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附著
 
文/水凝碧 
 
同事的玻璃臺下有我的一張照片，照片上有了歲月的洇痕。她說，時間太長，照片與玻璃臺粘在一起了。我們只好趴在玻璃臺上看。那是在北大校園里，坐在未名湖畔，中長的頭發，照片中能看出那種健康的光澤，右側別了一枚亮色的發卡。白色的小款西服配了深色素花半長的大擺裙，臉上淺而明媚的笑容。“那時多年輕啊！”她說。“轉眼間青絲華發”我答。“時間都去哪兒啦？”她嘆。是啊，時間都去哪兒啦？
 
背了相機隨意走走。那些日子里還是一樹樹的桃紅李白，小城在一片花香里淪陷。如今殘紅已褪盡，到處是一片綠的蔥蘢。那么多的綠色，細看卻又各不相同。茶綠蔥綠，橄欖綠蘋果綠孔雀綠，水晶綠，松石綠，墨玉綠，青綠碧綠，藍綠黃綠灰綠，褐綠，黛綠，深深淺淺，亮著人的眼。那綠葉里間或可以看見靑杏毛桃，掛了霜的李。哦，我知道了，這一季的時間，讓一樹樹繁花有了結果。
 
兒子晚自修回來，哈哈笑著說，“我和我們班那個胖孩子說看我的大粗腿，差點被他揍扁啦。”邊說邊用兩只手環起來比著他的細腿。周末沒穿校服的兒子現出了他的真實的體型，高大挺拔，就是偏瘦了些。同時站在大鏡子前，我才發現不算矮的自己只到了人家的肩膀處，我不由“啊”的驚嘆。“怎么啦？”“你都這么高啦？”兒子驕傲的右手環了我的肩靠在他的肩膀上“呵呵，小鳥依人！”望著鏡中足有一米八二的兒子，我不無感嘆。從他呱呱墜地，到牙牙學語，再到背了書包上學去，每一個鏡頭都深刻在我的腦海里。再過幾天，他就十六歲了。十幾年的時間，讓一個小生命長成了俊朗的少年。健康陽光、樂觀向上、寬容善良，看著他，我就會對生活里的一切充滿了感激。
 
 
晚間，去鮮奶吧打奶。這個站點距離我家很近，于是我布鞋休閑褲，一副家庭主婦模樣出了門。天氣寒涼，外面又套了先生的格子保暖襯衫。滅菌溫度還不夠需稍候。順便問了這幾天關門是不是早了，孩子下了晚自修回來沒有喝上奶。店主人問了孩子放學的時間，說是可以等到十點。旁邊同時等候刷卡取奶的年輕媽媽感嘆孩子上高中的辛苦。又問，“姐，你是當老師的吧？”我笑問，“都穿成這樣了還像老師啊？”她說“一看就是，聽說話又那么溫和。”是啊，經了二十年的時間，一種職業特點附著在一個女人身上。內心素簡，寧靜淡然，舉手投足之間，可見。
 
 
閑暇時光，仍喜歡坐在寬闊的窗臺上向外望。天氣晴朗，總可以看見樓上的老夫婦出來散步。古稀之年,老先生依舊硬朗，妻卻患腦血栓半身行動不便。為了讓妻得以康復，老先生堅持攙扶她練習走路。晴天在戶外，陰天就在屋里，我總能聽到拐杖觸地時，輕重不同的“篤篤”聲。這幾天，老先生戴一頂黑色薄呢帽，妻戴一頂紅色帶沿的帽，不失為小區的一道風景。每次回來時，若是剛好遇見，我會將車開得很慢很慢，生怕驚擾了他們。而他們總是會遠遠地停下，沖著我笑。那老婦人的笑容居然仍是笑靨如花。大概是走累了，老夫婦在花壇邊停下來。老先生先讓妻扶在自己身上，然后騰出手從左臂掛著的布兜里掏出坐墊，平鋪在花壇邊上，雙手去扶了妻，讓她緩緩坐下去。妻并不看坐墊在哪里，仍笑望著遠處，卻能剛好坐在坐墊中央。坐定后，他們手搭涼棚一同看夕陽。他們想起了什么，陽光打在臉上，那么安詳。這時，我的內心也會升起暖暖的春陽。也許，他們從沒聽說過什么“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可是，半個世紀的時間，已經化作親情附著在他們的生命的年輪里。無需言語，已成默契。彼此相依，不棄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