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藍藍尋根之旅系列散文（中）   

海藍藍/文                   
 
七
                     
相聚州衙
 
社會的發(fā)展，交通的便利，已經(jīng)改變從沙城乘車去蔚縣必經(jīng)下花園的老線路。從雞鳴驛斜插過去，直接進入涿鹿境內(nèi)，橫跨縣城進入山區(qū)，地勢越來越高，丘陵土山隨處可見。車過常寧，我搶拍一張照片留作紀(jì)念。幾個記憶深處的地名：吉家莊、白樂、西合營一晃而過。行至南楊莊，我想起在淶源開會時認(rèn)識的木林老師。他是文學(xué)前輩，喜歡攝影。蔚縣作協(xié)圈里，那么多樂于堅守文化領(lǐng)域獨特魅力的朋友，那究竟是一群怎樣的文人？帶著強烈的好奇心，我踏進了人文歷史更集中的縣城，了解心中最富有神秘色彩的地域文明。接近縣城的道路越發(fā)寬闊，我驚異于離縣城十幾公里的八車道通暢的公路，足見縣領(lǐng)導(dǎo)打造文化強縣促其發(fā)展的決心和魄力，正如那句開放老話：要想富先修路。比起懷來不斷修改狹窄道路，感覺這條路格外舒坦。公路兩邊醒目的標(biāo)志牌：“雪絨花大道”。
   
想起那首著名的《雪絨花》，看過外國電影《音樂之聲》的人都記得，這是男主角掩護一家人脫離納粹，要到瑞士尋求和平、安寧生活在舞臺上演唱的一支經(jīng)典歌曲。雪絨花又叫雪絨草、薄雪草，屬高山植物，原產(chǎn)西歐的阿爾卑斯山，因為野生的雪絨花生長在環(huán)境艱苦的高山上，常人難以見其美麗容顏，所以見過雪絨花的人都是英雄。它是奧地利、瑞士的國花。雪絨花因具有獨特的藥用價值而聞名，在奧地利，偶有貴客來訪，人們才會拿出一兩支曬干的雪絨花作為珍貴的禮物贈送來客。      
 
通往縣城十幾公里拓寬的大道因何會被譽為“雪絨花大道”？我想一定和蔚縣有關(guān)系，道路的命名都是有根據(jù)的。我詢問幾位身邊乘客，誰也不能解釋。司機靳師傅一邊開車一邊告訴我說：這條路原本沒這么寬，也不叫這個名字，至于因何改成洋氣的名字，他也說不上來。我知道，名字必有來歷，否則，沿途這么多類似廣告性質(zhì)的標(biāo)牌，恰是蔚縣改變發(fā)展思路的外在表現(xiàn)。他們是用向外地人宣傳本土獨有文化產(chǎn)業(yè)的一種方式，可人們熟知古鎮(zhèn)剪紙，打樹花更是獨樹一幟的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為何非要推出本地人都難以言說的標(biāo)志？看來這個名字極富有個性化，又更易被國際友人所接受，同時也說明這一新事物，還沒發(fā)展到家喻戶曉的程度。宣傳還需更多詳細介紹，使來賓清楚蔚縣過去的本錢，蔚縣如今的特產(chǎn)，蔚縣誰也無法替代的符號究竟是什么？
   
蔚縣緊鄰山西，煤炭資源一度成為開發(fā)利用的產(chǎn)業(yè)支柱。聽老家的表哥說過：陽眷小林巖，南留莊很多人因開礦發(fā)財。他們還在縣城做生意開賓館，得益于這些政策。現(xiàn)在環(huán)境成了國際國內(nèi)大問題，可我畢業(yè)時遠離家鄉(xiāng)，就是源于古城宣化環(huán)境日益惡劣的緣故。記得北京奧運承辦時，周邊環(huán)境發(fā)生顯著變化，可并未從根本上杜絕只顧眼前利益， 不顧祖宗后代的破壞性開采。霧霾、沙塵危害著整個人類生存環(huán)境，再不引起重視，恐怕別說子孫后代，就是我們現(xiàn)在的生存環(huán)境都已受到威脅。
   
張家口與北京攜手申辦冬奧，更需要治理周邊環(huán)境，特別是張家口各區(qū)縣，通力打造人類宜居的迫切。蔚縣自然也要改變方略，打出保護古城，文化立縣，借助剪紙、打樹花的獨特非遺項目大力宣傳，那么這個”雪絨花大道“的命名更帶有國際性。外國人古建筑見得多，也不了解中國剪紙為何物，可他們一定對雪絨花，這種異常罕見的阿爾卑斯山名花有所了解。我實在好奇這條公路的命名，究竟是怎么和產(chǎn)自歐洲的花相關(guān)？等到縣城，我一定要找到答案。
 
告訴我到縣城汽車站，朋友艾芒打電話與我聯(lián)系。站口路燈下，幾位出租車司機過來，禮貌地詢問。我說有人接，其中一位笑著說：你看，是不是東邊那位正打電話，背對這邊的男人？我的電話響了。我望著不遠處，一位個子不高，頭發(fā)很短，手握電話四處張望的男子。謝過指點的司機，我走過去找他。這位朋友是那種一眼就覺得面善，樸實，信得過的本地人。他接過提包，說：溫老師，車停在外邊，過不來，跟我走吧。
   
他說亦雄已和幾個朋友在州府等著。州府就是蔚州府衙，是亦雄工作的地方，看過不少去蔚縣的朋友照片，都必到那里一。
   
車至州衙門口，人們熙熙攘攘，一派祥和自然的生活狀態(tài)。這座剪紙藝術(shù)博物館與南安古塔遙想對應(yīng)，加之周圍古樸民居與商業(yè)店鋪，形成一幅古代小鎮(zhèn)市井生活圖譜。只是看到州衙附近隨處可見的小吃攤，一側(cè)十幾個正跳廣場舞的女人，才讓人覺得這是現(xiàn)代人的世界。
   
