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鸝、云雀從卵里孵出要十五天,鴿子十八天,人類也不過十月懷胎就能娩出新的生命。而你——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呵,居然是人類壽命的百萬倍,蓋始于天地伊始,并與日月同在。再過五十年我們又將依依惜別,去到另一個可怕的所在,組成人體的元素就不再按這種高貴的比例,偉大的化學結構組合在一起,而被蛆蟲、細菌推到另一個地方組成了其他物體,而你——溶巖,依然是你。
你是由什么組成?有沒有高貴的元素——黃金,稀有的鐳?無疑是有的,然而你主要是由平凡已極的碳組成。碳有各種各樣的組合,二氧化碳是人體排出的廢氣,高碳鋼大量應用于工業生產,碧玉那么晶瑩,大理石那么堅強,鉆石代表了世間最豪華的奢侈,最高貴的禮儀。曾寄居于帝王將相的深宮,光焰也熄滅在那里。你卻逃出來投進了人民的懷抱,你以鉆石的高貴,碧玉的色彩,大理石的性格來到這荒山僻嶺,深居簡出,與世無爭。六億年,默默地走完了孕育善和美的全部歷程。
一百七十平方公里的土地,是祖國遼闊板土的五萬分之一,在“通江”之稱謂的幾千年里,無論怎樣劃分而破碎,你仍然是塊完整的石灰質溶巖——中國第二大桂林。
這珍貴的禮物的奉獻或恩賜,或者也不如說美在等待它的主人——人民,居然用去了六億年——六億年的純潔,六億年的耐心,六億年的真誠。
中峰洞、獅子洞、宋家洞,洞洞有寶;觀世音、孫悟空、牛魔王,仙神居中。翠屏山、硫磺泉,金童玉女為伴,臨江峽、碧螺峰,世外別有洞天。為什么山那么秀美、峻奇,水那么晶瑩,草木那么蔥蘢,萬物皆可著地而生?因為土壤藏不住寶貝神圣的光輝。人民得到和掌握了自己的寶貝,才挺得起腰。人民又通過再開發,再創造,并將這無價之寶,無限之美,展示奉獻于世,從而得到應得的世人的友誼和尊敬。這寶貝屬于人民,這美屬于人民,同樣,這自豪、這驕傲也屬于人民。
或許當初只不過是一大塊溶巖,或有溶洞。然而這鐘乳、琳瓏可愛、透明純潔、五彩繽緋的大理石鐘乳,這流動的固體,這凝固于運動的液體,才是禮物產生的無價的利息。是古董上的銹和菌落,才使我們更加珍視這片神圣的土地。
我原不知道什么是想象,經過自然的啟示和指點,也變得善于幻想。千仙萬神,萬事萬物皆通過時間老人——大自然君王的使者日日夜夜,叮叮咚咚地努力得于復活。呵,心血的雕塑,毅力的雕塑。無論是美是丑、是善是惡均展示于此,再現了人界和神界的歷史。鞭惡揚善使人們得到更多的啟迪和教益。我學到了持之以恒、耐心而細致的工作態度。我將以短暫的人生來補寫你狀麗的續篇。大自然的美學特點是秀麗是奇特,概念是令人想象得越多的風光越美,令人越容易進入某一典型情緒的風光越美。
于是我帶著美麗溫柔的情人,常去看望你,撫摸你。同時感受愛與被愛的喜悅。在情緒激昂時,感受更加深刻細膩,愛得更加迫切和熱烈。在底片上同時留下愛人和美麗山水的風彩。回憶也是雙倍的,珍貴的程度也得乘以二。撫摸呵,擁抱呵,親吻呵,我永遠也作不完這愉快而又輕松的工作,我永遠也不愿間斷。
然而頤和園的畫廊,盧浮宮的杰作,又怎能完全攝取并藏進心間,正象我二十年前就開始攝取并提煉美麗的人生,而至今沒有列出提綱。也沒有一個主題可以概括人性的崇高和偉大。正象我愛了很多年,并一直在細心地觀察,認真地探索她心靈上美好的東西,而至今仍覺得她像一個謎。以至越發現越多,越多越愛。她的心靈象恒星一樣一直在發光,我不能分辨那些連成一線的光點——美德,我只得永生去探索去愛戀。
現在我不再詛咒我的祖先浴血而爭奪來的土地,他們并不愚昧——既然他們認識這美;這里并不貧窮——既然有這無限的美;這里并不偏僻——是一個清幽的所在。我將把我才學到的愛,再復習千遍萬遍,去愛我的父母兄妹,愛我的愛人,愛我們的人民,愛我們共同的事業,愛我們這片神圣的土地——美麗而富饒的土地,博大而又慈祥的土地,地靈而又人杰的土地。
通江——我可愛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