。高考時，頭疼、肚子疼接踵而至，你發現，有些時候，你根本無法做那個最好的自己，因為你無法左右一些東西。6月24號下午，高考成績公布，當你聽著電話里報出你的成績時，你握著電話不顧一切哭起來，那樣大聲地撕心裂肺地號哭，你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確乎有很清楚。   那么多的苦痛、心酸與淚水，那么多的彷徨、迷離與心碎，經歷過了，痛不欲生過了，其實也就那么回事兒。之后就是成長。這總歸要付出。

上了大學的你，開始慢慢變得開朗，慢慢將一切看開，慢慢學著隨遇而安。但骨子里還是想做得好一點，所以你的大學生活缺少一份放縱與輕松，你更多地將時間花在學習、讀書上。拿一等獎學金，得各種各樣的證書，看自己想看的書，書寫自己心中的文字。你孤獨，但不寂寞。你的孤獨，無論成敗，雖敗猶榮。

二十幾歲的時候，你遇到了自己的愛情。那個男孩子所給予你的溫暖關愛與呵護，慢慢地讓你冰凍的心復蘇回暖。你可以開心地笑，你找到一種歸屬感和安全感，你久違的自信慢慢回歸。愛情真是一種奇妙的力量，他給予青春的女孩子一種無與倫比的美麗與滿足，讓那些以前失去的、不曾擁有的、艷羨的、欽慕的東西統統回來，演繹出心靈上的一曲二重奏。然而，事事哪有這么亮麗光鮮，他家長的反對猶如一股股氣勢洶涌的潮水鋪天蓋地而來，將他所能給予你的東西，一并淹沒，不剩殘骸。你那樣深刻地理解他們，他們斷然不會輕易接受一個與自己有著同樣殘缺的兒媳婦兒。你理解，所以你痛苦、徘徊、迷惘，把原先那份敏感的性子重新拾了回來。整整三個月，你用來梳理自己得到的和失去的東西，梳理自己散落了一地的頹唐的灰色心情。你一遍遍地將這些東西記入日記，一遍遍舔舐結痂后又重新裂開的傷口。終于有一天，你開始坦然地面對這些，盡管還會流淚，但流過眼淚之后，你懂得讓自己還世界一個微笑。

二十幾歲的時候，你第一次經歷親人的故去。你趴在地上，眼淚鼻涕顧不得擦，聲音早已嘶啞。你看見你那不擅言談的媽媽哭得癱軟在墳前，你第一次意識到她的感情有多飽滿，又有多隱忍。你試圖扶她站起來，但最終兩個人癱在地上抱頭痛哭。那一刻，你理解了你的媽媽。同時，你又覺得，一切一切苦難在死亡面前又算得了什么。你開始加倍珍惜你所擁有的，并且欣喜著，感恩著。

二十幾歲的時候，你開始跟父母有了近距離的接觸。每次離家遠行，一定會擁抱家人。你覺得，這是一個溫暖而又親昵的動作。你可以跟媽媽分享你的小秘密，會撒嬌似的鉆進她懷里，會那樣深那樣深地感念她所給予你的東西。而他們呢，也樂意接受這樣的你，一直試圖補償你一個溫暖的童年。

曾經一切的傷害與苦痛，都不作數。經歷過的，才是最好的成長。現在想來，這一路起起伏伏、跌跌撞撞的成長有多可怕，有過迷離，有過失落，有過痛不欲生的淚水的澆灌與洗禮。如此，只為得成長得更堅定，生活得更透徹，愛自己，愛一切，愛得更深沉。

生命往往如此，在盛大的光怪陸離的變形中，完成一場擱淺，掙扎與蛻變。我想，一切的掙扎的傷痛，痛苦的反抗，最終換來蓊郁的成長，也算是我的一個奇跡。一個情理之中而又超于其外的奇跡。如此，就夠了。


作者簡介：宋文靜，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2012級在讀。第五屆“包商銀行杯”全國高校征文小說組優秀獎獲得者。

來源：作家網
作者：宋文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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