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我的出生地,是擱放了我童夢的故鄉,時光荏苒,風的一陣起落便是二十一年,似乎有必要寫點什么。些許年間,多數熟悉的面容消散到了城市或是長眠在了青山,年邁而又健在的便生根于此,其中包括我的祖母,至今不棄不離。
老街分兩部分,上場口和正街,雖說位置不一,卻又連成一體。街道很窄,倘若兩邊商販將攤位收拾,勉強能過一輛轎車;路面由大塊青石板鋪成,縫隙中附滿的青苔,行人偶爾踩到一塊翹起的石板,便水光四濺,打濕了褲腳,接著狼狽地前行。每戶門前都有高出路面兩三寸,半米多寬的石坎,商戶可以在上面間隔擺放兩條長凳,再往上上擱塊竹制涼板,就能賣些布料、衣鞋、粉條之類的商品,攤鋪上倒不是什么都有,但卻是能滿足人們的日常生活需要。文物般的老屋沿著青石板路修建,都是帶有清晰的明清風格,以木作梁柱,青磚為墻,灰瓦覆頂,一切都著實的樸素,哪怕多了一塊漆或者多一處雕刻都顯得那么的不自然。雨天,這兒就成了戴望舒筆下的雨巷,細雨流光中瓦沿上的水滴噠噠地輕拍著石板,或許會從深處傳來輕柔的腳步聲配合著雨滴的旋律,而撐著油紙傘的少女的輪廓漸漸地清晰出來、、、、、、人們將繩子系在兩邊屋子的木梁上,搭起一塊塊半透明的雨棚,一會便因雨水的積攢變得沉甸甸,頑皮的孩童喜歡跳起來用力拍打它,水花蕩出來潑得路人滿身都是。
祖母的老屋在正街離轉角不遠處,屬于較好的地段,周圍鄰居大多是遠親,鄰里氛圍也自然特別和諧。茶余飯后,總有這么幾個健談的人拖出板凳放到街道旁邊的石砍上,背靠碩大而簡陋的木門,浸潤在溫柔的日光里侃天說地,古今奇聞、家長里短、天文地理、、、、、、可謂應有盡有,無話不談。這里的人們跟這里的建筑一樣的淳樸,沒有爾虞我詐,沒有勾心斗角,彼此間真誠坦白,即使有矛盾也是暫時的。試想有一天,我已年華老去,也許會學著祖母,在一個寧靜的清晨,搬出藤椅,煮盞淡茶,用沉沉的老花鏡慢慢地瀏覽當日的報文。
如果印象中的永新是兩種顏色:一種是老街磚瓦、石板、門板的灰色;那么另一種便是清溪河的綠色,無論是老屋后面的黃桷芭蕉,或是對岸的竹群稻田都是成片的綠,而清溪河本身也如碧玉一樣,人駐于隰畔,幻然飄起歸于虛有的身體,與大地河川融為一處。清溪河有“巴渝漓江”之稱,其河道蜿蜒回折,河水干凈清澈,兩岸更是有茂林修竹,其間有野稚白鷺,踏水撲翅,可謂遠望流水翠竹雙雙寂,近察鳥語風鳴魚打水。在稍微開闊的流域,總能見到兩三支小舟愜意地??堪哆吇蚴请S波逐流,舟上的人能感受到眼前溪山行旅圖一般的風景嗎?或許在一個冷風寒雨的晚上,水面竹筏上有位身披蓑笠的老翁,握著一壺濁酒,輕搖長竿,漁火漸漸地消失在雨幕中、、、、、、
倘若登上附近的山坡,俯觀永新城,會發現清溪河將它圍攏起來,四周群山環抱,房子在山谷中參差地擺放,幾座不同樣式的小橋讓屋子更加致密,居民區還有多處依勢而墾的稻田。碧空下,惠風攜著炊煙徐徐升入天際,變為朵朵潔白的云,再借助陽光把巨大的影子投向大地,鎮里的人兒仰望蒼穹,偶然間發現,這里不是一個小鎮,永新是一首詩,一首由本地人譜寫,吟誦幾百年不倦的詩。
也許某一天這座古鎮煥然一新,鄰居也著新顏,直至老街的細節無法在記憶鐫刻,遺忘變得刻骨銘心,令人窒息,眨眼間往昔成夢。而轉念:生命本是一循環往復的過程,只不過因為不停地換著角度經歷相同的問題而感到茫然不知所措,偶然間見到之前見過的一束野花,花香引阮了滿腹的熹微,走到盡頭才發現站在山上俯瞰的竟然是從小生活于其中的小城,而新陳代謝、吐故納新本是自然法則,非你我能超然,只愿待到韶華散盡時,騰手攬書,有感于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