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小
 
黃軍勝/文
 
 
如果歲月是一條河，那么發小就是河的源頭；如果人生是一條漫長的跑道，那么發小就是跑道上的起點；假如你在工作中遇到挫折，發小會來傾聽你的訴說；假如你在生活中遭受打擊，發小會來為你撫平傷痕。在人生的旅途中，有的朋友會逐漸被遺忘，但發小的影子卻永遠也抹不掉、忘不了。他始終被牢牢地銘記在心里，那是對童年美好的回憶，是對天真無邪無盡的留戀。人最不能缺的是朋友，發小則屬于最忠實的朋友。
 
在北京的方言里，把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叫做發小。我就有很多發小，他們和我一起長大，是我無話不說的朋友，是我最信賴的伙伴。在當今高樓林立，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感越來越遠，陌生感越來越強的時代，能有眾多聊得來、信得過的發小，無疑是件幸事。他為我的生活增添了色彩，給我的心靈注入了活力。
 
那是上世紀五十年代，一輛輛布滿征塵的軍車從朝鮮戰場上歸來，駛向北京郊區的一片荒山。在山坡前，從軍車上下來一位身材魁梧的首長，用手指了指眼前的荒山，戰士們便在此安營扎寨。不久，一片片荒山坡變成了整潔的軍營。在軍營的西北角，一排排家屬房建了起來。在這里，團長、政委、副團長、參謀長、營長，陸續結婚生子，這些孩子成了朝夕相處的發小。
 
家屬區儉樸而又整潔，一排排平房錯落有致，房前屋后種滿了各種蔬菜，馬路兩側是高大的白楊樹。那時候的孩子在家是坐不住的，吃完晚飯，就跟約好了一樣，仨一群、倆一伙，不約而同地聚集在馬路邊的路燈下，做著各種游戲，一直玩到熄燈號響了起來才會戀戀不舍地返回家中。如果趕上放映電影，則會早早地拿上小木凳或是小馬扎來到大操場，挑上一個好位置圍在一起講故事。直講到天慢慢黑了下來，白色的銀幕掛了起來，解放軍戰士的歌聲唱了起來。嘹亮的軍歌伴著孩子們慢慢長大，銀幕上的戰斗英雄激勵著孩子們茁壯成長。
住在山腳下，孩子們最喜歡的還是爬山。春天來了，花開了、草綠了，山朗潤起來了。桃樹、杏樹、梨樹，你不讓我，我不讓你，爭相吐露芬芳，幾只老牛在草叢中悠閑地吃著青草。孩子們一窩蜂地爬上山坡，男孩子爬樹、女孩子折幾朵野花，整個山野充滿了歡聲笑語。酸棗紅的時候是最熱鬧的時候，孩子們成群結隊地上山采摘，經常被尖尖的樹刺扎傷，或是被楊瘌子蜇到，這點小小的困難根本阻擋不了孩子們，往往是抹上一點隨身攜帶的清涼油繼續戰斗，直到把酸棗填滿了褲兜，才鳴金收兵。即使到了冬天山上也不寂寞，在山坡旁有一個足球場大小的蓄水池，一到冬天就變成了一個天然的冰場，孩子們扛著自制的冰車，在冰面上追逐、嬉戲，孩子們的笑聲在寂靜的山谷里久久回蕩。
 
那時，我們所有的玩具幾乎都是自制的，我的發小A就是一個自制玩具的高手，他做的冰車既美觀又實用。冰車用木板拼裝而成，木板底下固定上三角鐵，又可以起到冰刀的作用，冰車兩邊還裝上了剎車裝置，兩根捅火用的鐵棍當作冰叉，招來很多伙伴們紛紛仿制。孩子們就地取材做出各式各樣的玩具，把子彈殼里邊灌上燒化的鉛，用釘子扎個眼，固定在彈弓上，子彈殼里邊放上火柴棍上的火藥，就成了砸炮。用自行車廢棄的鏈條可以做成鏈子槍。在吸鐵石外邊纏上漆包線，再接上二極管就做成了耳機子，接上天線和地線可以收到中央臺的廣播。
 
發小們都有各自的老家，遼寧的、河北的、陜西的、廣東的，天南海北遍布全國。有誰從老家回來，都會帶來家鄉的玩具和土特產，有了新玩具大家都要摸一摸，有了土特產大家都要嘗一嘗，誰也不愿意把玩具和好吃的藏起來，因為小孩有了好東西都喜歡在人前顯擺顯擺。
和發小們在一起一天天長大，無拘無束、快樂成長，以為可以一直相伴到老。忽然有一天有人要離開這個城市回到老家，沒過多久又有人要離開。自己茫然不知所措，忙去問大人。原來文化大革命結束后，職位相對固定的部隊干部開始有了較大變動，有的人要轉業、有的人要調走、有的人要提升，孩子們自然要隨著大人們一起遷移。幾年間，發小們都走的差不多了，有去廣州的、青島的、長沙的、武漢的、也有本市遷移的。一向熱鬧紅火的家屬區突然變得蕭條了，再也看不見幾十個孩子在一起玩捉迷藏的場景了。直到有一天我家也搬走了，剩下的幾個發小孤零零、呆呆地看著我，一直目送我坐著大卡車遠去。
 
