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貴坊酒業(yè)
布谷鳥，我一直不知道長什么樣子。每年春夏時節(jié)，清晨，人們還沒起床，布谷鳥的叫聲便不絕于耳?！肮竟?mdash;—咕咕”的聲音很大，音調(diào)圓潤，清脆悅耳，酷似“光棍兒——好苦”，以致成了開玩笑打諢對方的戲語。習(xí)慣了北京城里生活的人們，從小就認(rèn)同了這種叫法。所以，只要聽見布谷鳥叫了，就知道，芒種到了。老人講，“芒種、芒種，過了芒種，不可強(qiáng)種”。有的莊稼該收了，有的再不種就來不及了。稍稍大了一些，知道有個節(jié)氣叫芒種。
芒種，是麥類等有芒作物成熟的意思。芒種是二十四節(jié)氣中的第九個節(jié)氣。每年的6月5日左右，太陽到達(dá)黃經(jīng)75°時為芒種。《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五月節(jié)，謂有芒之種谷可稼種矣”。意指大麥、小麥等有芒作物種子已經(jīng)成熟，搶收十分急迫。晚谷、黍、稷等夏播作物也正是播種最忙的季節(jié)，故又稱“芒種”。
芒種時最適合播種有芒的稻谷類作物。有一種說法，播種一定要在芒種前完成。過了這一天，即使播下種子也沒有了收成。這種說法有無根據(jù)，從來沒有人質(zhì)疑過。
印象中那是個特別紛繁的季節(jié)。我年輕時在東北興凱湖下鄉(xiāng)，同樣是芒種前后，氣候卻是與北京大不相同。北京人已穿上單衣迎接夏天了，興凱湖的積雪還沒化干凈呢。一眼望不到邊的黑土地枯草叢生、荊棘滿目。只有雪化冰融匯成的潺潺流水，預(yù)示著春天來了。
興凱湖的春天，比北京要晚上兩個月，雖然已不像冬天那樣寒冷，但一早一晚仍然是寒氣逼人。五月至六月初，正值這里最忙的季節(jié)。興凱湖——這里的大米好吃，但是種水稻的活兒卻是十分艱苦。每年芒種前，必須把經(jīng)過培養(yǎng)的種子播下去，否則秋天將豐收無望。對于我們這些城里來的青年人來說，不僅播種的農(nóng)活沒干過，見都沒見過。
那天，我們到了地里，舉目一看，只見一望無垠的水田，真是壯觀。再往腳下一看，讓人倒抽一口冷氣。水田里薄薄的一層冰在天光的照射下反著白光，頓感涼意由腳下襲來。
人拉播種機(jī)，一米多長，中間一排漏斗，兩面一邊一個木輪兒，木輪插滿了葉片，中間有條繩子。拉播種機(jī)的人把繩子往肩膀上一套，拖拉著播種機(jī)在前面走，種子就播在了地里。這活兒看似簡單，干起來卻非常累，別的不說，就是光腳往水田里一站，光涼勁兒就夠你受的。
那時候常說“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有帶頭兒的，就有跟著的。
年青時思想單純，對工作更是滿腔熱忱。下鄉(xiāng)了，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滿腦子都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當(dāng)時最流行的一句話，黨叫干啥就干啥！
看著先到水里的人痛苦的表情，心里著實犯怵。
“怎么樣啊？哥們兒，行不行啊！”站在田埂上的人們盡量地拖延。
“夠嗆！你下來就知道了！”
北京人有句老話：發(fā)昏當(dāng)不了死。豁出去了，來吧！咬了咬牙，脫了鞋襪褲腿兒一挽，飛身跨到田里。嘿！那叫一個涼。
劃割肌膚之痛，冰冷透骨之感使人倍感難受。腳下淌著碎冰，不一會兒，變得麻木沒有了知覺。等一拉起播種機(jī)就更不用說了，一腳下去，稀泥有近半尺深，腳下冰水侵襲，身上自覺寒冷，逼得人們不由得向前奔跑，劈瀝啪啦，濺得渾身上下都是泥。水田根據(jù)地形高低，大小不同，短的幾十米，長的一百米，兩個來回兒下來人已累得氣喘吁吁，但是心里畢竟不覺得那么冷了。就這樣，每天要工作要十個小時以上。雖然當(dāng)時沒有一個叫苦的，但所有的人心里都明白，不管你是誰，也不管是哪兒的人，只要下到田里，就不可能不干。
興凱湖的春天，天氣變化無常。早晨還是晴空萬里，說不定什么時候就突然變天了。這里變天兒，一般先有預(yù)兆，多是撲面刮起一陣?yán)滹L(fēng)，緊跟著烏云翻滾著涌了上來，還沒等你反應(yīng)過來，剎時間，就讓你領(lǐng)教什么是瓢潑大雨。這雨下的，十幾米以外就看不清人的面孔，密集的雨點兒砸在人們頭上，讓人發(fā)懵。
大家誰也沒有躲的念頭兒，因為知道也沒處躲，況且，這時又有誰愿意當(dāng)“逃兵”呢？大雨滂沱，天昏地暗，人們呆立在水田里，如同一尊尊石雕蠟像，任憑密集的雨點砸在身上、肩膀上，生疼生疼的。人們無奈地聽?wèi){著大自然的洗禮。
時間不長，隨著頭頂上的黑云散去，雨過天晴，接著依舊是陽光燦爛。沐浴著雨后的陽光，清晨的寒冷，勞作的辛苦，早已被洗刷得干干凈凈。
“咕咕——咕咕”，不遠(yuǎn)處布谷鳥的叫聲不斷提醒著人們，今天是“芒種”，必須把所有的種子播撒在田里。干吧！無退路可想，大家振奮精神，拉著播種機(jī)在水田中飛快地奔跑。人們仿佛忘記了勞累，只有一個念頭，把所有的種子播完。
夕陽西下，通紅的晚霞，浸染天邊，水田中斑駁的身影終于停了下來。這時，有人發(fā)現(xiàn)田埂上還有兩包種子沒有用完。連長吩咐大家，每人動手，就是手捧，也要把它分完。黃橙橙的種子，畫出優(yōu)美的拋物線，射向空中，又散落在水中，濺起了無數(shù)小小的水花。地平線上漸行漸遠(yuǎn)的紅光，映照在大家古銅色的臉上。漫天飛舞的稻谷，水田里人們揮動的手臂，形成了一個多么曼妙的畫卷。
“咕咕——咕咕”，幾十年過去了，每當(dāng)我聽到這熟悉的叫聲，眼前總會浮現(xiàn)出那年那道風(fēng)情，稻谷的種子，金黃色的種子，嫩芽白白的，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飄向空中，迎著落日的余暉，緩緩的，灑在了肥沃的土壤中。
芒種，曾讓我們懂得了“春不種，秋不收”。過了芒種，不可強(qiáng)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