我沒見過亦雄，從州衙高大的門坎里出來一位男子，我以為是他就是亦雄。艾芒說：他是立三先生。我們握手問候，跟著又出來兩位男士：一位是我見過照片的蔚縣老作家若愚，另一位就是建議我來蔚縣聽課的亦雄。
   
也許是見他們都很內(nèi)斂，我不好意行擁抱禮，彼此握手寒暄，相互介紹。亦雄邀大家先到州衙辦公室小坐一會兒，看看，聊聊，再去吃晚飯。
   
走進莊嚴(yán)的州衙，一種古建特有的氣勢令人震撼，但余暉之下并沒有其他古建州衙行署的威嚴(yán)。走進宅院，我感覺這里傳遞的更多信息是那么樸實，那么溫馨，完全沒有平遙古城州衙的陰森與霸氣。我提議和幾位剛熟識的兄弟在州衙院內(nèi)合影，紀(jì)念我們獨特的相聚。 若愚、亦雄是我非常敬重的兩位兄長，艾芒、立三先生是我剛認(rèn)識的兩位小弟，由衷地感謝他們?yōu)橐粋€未曾謀面的文友安排這次旅行學(xué)習(xí)。
   
在這座文史古樸匯聚之處的州衙相見，使我此次與蔚縣文友的相識平添了更深的涵義。我心中漸漸清晰了“尋根之旅”已不是我個人情感寄托、尋覓小情趣那么簡單。我需要更多時間更深的了解生活在蔚縣的兄弟姐妹，緣何能將蔚州人文歷史保存至今？而他們又是如何努力將蔚縣的文化歷史傳播開去？根植于他們內(nèi)心深處的動機是什么？給他們傳承歷史人文的動力又源于何處？他們的根又會是什么？
                                
八
                             
鄉(xiāng)土情深
   
如果說在動身之前我所有動機都源于自己對文學(xué)的興趣，從寫作中獲取快樂，這可能就是我的一種心靈慰藉。可來到這里，我才突然感到自己的寫作是多么卑微，私欲，更不要說和蔚縣帶有強烈地域文化傳承責(zé)任的文人相比！
   
辦公室在州衙右側(cè)二進院里的小四合院，內(nèi)外十分整潔，書刊報紙很多，亦雄將《若愚文集2》《師爺出仕》》，立三先生的《光景》還有幾份《蔚州文藝》刊物，《群文信息》報遞給我。書是若愚兄和立三先生寫的。我想起去年收到《微瀾文集》，歡樂人生寄的《季節(jié)河》，之前看到關(guān)于深谷幽蘭《秀匪》在省會的研討。我驚詫于這座心中一直牽掛的貧困縣竟有這么多熟悉的文友出版?zhèn)€人專輯！
   
《雪絨花》《蔚州文藝》兩種刊物分別由文聯(lián)、作協(xié)主辦，這么一個印象中較為保守的縣，竟有兩種刊物，以及文化館主辦的《群文信息》報，宣傳部主辦的《今日蔚州》，這要有多大的信息量，多少案頭的文字工作啊！我做過編輯，深知做文字工作的細致與艱辛。這些文人不僅要辦報刊，還要堅持自己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這在我所熟悉的張家口區(qū)縣文聯(lián)與作協(xié)、宣傳部門中實屬罕見。
   
我翻閱著報紙，看到艾芒的詩作，我簡直不敢相信，這位剛送我來州衙的出租車司機也會寫詩？望著一副吃驚樣子的我，亦雄說：等你在蔚縣走走，看看，你就明白我們“文化治縣”的影響力有多大，作用有多深遠。你先把東西放辦公室，等吃完飯再回來取。住的地方我已安排，咱們先吃飯去。
   
感覺如同被兄長呵護，跟著他們往外走。想我三十多年在外拼搏，無依無靠，全憑堅忍與自信，現(xiàn)在卻像回到父母家里，我對這里竟沒半點兒生疏，難怪潛意識總想回“家”看看。
   
跟著幾位兄弟到附近，小飯館人多，可并不雜亂，隔開的小間沒有大聲喧嘩的就餐者，即使緊鄰，也聽不大相談?wù)撚绊懰说穆曇簟?br />    
他們幾個商量點什么菜，問我想吃什么？我說：素菜清淡、平常獨特，消費簡約。他們說點些特色的讓海藍藍嘗嘗，感覺一下這里百姓生活。
   
艾芒打開我?guī)淼摹标悏恪罢鍧M。我不會喝酒，要了兩桶飲料。菜上來了：豆腐干、野菜拌豆腐、地皮菜、干炸蘑菇、尖椒炒豆腐、青紅椒炒白菜，一大碗山藥粉，一盤莜面餃子。
   
地皮菜家里沒有，干炸蘑菇第一次吃，其他竟與在婆家吃的一樣。沒想到三十多年與公婆相處，我與蔚縣人習(xí)俗沒有二樣。每個周末或節(jié)假日，我們一大家子聚餐：豆腐干是平時最常吃的；豆腐是丈夫和兒子最愛吃的；莜面餃子是婆婆經(jīng)常做的。現(xiàn)在看著這桌飯菜，我怎么能不欣喜？原來我早已融入到普通蔚縣人的生活中，盡管從未來過本土，其實公公、婆婆他們也并沒離開蔚縣人特有的生活方式和習(xí)慣，而我家三口沒在蔚縣生活過一天，在幾十年生活中，依然成為地地道道的蔚縣人。
   
沒了陌生感，談話隨和自然。我想起來時的疑問，想聽聽誰能提供答案：“各位兄弟，我來時有一條十多公里的路叫”雪絨花大道”，究竟為何改這個名字？”     
   
亦雄說： “那是2003年馮驥才在蔚縣‘空中草原’發(fā)現(xiàn)被譽為瑞士、奧地利國花的世界名花雪絨花，寫了《中國的雪絨花在哪兒》發(fā)表在人民日報，后經(jīng)專家論證，這是目前為止國內(nèi)發(fā)現(xiàn)面積最大、種類最全、生長最集中、保存最完好的雪絨花生長區(qū)域。”
   