又過了很多年，我去了很多地方，結識了很多新的朋友。我有了新的鄰居、新的同學、后來又有了戰友、老鄉、同事。可是，始終忘不了的還是那些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有時甚至連做夢都在一起。他們現在長高了吧？變化大嗎？都在干什么？我開始尋找起我的發小，我由近及遠從本市找起。我先找到了發小B，因為發小B的父親跟我的父親一直有聯系，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一見面，我們互相都認不出來了，但一個動作、一個眼神還覺得那么熟悉，看一會兒就感覺越看越像小時候。發小B隨父親搬到了其它部隊大院，通過努力考上了一所重點大學，畢業后在一家科研單位上班。通過發小B我又找到了發小C和發小D,C和D是我的女同學，她們同在一個單位上班。看到我們她們非常高興，我們聊得非常開心。幾經周折，我在本市一個部隊找到了發小E，發小E高中畢業后當兵，上了老山前線，在貓耳洞里邊駐守了3個月。有一名戰士外出找水踩響了地雷，腿被炸斷，E冒著生命危險，將受傷的戰士背回了貓耳洞進行了包扎，又將戰士轉移到后方，E因此榮立個人三等功。E現在仍然是一名軍人，聽說他每年都要給那名致殘的戰士寄錢。后來我又在本市找到了發小F和發小G以及很多發小。
 
借著出差的機會，我來到廣州開始尋找發小H,H的父親轉業來到廣州，H全家也隨遷到廣州，聽說他家蓋了座小樓，我迫切地想參觀一下。我費盡周折在一個胡同內找到了我要找的門牌，小樓比我想象的要小，不過在廣州鬧市區有這樣一座小樓已經相當不錯了。H能說一口流利的粵語，連長相都變成了地道的南方人模樣。H很激動，請我喝了早茶，帶我逛了鎮海樓和越秀公園。H來廣州的時候已經上高中了，H說他剛來廣州的時候很不習慣，廣東話他一句也聽不懂，還經常有人欺負他。不過在推廣普通話的時候他露了臉，他的普通話比老師說的都標準，他經常帶領全班朗誦課文，贏得了同學們的尊重。半年后，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一下就學會了廣東話。H現在在廣州市的一家機關部門工作，工作穩定，收入尚可。
 
沒過多長時間，我又到長沙出差找到了發小I。I是隨父親轉業來的長沙，I是一家出租公司的經理。I說剛開始他在銀行工作，本身不想下海，有個朋友托他從銀行貸款開家出租公司，后來貸款和手續都辦好了，出租車也買好了，那個朋友卻因為出了別的事溜了。I騎虎難下，硬著頭皮辭去公職接了這個爛攤子，剛開始連一輛車都沒賣出去，I一夜之間頭發都急白了。沒想到天無絕人之路，新出臺的政策不許個人再辦理新的出租公司，競爭對手少了，I的出租車在幾天之內便銷售一空。I不但還清了貸款，每月還可以收到一大筆出租管理費。I和他的弟弟陪我游覽了岳麓山，逛了橘子洲頭。
 
我又來到青島找到發小J,J在黃島開發區搞房地產。我們坐在黃島海邊的金沙灘上，伴著月光，看著海浪拍打著海岸。J說，剛開始他在物資局上班，后來辭職下海，給一家房地產公司打工。那時候他心情苦悶，常常一個人來到海邊，望著大海，思念兒時的伙伴，考慮著自己的未來。后來他毅然決定再次辭職，自己經營一家房地產公司，通過打拼，現在生意越做越大。J開著他買的奔馳，帶我去了嶗山，又請我吃了海鮮。
 
后來我又去濟南找到了發小K、去武漢找到了發小L等一些在外地的發小。但還有幾個發小沒有找到，比如說A，A的父親轉業去了河北的交河縣，后來交河縣撤縣并入泊頭，我猜想A有可能是在泊頭的某個單位上班，或是自己做生意。還有M，他先隨父親去了石家莊，后來聽說考上了承德的一所醫學院，現在沒準兒就在某座城市的某家醫院當醫生。
 
人一過了中年就容易懷舊，我們這些發小經常聯系或是聚會，聊一聊過去、現在和將來。在困難面前我們會互相幫助、在挫折面前我們會相互勉勵。有時我們也會故地重游，家屬區我們住過的平房已經拆了蓋成了樓房，小山坡水池里的水也干涸了，唯獨馬路兩側那兩排白楊樹依然高大挺拔，像哨兵一樣忠于職守，不離不散。
 
從網上看到音樂人寒小澤寫的歌曲《一起長大》，謹以此歌獻給我們的發小。
 
《一起長大》
 
回憶我們
曾經在這里玩耍
小時的破舊街道早就繁華
不知不覺
時光翩然輕擦
少年的青蔥歲月早就美好無暇
我坐在車里
將窗子緩緩搖下
霓虹閃爍的世界
了無牽掛
攜手一起度過那風沙
有你陪伴再苦再累我都不害怕
時間的飛逝我們都在慢慢的變化
從前經歷的苦
瞬間會蒸發
現實的世界我們都在慢慢的長大
痛與傷是幸福快樂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