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鎮，那一場茶事
 
 
水凝碧/文
 

 
不得不相信，凡是與你緣定的東西，都會在最恰當的時候以不經意的方式與你相遇，正如西鎮這場小雪茶會。
 
第一次受邀到原鄉，看到一幢別致的建筑上寫著“西鎮茶事”幾個字，心中便為之一動，仿佛與它有著前世的約定。似有某種力量牽引脫離了隨行，獨自走進。那種純凈的音樂，雅致的陳設，溫馨的氣氛，竟讓自己如此放松，仿佛有了一種歸屬感。與前臺領班簡單交流后，我輕輕褪下鞋子，以一種謙恭的姿態靜靜地攝取這里的景。自此，心中種下一種期待，期待能在這里與一場茶事相逢。
 
北方，小雪節氣大雪登場。再到原鄉，原本只是想拍雪景。休息的當兒與接待員閑聊起這樁心事，被告知下午剛好有一場茶會。當時那感覺該怎樣形容？現在想來唯有用兩個字，那就是——感恩。
 
雪，與"小"字搭配，這個節氣本身就帶著一種詩情，再恰逢飄雪，又遇上一場茶事，那該是怎樣的雅致，那該是幾百年修來的緣分？
 
午后，雪在半空中集結成花，飄飄悠悠的落下，那姿態猶若舞蹈家般優雅。這樣曼妙的氛圍中，茶會如期舉行。那些愛茶，懂茶的鄉民為這一杯茶緣聚在這里，在矮桌旁分南北相對坐在蒲團上。兩端各坐了著了漢服的侍茶女子，一個綠衣如蓮葉，一個粉衣若蓮朵。兩位女子皆是溫潤如玉，沉靜若水。
 
茶會伊始，大家微閉雙目靜靜聆聽鐘聲，由遠而近，又由近及遠，每一聲都蕩滌著心靈。隨后，清幽的古琴聲響起。微微睜開眼，一位面容姣好，端莊秀氣的姐姐十指纖纖撥弄琴弦，一曲《陽關三疊》情深意切。古曲聲中，侍茶女子素手、凈心用沸水洗凈茶具，緩緩地將茶置于白瓷蓋碗中。隨著女子的輕柔，那茶便像一位絕代佳人，輕移蓮步入得閨中。
 
此時，茶會的組織者，來自北京西城馬連道茶文化中心的孟美女士致辭。方知，這一場茶會是節氣茶會，是今年的第二十場。因是小雪節氣，故此次茶會名為“紅爐煮雪”。多么動人的名字，仿佛一下子感受到了宋雨唐風。古人在小雪節氣開始這一天會開爐開壺，火煮山泉。
 
第一道是武夷山巖茶，此茶升陽氣。只見綠衣女子將沸水沖茶后又將其倒出，此為洗茶。茶是至清至潔，天含地育，用開水燙洗一下，一塵不染，也是對各位嘉賓的尊敬。接著沖泡，女子將潔凈的水壺懸腕提起，高高沖下，水流順了茶器一側置入，茶葉轉動，此處有一個好聽的名字"高山流水"。接著用甌蓋輕輕刮去漂浮的白泡沫，使其清新潔凈，真如其名 "春風拂面"。
 
約二三十秒之后，侍茶女子將蓋碗中的茶湯倒入透明的壺中。另一名女子提壺款款行至眾人前，將茶湯置入每個人的聞香杯中。“無由持一碗，敬于愛茶人“。一杯茶來到我們面前真的不容易，想那經年的茶樹立于清山之上，飽山嵐之氣，沐日月之精，得煙霞之靄，長出葉芽，經了采茶人之手，又經制茶人精心烘焙翻炒晾曬，不遠千里來到這里，經了侍茶人的凈心素手一番沖泡，仿佛再次將生命喚醒。我們面前的不僅僅是一杯茶，而是一種靈物，我們當以最內在最真誠的心去和這杯茶互動。
 
在潔白的杯中細看那湯色，橙紅透明，不染凡塵。品茶，要先嗅其香，后嘗其味，邊啜邊嗅。遂用拇指和食指輕扶杯沿，中指緊托杯底，輕輕提取杯子，放在鼻鼻翼下輕輕轉動，高口的聞香杯中如同開滿百花的幽谷，頓時讓人氣爽神清。小酌一下，茶湯入口后并不舍馬上咽下，輕輕提氣，茶湯便與舌尖舌面的味蕾充分交融，當茶湯過喉，那滋味更是鮮爽甘醇。飲量雖不多，但能齒頰留香，喉底回甘，別有一番情趣在里面。一位禪師說：端起茶杯來，要有和愛人會面時歡喜、期待的心；輕輕放下茶杯時，要有和愛人離別時不舍和纏綿的心。人與茶就是該有這份情感的互動，方可在淺斟細飲中，用一顆定靜的心體味那香高韻長。
 
交流中，得知一位從事金融業的先生，為這一場茶事特意從武漢趕回來，頓心生敬意。我想，茶已融入他的生命。是這一盞茶讓他遠離了快節奏的現代生活，充分享受那幽情雅趣，讓忙碌的身心有了寧靜的回歸。
 
第二道是肉桂茶“馬肉”。武夷巖茶舉世聞名，其中最有名的茶是“肉桂”。懂茶的人都知道，肉桂茶的上品，俗稱“馬肉”，專指產于福建武夷山市武夷鎮天心村馬頭巖的肉桂茶。此時，每人面前換了稍大一點的茶盞。一泡茶湯橙黃濃艷、透亮度更佳、湯質厚，滋味醇厚飽滿，回甘強烈，入口有明顯蜜桃味，后轉桂皮香。再泡，花果香加桂皮香更濃郁，沉穩持久。
 
品茶期間，孟美女士拿出兩個瓷罐，說，在小雪這一天會收集原鄉松枝上的雪水藏于罐中，待到明年此時相聚，用此水煮茶。《紅樓夢》里在“賈寶玉品茶櫳翠庵”一回，妙玉竟是用五年前收的梅花上的雪來煮茶，那一份情致，飄然出塵。想那“夜掃寒英煮綠塵，松風入鼎更清新。”仿佛聞到了雪茶之香氣。相約的人皆在罐上簽上名字。當我鄭重的寫下“凝碧”二字，忽然覺得是為這盞茶而名。鄰座的姐姐輕聲說，妹妹如此安靜，又喚此名，定是為茶而生。
 
真正的安靜，源自于內心，而茶道從始至終追尋的境界應該就是心境的平和。一杯茶在手，不管它等級如何，在品飲的那一刻，你可與它進入真誠的對話，不為塵世的一切蠱惑，只追求自身的簡單和豐盈。若你每一次喝茶的時候都有這樣的心，你便可以進入“茶的道”。人茶合一，在拿起、放下中忽然頓悟，人生，不就是這兩個字嗎？茶香中，一顆心慢慢沉靜，雖仍身處紅塵滾滾，而內心已是朗月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