立三先生補充說：“縣里開展“文化治縣”策略，進行旅游、迎賓、形象為一體的雪絨花大道改造工程，成為蔚縣做優(yōu)環(huán)境、綠色發(fā)展、向京津敞開大門的突破口。”
  
一直沒說話的若愚插了一句：“那就是面子工程，形象工程，政績工程。”
   
艾芒說：“管它啥工程，咱開車好走就行。”
   
交談中，我明白： 蔚縣通力打造“雪絨花大道”就是為了熱誠歡迎每位旅游休閑的朋友光臨景區(qū)，提升文化資源，促進經(jīng)濟發(fā)展。如果不是親臨蔚縣，我恐怕不太在意“空中草原”竟有如此稀缺的世界名花。
   
亦雄說：雪絨花是政績工程，其實也是有利后人的利民事業(yè) 。我很贊成他這樣解釋。
   
我不會喝酒，可并不影響彼此間相互真誠交流與溝通。我們聊地域歷史文化，聊各自對文學(xué)的認(rèn)識，聊世界及中國文學(xué)名家，談到錢鐘書時，我說很欽佩他為文的態(tài)度，當(dāng)我講陳道明拍《圍城》去拜訪他時，他不像很多大家那樣喜出望外，而是冷冷地回絕了。
   
若愚聽后，搖搖頭說：我和你們觀點不同，文學(xué)就讓他這樣的人搞壞了。說著，他喝了一口酒，擺擺手，不說了，和你們想的不一樣。
   
我清楚人的個性有別，文學(xué)觀念與創(chuàng)作經(jīng)歷、經(jīng)驗也各不相同。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岔開話題，我們又聊起蔚縣的一些風(fēng)俗習(xí)慣，又回到我之前的溫馨氛圍中。
   
飯后，我們回州衙拿上我的小行李箱。艾芒開車帶走了立三先生。若愚開車和亦雄送我到賓館。安頓好我住宿，定好第二天開會約定的地點。他們二人才放心地告別。
   
我洗漱完，躺在客房里，翻開一份份報紙，一頁頁書刊，這塊印象中貧瘠的土地上因何會有這么富有的精神食糧？生活在這里的文人血脈中鄉(xiāng)土情感因何如此豐厚？那一字字，一句句，蘸著情，帶著愛的文字，和他們不善言表的地域性格簡直是天壤之別。那一顆顆靈魂中奔放在紙張上的語言，激蕩著親情、愛情、鄉(xiāng)情的書刊，怎么能不令我由衷的慨嘆？
  
我懷抱著寫有蔚縣鄉(xiāng)土情感的書，沉醉在夢鄉(xiāng)中，那么甜蜜，那么舒服，渾不知此時身處異鄉(xiāng)……
 
                                  
九
                             
縣城古跡  剪紙驚奇
    
清涼的早晨，勤奮的人已開始為生活忙碌。沿小街向東步行想去觀賞縣城老街風(fēng)景，我站在十字路口不知往哪個方向走，南北街道的盡頭都各有座城樓，西南還有座蔚縣城地標(biāo)建筑——南安古塔。這是我從其他途徑獲取的最深標(biāo)記，必須先去看看。
   
向南沿仿古商業(yè)街漫步，沒到開門時間，可并不影響一個旁觀者了解千年古鎮(zhèn)帶來的新視角。這點正說明蔚縣不再以付出自然環(huán)境作為經(jīng)濟發(fā)展的高昂代價，過度利用與開采不可再生資源的治縣方略發(fā)生的徹底改變。“文化立縣”的建設(shè)思路已見端倪，而對我這個與本地有著千絲萬縷聯(lián)系的普通人而言，能如此近距離體會品味這里所發(fā)生的變化還是更真，更符合實際，道聽途說，間接了解，都不能給人留下直觀印象。我慶幸此次的獨自尋根之旅：心是靜的，情是純的，人是自由的，寫作不帶有任何目的的。
    
感覺自己從里到外的輕松，大腦更清楚自己來干什么。走近南門，仰望城樓上的字跡，看到“景仙門”三個字，城上建有萬山樓。透過門洞望去，是熙熙攘攘的早市人群。我想利用早晨，獨自看看縣城古韻，就從旁側(cè)走進小巷，南安古塔就在眼前，可巷子太狹窄，無法拍攝它的全貌，更遺憾的是無法在這里留下一張到此一游的照片。我正在南北張望，一對衣著樸實的老夫婦從巷西口推車過來，看樣子要去早市買菜。我主動上前：“阿姨，能幫我在這里拍張照片嗎？”阿姨很爽快，“行，就是我不會照。”我說：“您站好，我先給您拍一張，這樣您就知道如何拍了。”阿姨站在指定點，我按下快門。阿姨過來看看，我告訴她拍照方法，站在她剛才的位置。阿姨半蹲著給我拍，然后讓我看看行不行。我說，就是塔尖沒拍進去。她說：“站那兒，我再給你拍。”我站好，阿姨撅著屁股，端著相機，怕影響視線，手指錯過鏡頭，她來回看是否把我和古塔都放在小鏡框里。聽她說行了，我走過去扶她起來。上年紀(jì)的人一般腿腳都不好，心存感激地道謝。阿姨說：“沒關(guān)系，你是外地人，更該幫幫你。不知行不行，我拍了三張。”“阿姨，您？真的太好了，非常感謝您。”阿姨擺擺手，慢慢走上小坡，我這才看到，阿姨的老伴兒推著自行車一聲不語地站在坡上默默等著。看著他們老兩口消失在巷口，我想起自己已故的父母。他們也經(jīng)常這樣溫馨地相伴去買菜購物，一絲親情的溫暖漾在心頭。
   
整理好相機，我又沿原路向北城門走去，看看那座古建筑叫什么名字。
   
這座城門似乎更高一些，走近才看到醒目的字跡：鼓樓。我好奇，蔚縣城里的這些古建至今仍在發(fā)揮作用。我的家鄉(xiāng)古城宣化，三大城樓的門似乎從未使用過。從我在南門樓附近的西馬道巷出生，到成長的二十多年里從未見過鐘樓、鼓樓、南門樓通行，即使后來改革開放的三十幾年也沒見過城門開過一次。俗稱南門樓的拱極樓現(xiàn)在成什么部門工作點，仍不能通行。三樓一線鼓樓位于中間部位，印象里總有圍欄，門洞未開。北邊鐘樓雖有北方“黃鶴樓”之稱，四方洞門敞開，可從不通行。與此相比的首都北京，我去過的幾座古城樓，也沒開放和使用過。相比之下，我真為蔚縣百姓自豪，城門位置顯耀，依舊發(fā)揮作用。
   
穿過城門，我轉(zhuǎn)身看城上的四個大字：“初哉首基”。這是出自《爾雅》的第一句，暗含有“天下第一州”且有開創(chuàng)基業(yè)、繼往開來之意，現(xiàn)在看來，當(dāng)初督建此門樓的周芳，的確可稱得上是做了件“功在當(dāng)代，利在千秋”的事情。
   
穿過門洞往北，更讓人感覺時光倒流，古樸的民俗民風(fēng)，安寧悠閑的獨自享受生活，我覺得自己穿越到了一個多世紀(jì)前的清朝末年。
   
亦雄發(fā)來短信，邀我到州衙參觀。州衙位于蔚縣城蔚州鎮(zhèn)六街塔巷北，古時叫蔚州署，現(xiàn)在是座集大成的博物館。
  
 
我從后門進去，看到正在修建的一座看似三層的全木結(jié)構(gòu)樓。亦雄介紹說：它就是魁星樓，塔高29.08米，里面有五層。他指著遍地鮮花說：”這是后花園，怎么樣，很漂亮吧？“
  
“是很漂亮！”我附和著。
    
幾個工人正忙著整理，看我拍照，說把護網(wǎng)去掉，還有施工大牌子。我說：“留著吧。這更真實。”
   
低矮的花缸里，幾支荷葉伸出邊沿，淤泥埋著蓮藕，過些日子，也許荷花就能綻放。亦雄給我一一介紹這里的建筑結(jié)構(gòu)。這座建于明代，清代又多次重修的州衙早已被毀，現(xiàn)復(fù)建的州衙是按《蔚州志》記載，坐北朝南，分東、西、中三路修復(fù)。占地46畝，總投資近億元，從南向北由衙前廣場及照壁工程，你昨天晚上看到的，到剛才我們走過的魁星樓及后花園、衙署三部分。其中，處于核心工程的衙署院內(nèi)建有18處院落、297間房屋，總建筑面積7960平方米。
   
他帶我分別參觀了“張?zhí)K紀(jì)念室”“蔚縣紅色文化展館”“馬寶玉紀(jì)念室”“李氏三姐妹展室”“蔚州歷史名人展”“影視基地展”。這些地方將蔚縣人文歷史及精彩匯聚起來。我講過《狼牙山五壯士》一課，知道馬寶玉的英雄事跡，卻不知道英雄人物與蔚縣有關(guān)，更不知道那么多熟悉的電視劇竟在蔚縣古鎮(zhèn)拍攝！
   
穿過縣衙大堂，亦雄說：“你也拍張照片留念吧。”我看上邊寫著“明鏡高懸”幾個燙金大字，一種肅穆之氣油然而生，能否將百姓疾苦放在首位，就要把這幾個字放在心中。做官易，做事難！
   
這座親民堂中軸通道兩側(cè)對稱有兩座涼亭，正面是座“三間四柱”“三層出檐”的牌樓，上書“公生明”。中國建筑中牌樓設(shè)計是最講究的。我不懂建筑，無法解讀更多內(nèi)涵，可橫匾題字，望文生義的解讀，這是提醒為官者：時時愛民、親民，才能公正廉潔，不貪贓枉法，維護封建統(tǒng)治利益，做到國泰民安。看來封建皇帝也需要清官治政！
   
蔚州署是蔚縣剪紙博物館，來此必要了解蔚縣剪紙歷史。王老賞是蔚縣剪紙的開創(chuàng)者，他的大弟子周兆明被列入首批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項目中國剪紙文化遺產(chǎn)項目代表性傳承人。2009年9月30日，中國剪紙被列為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保護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第四批《人類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作名錄》。據(jù)史書記載，蔚縣剪紙始于清朝道光年間，迄今已有近二百年歷史。雖在我國很多地方都有剪紙藝術(shù)，但看蔚縣剪紙就會驚嘆它的獨特魅力。這座陳列著蔚縣剪紙發(fā)展歷史的展室里，除了介紹王老賞生平，還有現(xiàn)國家級傳承人周淑英（周兆明大女兒）的作品。
   
亦雄又引我觀賞蔚縣原創(chuàng)剪紙作品大賽展。我不能用一句簡單的詞形容所目睹的一幅幅剪紙藝術(shù)品。在這座藝術(shù)之宮里，我感覺自己的詞匯和語言是那樣的貧乏，竟不知該用怎樣的文字描寫它帶給我的驚嘆和震撼。我無法想象一件件精美的剪紙作品不是用剪刀剪，而是用刻刀一刀刀刻出來。
   
小時候，我見過母親剪窗花的情景：一張紅紙在她手里折成幾折，剪刀在她手里翻飛起舞，甚至都沒任何用筆勾畫的圖案，憑借大腦的靈感，一幅對稱的窗花展現(xiàn)在眼前。這常常是我在小伙伴面前最自豪的時刻，他們的母親不會這門手藝。
   
眼前這些藝術(shù)品是多彩的，鮮亮的，靈動的，嘆為觀止可以說明我的震撼吧！我由衷地為蔚縣自豪，為河北自豪，為中國自豪！如果沒有一個個樂于堅守本土藝術(shù)之根，沒有樂于傳承民族傳統(tǒng)絕技的人，祖先留下的文化藝術(shù)精髓何能流傳至今？
   
來到這里，我為此次的尋根之旅賦予了更多內(nèi)涵，不信，您和我一起走吧，尋根之旅還在繼續(xù)……
 
                               
十
                        
文學(xué)薈萃  汲取養(yǎng)分
   
州衙參觀，讓我此次的尋根之旅觸到了蔚縣的歷史特點，但感覺依舊讀到的是皮毛，怎么才能觸到她的靈魂？猶如交朋結(jié)友，總喜歡交心一般。我愛上了蔚縣，也希望她能袒露真誠，讓我看到她的內(nèi)心，這才可以成為知音。
  
立三先生過來喊我們一起去國土局聽講座。穿過州衙廣場，向東走進古塔小巷。我想起錦州遼塔，從外觀上，它們極為相似，只是錦州遼塔有綠樹相襯，特別是夜幕之下，彩燈輝映，百姓在公園自由呼吸，歌舞升平，人們既可觀賞塔建之奇，又可在她身邊穿行在林中休憩。相比之下，南安古塔似乎被囚禁在狹小庭院里一隅，無法讓世人欣賞它完整的美。經(jīng)過塔院時，我探身看了一眼，塔院雖有建筑與之相配，可畢竟私人住宅，經(jīng)營剪紙直銷生意。
  
從小巷過去，我突然看到不遠處，一群毛色潔白的羊在干河岸邊吃草。立三先生問：很像羊群吧？我定睛細瞧，才發(fā)現(xiàn)那是護城河岸聳立的石頭。走上小橋向南行走，我扭頭向北瞧著著萬仙樓下景仙門內(nèi)來往的人們：不是拎菜過去，就是正往這邊過來購物。石橋東側(cè)，一汪碧水微蕩漣漪，幾分秀色烘托出縣城百姓生活的悠閑自在。道路兩側(cè)的店鋪門前，堆放著各種貨物，一派生機的老街景象，整條街也聽不到大聲叫賣的喧鬧。橫穿公路向東，走到三岔口中間的空地，我看見有座木質(zhì)小牌樓，寫著蔚州古城簡介，一幅彩色導(dǎo)游圖。我們?nèi)讼蛴胰ピ绮偷瓿燥垺Ｊw面饸饹也是蔚縣特色，好吃，爽口，就連這里的包子都比一般旅游地實惠，餡滿肉多，看態(tài)度、品滋味、價錢便宜。做生意講究誠信為本，看得出這家生意非常好。
   
往前走，我們遇到攝影師石嶺秋云，乘車一起到開會地點。國土局五樓會議室早已布置，紅色橫幅白色字體：“《詩刊》《北京文學(xué)》走進蔚州名家講座”。看看桌上標(biāo)牌：商震、師力斌、張懷都不認(rèn)識。
   
我坐在第二排，看到熟悉的微瀾、歡樂人生、深谷幽蘭，還有淶源認(rèn)識的幾位文友，還和早就知道，卻未曾謀面的墨寫的憂傷打了招呼，縣作協(xié)成員聽課的人真不少。大家坐定，老師也進來了。
   
張懷引著商震和師力斌坐下，給大家介紹情況。我看商震，年齡比我大，不胖，身材大概在一米七以上，一件格子短袖衫，圓擺散在深色褲外，頭發(fā)略微長點 ，自來卷，很蓬松，臉微黑，但很健康。
  
師力斌，瘦瘦的，個子比商震略低一點兒，頭發(fā)從右梳到左，光光的大腦門，臉很白凈，架著一副近視鏡，一件青白豎條短袖衫，下擺扎在黑色皮帶的灰白長褲里，顯得文質(zhì)彬彬，很有精神。
   
商震沒帶稿子。我想：在淶源，中國散文學(xué)會名譽會長石英老師年近八旬，講話都要手寫發(fā)言稿，還告訴過我，他講完的稿子都會毀掉。商震沒稿子，他是不是會隨意講呢？我要認(rèn)真聽他講課，希望能記錄他每句對我寫作有用的觀點和經(jīng)驗。
   
我的疑慮是多余的。商老師說：詩歌創(chuàng)作就是在找知音。他扼要提出三點：一、詩歌要真實表現(xiàn)情緒狀態(tài)；二、詩歌創(chuàng)作與環(huán)境的關(guān)系；三、詩歌是精神追求的審美力量。
   
也許是做過文秘工作，我記錄的速度很快，如果不是花眼，可能更喜歡用筆寫文章。人不可貌相，這話說的很對。一個陌生人，你要想了解他，幾句話就能知道深淺。商震不寫稿子，看似隨性，可要說的內(nèi)容全在大腦里。如果有條理，有輕重主次的敘述。這人的口才堪稱不凡。他說自己做過教師。其實教師職業(yè)，不一定都能寫會說。何況要給幾十位從事寫作的人講座，這不是說自己的經(jīng)歷，而是有目的的一次特殊培訓(xùn)。
   
他在敘述過程為了所提出的觀點，往往要找一個恰當(dāng)?shù)氖吕右哉f明。他說寫詩要扎好基礎(chǔ)，這是創(chuàng)作之本。他說要寫真話，寫真實的狀態(tài)，真實的表現(xiàn)情感。他還說日記，記錄就是習(xí)慣，詩歌有日記功能。人的感官要真實。他說敘述的主題與敘述者是有關(guān)系的，如果不懂?dāng)⑹龅娜耍呛茈y寫出好詩歌的，更不要說有效傳達情感了。詩歌不是找讀者，而是找詩人。他舉了《西廂記》中崔鶯鶯寫的《明月三五夜》：“待月西廂下，迎風(fēng)戶半開。拂墻花影動，疑是玉人來。”手帕拿在別人手里，這首詩毫無意義，可到了張生手中就明白每句詩的含義。
   
在講第二點時，他講了詩歌中“我”和環(huán)境的關(guān)系。商震老師講到自然狀態(tài)中，“我”的存在。這里指的是精神，心理上的感受。他說：詩歌要有”我“的情感，突出”自我“的心理。詩歌是不講理的，取決于個人情感，就是借用自然，人文來承載個人的情感。當(dāng)然，個人情緒對詩歌的反映不能反常識，在符合常理情況下，可以自由發(fā)揮自我情緒，以此物比他物，這是比興不是比喻。寫在詩中的不是自然的，而是心理的。我特別贊賞他說：一個無根的植物是長不大的。中華民族最基本的審美是離不開本土的，離開了本土的文化就會變異。自身環(huán)境的變化，使內(nèi)在的情感、情緒發(fā)生變化，感情沒有得到釋放。我想起趙本山曾攜弟子到美國表演，可這位南北通吃的”小品王“，卻在美國沒了市場。為什么？不言而喻。你的根不在那里。美國人的審美和中國人怎么會相同呢？
   
他講到第三方面時，說：要讓人看出你的自然生活狀態(tài)與情緒狀態(tài)，真實就是力量，但有條件，生活情緒真實，具有”自我“心理，讓典型、自然場景表現(xiàn)出來，用什么方式承載你的感情、情緒？想象力是無中生有，這需要經(jīng)驗，生活積累的經(jīng)驗。生活與活著是兩個方面。詩人、作家腦海要有硬盤，決定你的想象力是否豐厚。中國詩歌從《詩經(jīng)》開始就有標(biāo)準(zhǔn)：敘事與抒情相結(jié)合。審美的基本標(biāo)準(zhǔn)就是平衡彼此。如果詩歌中敘述與抒情失衡，就不是好詩！
   
商震老師講課的語速適中，不急不躁，有條不紊，讓我再次感覺自己的尋根之旅有了豐厚的收益。詩歌、散文、小說，原本有別，這是指文體，可就彼此間的根來說，它們是相同的。那是文學(xué)的真實性，情感的真實性。個人與寫作內(nèi)容的關(guān)系，與生活經(jīng)驗，環(huán)境的關(guān)系，都是密不可分的！
   
記得參加省小說年會時，黨總書記魏平說過：作家需要有責(zé)任和使命感，是引領(lǐng)社會文明，精神價值追求的思想、藝術(shù)的體現(xiàn)。個人價值觀與現(xiàn)實要相結(jié)合，選題要與時代脈搏相和諧，這樣的作品才有生命力，持久力。她說：一個文化小圈子里的孤芳自賞，要體現(xiàn)作家價值，不能遠離社會走到邊緣，更要貼近生活，更要弘揚傳統(tǒng)，傳播正能量，為地區(qū)文化歷史做貢獻。她還提到了申奧問題：作家不能忘了社會職責(zé)，發(fā)揮文學(xué)魅力，為本區(qū)域服務(wù)。我記得聽徐則臣的講座，他說：不具備做案頭工作的作家不是好作家。處理很多資料，對材料洞察恰是人的內(nèi)心出微的地方。他還說寫長篇不要寫自己的小機靈，怕挑毛病。別畏首畏尾，大長篇是有毛病的，結(jié)構(gòu)方面堪稱完善是可疑的。一個作家的認(rèn)識是超前的，告知引導(dǎo)社會，即使是別人認(rèn)為錯的，也要堅持。因為，許多事情隨著時代的發(fā)展，也會發(fā)生認(rèn)識上的偏差。無必要大敘事，可以從一兩個人的關(guān)系與大時代相關(guān)聯(lián)，扯上關(guān)系，通過小敘事展開大敘事，與時代相聯(lián)，表現(xiàn)大時代，大背景。
   
這是我第三次聽專家講課，徐則臣的小說，石英、堯山壁、劉紹本老師的散文創(chuàng)作，商震的詩歌講座，還有師力斌關(guān)于詩歌現(xiàn)實創(chuàng)作與報刊發(fā)行在中國存在的現(xiàn)實問題。這幾方面，我認(rèn)為缺一不可，只有將這些匯總在一起， 才是我要尋找到的文學(xué)之本。
熱鬧的拍照合影，我無不感到蔚縣文化氛圍的濃郁，難怪有很多作家作品！ 蔚州仿佛是塊肥沃的土地，滋養(yǎng)著泥土中的根基，孕育著百花盛開，植根于古城歷史的文人，怎能不爭奇斗艷？                     
 
十一
                 
尋佛守德  心暢坦然
   
午后的陽光亦如我的心熾熱，燃燒著熱情。滿眼的綠野帶給人激情，遠遠望去，挺拔的風(fēng)力發(fā)電塔在南山的每個山頭點綴耀眼純白的色彩。車停在村外的小山坡上。一座小廟坐落在村邊不遠處。外觀上，小寺極為普通，如同蘿川人一樣。
     
山門正面的廊檐下，一塊寶藍色匾額寫著“峰山寺”三個金色行體字。褪了色的朱紅廟門兩側(cè)四個有些筆畫模糊的“阿彌陀佛”。門口一座沒有香火的綠色小鼎爐孤零零的獨自矗立著。左邊小山門的造型很別致，但和正門一樣，緊緊鎖著。右側(cè)的小山門敞開，輕輕走進去，看到正對門的山墻上，突出出來的部分，看似猶如一面影壁，紅色為底，燙金色一個大大的“佛”字。進門左邊的高臺上，一座四角小亭，垂掛一座鐵鐘。
      
小四合院的四個方向都有廟堂。幾個年輕游客，正走進南面的天王殿，里面有尊送子娘娘塑像。女孩兒從桌上的木筒里抽了一簽，男孩跪在像前的小圓墊子上磕頭。門口是兩座靠立墻壁的石碑，據(jù)說是順治、道光年間，重修寺廟的碑記。
     
正面就是大雄寶殿。一位個子瘦小，身著寬大黃色袈裟的僧人走出迎接。亦雄說明來意，我拍了兩張院內(nèi)建筑，也隨他們進了正殿。令我吃驚的是，這座外觀極為普通的小寺院，竟有座金色安詳?shù)呐P佛。釋迦牟尼在拘尸那揭羅國收最后一個弟子善賢后，便“入寂滅樂，于雙樹間北首而臥”。人參悲戚，感嘆大覺世尊將寂滅，眾生福盡。釋迦牟尼便“右脅臥獅子床”安慰大家。這情景便是后來的臥佛形象。
      
大殿里每尊塑像都面容慈祥溫和，他們或盤坐蓮花臺上，或腳踩蓮蓬。僧人指著壁畫說：“這些內(nèi)容講述的都是佛傳故事。你看！”說著，給我指著中間上圖，”那是佛祖出生，九龍吐水給釋迦牟尼浴身。“聽清聲音，我才注意，身邊著袈裟的僧人不是比丘，而是比丘尼。
    
看我望著一幅壁畫出神，師父說：“那是佛祖母親夢見一頭口含白蓮小象，騰空而降，從右脅入身，吸日月之光孕育。后在蘭毗尼園無憂樹誕下佛祖，他下地能走，周行7步，步步生蓮。”我說：“佛教中總與蓮花有關(guān)也有此因。”
     
在寫《心中有本真》中，我曾講述自己對釋迦牟尼及佛教的認(rèn)識。我不信佛，卻由衷敬仰佛祖及佛法教義。我見人們常在手腕上佩戴佛珠，也有朋友信奉佛教，可與眼前這位剃度為尼，獻身佛法，出家住寺的修行者相比，我似乎明白了更多尋根人的追求。
     
師父介紹大殿右側(cè)的小屋，是她做飯的地方。說著，便推開屋門請我們進去看看。屋內(nèi)大炕上擺放著很多蔬菜瓜果，有座灶臺，不過平時她就用電飯鍋熬點粥喝。她說自己從北京林業(yè)局退休，來此四年，都是百姓送來生活所需。我看門口小桌上有本《佛教念誦集》，還有厚厚的佛法教義。對眼前的師父更加敬重。
      
據(jù)她說曾考察過很多地方，想找個能住寺的廟宇，后來發(fā)現(xiàn)河北蔚縣城南宋家莊鎮(zhèn)鄭家莊村邊的這座峰山寺，無論是位置、地勢、造型、還是風(fēng)水都很好， 特別是院里姿態(tài)孤傲的松樹。她說：“別看這課小樹不遒勁筆直，卻相當(dāng)有形。”
       
我很好奇她獨自在寺廟里生活、修行，難道一點都不覺得害怕？她說最初來這里地方，也是征得相關(guān)部門同意，佛教主持讓她先住幾天試試，沒有其他動靜，沒人扔出行李，就可以在此落腳。她說，四年里，和當(dāng)?shù)匕傩贞P(guān)系融洽。他們家里種的果蔬收獲了，就先給她送來。她吃不了就晾曬成干。村里有人生病，她也會買些禮物去探望。
     
送我們出了山門，臨別時，她告訴我，村里的小孩兒遇到她都喊：師父好，然后說“阿彌陀佛”。她就會告訴孩子們多學(xué)學(xué)《弟子規(guī)》。
     
她站在路口，面帶笑容，左手立掌，右手拿著草帽目送我們，藍天白云相襯托，青山綠樹為背景，身著袈裟臨清風(fēng)，望上去，感覺老人儼然就是一尊慈悲現(xiàn)世佛。
    
我心中一直有點疑慮似乎破解了，真正信仰佛法，不是到處拉人傳教。我參觀的整個過程，她沒讓我們抽簽算卦，更沒要求我們敬香拜佛。我終于明白佛與蓮的關(guān)系：佛既是蓮，蓮就是佛。佛在心里，蓮在自然。佛心無法看到，而蓮心則是人們?nèi)庋勰芸吹降姆鹦酝庠诒憩F(xiàn)。正如周敦頤在《愛蓮說》里贊美的那樣：”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我想：世間萬物皆有不同生命形式：一是外在，肉眼能觀；二是內(nèi)在，只有用心才可感覺。也就是我一直以來都在思考：是不是生命都有兩種存在空間：一種是以肉體生存的自然體；一種是超物質(zhì)的精神內(nèi)化追求。雨果有句名言:“比陸地廣闊的是海洋，比海洋廣闊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廣闊的是人的內(nèi)心。”
     
兩千五百六十年歲月滄桑， 佛祖肉身早已化為舍利，如果不是精神世界有無限魔力，因何被帝王將相乃至貧民百姓如此推崇。大凡歷史興盛期，皆會留下無數(shù)土木建造的寺院廟宇，足見人類看不到的精神世界是何等富有魅力。
     
我敬佩這位住寺比丘尼，六十多歲，卻能拋開都市生活，受戒帶徒，修行善果。這不就是真正的尋求教義之本嗎？
   
我想從心里贈給這位尋佛教佛法之根的老人這樣幾句：吾自蓮花心中開，不慕凡塵名利來。善惡人事有因由，果實行為獨自摘。不求世人皆明曉，但求無欲自然態(tài)。生老病死不可懼，地德天命成方圓。
 
十二
 
道義古堡鄭家莊
 
石嶺秋云開車去了，說：“前邊不遠，咱們步行走過去看看。”跟在后邊的亦雄說：“你拍上牛圈吧，你在城里看不到原生態(tài)。”
 
的確如此，原生態(tài)生活，可能只在遠離城市的鄉(xiāng)村。老宅院里的杏樹高出破舊屋頂，我舉著相機拍攝，立三先生說：“從這邊過去，近處能拍的好些。”
 
我按他說的，居高臨下將院落收入鏡頭。屋子的門口有位老太太坐在屋檐下的陰涼處，熟透的黃杏滿地都是，幾畦菜地稀稀疏疏的長著不知什么。隔壁的四合院，房子更破舊，可正房和西房的窗戶下邊的玻璃很明亮，上邊糊的窗紙很白凈。我記得童年時，爺爺?shù)脑鹤泳褪沁@樣的。不知是不是在城里長大的緣故，特別喜歡厚重的農(nóng)家味道。亦雄揮揮手喊：“快走吧，帶你看更有特點的地方。”我匆忙拍了兩張照片，等回去再好好品味一番。
與這兩處舊宅隔著石子路，有幾處建造整齊的磚瓦房。路拐彎的地方，有幾個貼墻跟坐著的村里人，對面有四五棵楊樹，十來個乘涼的爺們兒正往我們這邊瞧。立三先生說：“你看，農(nóng)村就這樣，閑著沒事，人們就集中在墻根、樹下聊天，交流信息，啥事也傳播得很快。“我想起兒時暑假回老家，總是在村口的大柳樹下看到爺爺。
 
石嶺秋云的車早就開過去了，亦雄走在前邊帶路，我和立三先生緊隨其后。村中心有棵粗壯的老柳樹，枝繁葉茂，柳條低垂，形成一個巨型大傘，樹下乘涼聊天的男女老少比剛才看到的人多，圍坐在樹周圍的石頭上，形成半個圓。走近能看到樹根裸露出地面，沒幾個人在意我們，就連兩只頑皮的小狗，只顧沉浸在它們的快樂嬉戲中，根本不理會外來的是什么人。別說叫了，看都懶得看我們一眼，依舊做著它們的游戲。
 
樹后有個圓形水潭，農(nóng)村人叫麻黃坑。我老姨生活的農(nóng)村也有這樣的水潭，原本是漚白麻的水塘，平時用它洗衣，缺水時，也會用它洗菜做飯。老姨唯一的兒子十歲那年，就是被麻黃坑吞噬生命。這個水潭沒有圍欄，依然有人坐在岸邊垂釣。
 
亦雄做向?qū)В疫呑哌呺S意拍攝認(rèn)為難得的痕跡。與大柳樹隔著公路有好幾座古建，磚木結(jié)構(gòu)的小戲臺旁就是一座完全用灰磚建造的古堡城門。有點像長城方臺，門洞頂是圓的，堡門外部頂上是用灰磚壘成的十字空心，既可射擊又可瞭望，不過，感覺低矮不會是軍事設(shè)施，或許只是裝飾而已。堡門上方有兩塊半磚面上雕刻著繁體的”鄭家莊“三個字，可是”莊“字既非繁體，也非簡體，是現(xiàn)在簡體”莊“多了一點。清代遺留匾額書法或建筑題名的莊字很多都這么寫。古堡名兩側(cè)的繁體是”乾隆歲次甲寅年，四月  仝立“也就是1794年農(nóng)歷四月，仝字也有姓氏，我沒考證，暫且妄自推斷這是寫的修建時間和仝姓人立此堡門吧！灰磚側(cè)面立起來打磨成四分之一圓面，將四整，兩多半塊，兩半塊，四小半塊拼接成一個矩形，將古堡名圍在里面，既突出，又美觀。古堡名的左右斜下角，有兩個突出門墻平面的方形橫柱，正面刻著篆字，我無法辨析是什么字。
 
村中間有座小廟宇，站在遠處拍攝全景，橫匾上的四個繁體字“戀懸烈日”。第二個繁體字我們四人一下子誰也不看不出來。想了一會兒，亦雄才從他工作的州衙”明鏡高懸“中得到啟發(fā)，突然想起來告訴我們這幾個字就是”戀懸烈日“。
 
我從臺階上去，右側(cè)外墻寫著關(guān)帝圣君，下面白底黑字沒有細看。門口頂上懸掛一口小鐘，門廊里的繪畫色彩依舊很鮮艷。想必是“關(guān)帝廟”。關(guān)羽是三國時期蜀國五虎大將之一，可他在中國歷史上以“忠義”著稱，歷史上”文圣唯孔子，武圣為關(guān)公”。一座關(guān)帝圣殿，就是這方水土的民俗民風(fēng)的展示；一尊關(guān)公圣像（商賈們專門由關(guān)帝閣請回關(guān)公），就是千萬民眾的道德楷模和精神寄托；一塊青石古碑，就是一個感天動地的忠義教案。至于匾額上的字，不外乎就是忠義之道，如同高懸天空的烈日，普澤四方百姓。
 
我仔細觀察，村中遺落的古建造型，與山西建筑極為相似，遠比我在懷來鎮(zhèn)邊古城看到的四合院更富有藝術(shù)性，雖然都是山西移民，可這些房屋最早的主人，地位一定更為顯赫，家底更加殷實，而且多是經(jīng)商富甲躲避戰(zhàn)亂流落于此，安居樂業(yè)，不聞世事。我看到村里還有座小小的觀音殿。這是那些先人為求心中平和，修建此殿尋求內(nèi)心安寧，慈悲為懷，普度眾生的愿望之本。
 
隔著一段段殘垣斷壁，我拍的老宅四合院，門樓獨特造型與陰云飄動的天空相稱，猶如一把未完全撐開的小傘。山墻屋頂廊檐，屋瓦形成平行寬度的圓滑線條，極富觀賞價值。我想起雕塑大師羅丹的那句名言：“對于我們的眼睛來說，不是沒有美，而是缺少發(fā)現(xiàn)。”
 走出古堡的磚砌拱門時，我注意到古堡門洞上方三個突出的繁體字——“平安門”。想必這正是建造古堡人的初衷：這座民堡的大門，既是通往外界之門，更是百姓企盼家人平安歸來必經(jīng)之路！
 
乘車離開鄭家莊時，我突然明白：這里的百姓因何對外來人沒惡意，忠厚善良，信奉佛法，尊崇關(guān)帝忠義，傳播觀音慈悲情懷，這正是峰山寺住尼師的根由。鄭家莊的道路成交叉狀，而峰山寺就是中間的那個點，由此看來，興建寺院的方丈就是看到鄭家莊的風(fēng)水，以“義”字來突出古堡村民之風(fēng)，可謂名副其實。
 
一路上，我都沉浸在這座小小的古堡村落留給我的美好記憶：有山有水，有寺有廟，既信奉普世慈悲，又崇尚忠義。上對君王，下?lián)嶝毭瘢嵓仪f人有自己的一定之規(guī)，難怪百姓惠普心善，沉坐百年柳，心境淡然，安詳悠閑，我由衷地祝福他們，倚根尋緣，富貴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