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手寫下]系列
2016-09-26 14:17:36
作者:胡茗茗
[隨手寫下]之一 無所征兆
胡茗茗/文
已經有些日子了,一直在想為內心找到文字的出口。當一些想法堆積到濃烈之時,慣常的詩歌似乎已太過委婉太過華麗,那么隨手寫下即是一種好的方式了,我想,絢爛致極之后必歸于平常。
今天似乎是入冬以來最寒冷的一天,出門的時候格外小心是否帶了鑰匙,因為沒有人會替我再開門。兩天之后就是蠟八,簡單買了一點點雜糧,為女兒熬點粥算是應個景吧。之后我便融入人海之中,即便如此,仍是一滴油,永遠與這海水格格不入。
關切,有時是問,有時是不問。想必心意必是相通,就像心臟的疼痛。枯枝在寒風中一如平常地發抖,這在冬天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就像此刻的彼此。
想起柏拉圖形容過的地獄,沒有皮肉的折磨,背對著火堆,看心中所愛的人,所想要的東西來來往往在墻上投下影子,最大的折磨是讓欲望信以為真。
內心力量的支持在今天變得如此重要,重要到刻意回避刻意虛化的程度,這是否也是虛弱的征兆之一不得而知。我只知道從今以后是個孤兒,也許能找到家門,也許一生一世的遺失。
還有什么能比善忘更加冷酷?
我把手伸到車外,我看到那上面有你留下的眷刻,有關你的氣息,有關青春的毀棄。真實竟變得那么虛幻,而虛幻卻真實了起來。
我明白,就像明白征兆的毫無由來,明白沉默的危險和力量。
不這樣又能怎樣?選擇之外我們無從選擇。
我深知我們終將抵達,當一切走向極至。
[隨手寫下]之二 喃喃自語
清早醒來,一睜眼第一念頭便是希望這一切不是真的,可它是。哦,忘了告訴你,又是三點睡六點醒的,天很陰沉,這些你是知道的。一直在默默和你說話,我們并不遙遠,彼此不再發聲。
記得佛果克勤禪師把先輩大德們的睿智語言編纂起來,寫了一本《碧巖錄》,風行一時,可是他的師傅始終說他沒有參透。那個老人,悠悠地嘆氣,仿佛自言自語,又仿佛對他說:“什么時候你能象平常那樣說話,該有多好。”每次讀到這里,我都會張皇失措,知道自己內心那個空洞明明白白地在那里。是啊,語言是可憎的,它妖嬈多變,又偽裝自己。可是,如果沒有它,我怎么讓你知道我的存在,又知道你的存在?
早晨孩子是自己上學走的,小小的年紀已經深知疼惜她的母親,昨天晚上她穿著每天必穿的滑輪鞋,溜到坐在電腦面前的我說:我會照顧你的”。
仍舊是不想進食,麻木地為孩子做飯,麻木地吞咽,只是不再嘔吐了,心理的極度控制導致生理的排斥,為了懂事的孩子也要調整它。
我為什么要悲傷?細想似乎毫無道理,可事實上每時每刻都是這樣,這真讓人絕望。
陽臺上的植物又鉆出一枚新葉,天寒地凍的時節也不忘生長,我看到了自己的軟弱,呼吸艱難。
我知道必定有一種力量讓我信服和倚靠。但那不是你。你的力量吸引我卻又刺穿我,我希望它是長久的又是暫時的。
記得曾對你說過,好日子到頭了。詩歌、你、快樂的工作。凡事都有壽命,感情也是一樣。
自知把我推到每一個日子的邊緣,虛無中的你,這樣和你說話,除了文字的偶爾風過,真的有意義嗎?
喃喃自語,對自己,亦是對未來。
[隨手寫下] 之三 致死憂傷
病重的煙雨來短信說:“身體還可以”,這消息讓我寬慰許多。她提到昨晚還在想起我曾說過:憂傷是可以致死的。她說真他媽準。我擔心有一天應驗到我身上。
先哲說“天地以萬物為芻狗”,并不是說上天憑個人喜好主宰著冥冥眾生,而是說在它眼里,任何生命都是一樣的,如同平等的灰塵:你們自生自滅吧,畢竟理解和牽掛是奢侈的,而孤獨才是本質和理所當然的。
王忱說:“王大自是三月柳,惹人相思。”其實,相思的不過是他而已,和柳樹又有什么關系呢。當我們在愛著,在思念,在憤恨,在惆悵的時候,總以為別人可以感覺到,這是很可笑的。對于別人,我們都不過是灰塵而已。
中午了,太陽軟軟地剛剛露出頭來,想它照耀到的事物其中也有你,一時間又恍惚了起來。剪了指甲,沒有人再為我剔除里邊的小黑泥,索性一點不留了。
打開遺忘多日的藥瓶,想到你也每日在吃它,嘴角竟微笑了起來。
真正的憂傷可以致死,真正的遺忘不怕遺忘。
[隨手寫下]之四 雪蓮之約
本來已經疲乏地躺下,心中又惦記著什么起來,打開電腦,似乎對面就坐著什么人。這樣的動作每天都會重復幾次,時間不再粘稠。
突然有些害怕,不是害怕變遷,而是害怕靈魂的高貴受到嘲諷和奚落,那么文字的所有指向是否還會有它應有的姿態或者意義。或者說,我擔心將所有的文字付之一炬的一天。
我喜愛的那些物品,你收好了嗎?我惦記它們的下落超過擔心自己的下場。
剛才哄孩子睡覺,摟著她柔軟的小身子,說:其實咱娘倆過也挺好的,多清凈。她哭了。
心臟又開始疼痛起來,只是不再確定你也正會如此。我能確定的是曾經,堅信不移,我不能確定未來,時過境遷。
生活如此堅硬,我必須考慮今晚怎么度過,明早給孩子做什么吃食,想起曾經的執著,一時間竟覺得自己真是無恥。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我如何能一層層掃干凈內心的紅塵,意義,什么樣的一生不枉度過,我燃燒了自己結果真的只是灰燼嗎?
最為束手無策的也許就是時間,既無法跨越也不能返回,不然人世間該少了多少遺憾和悔恨。“過于盼望柴米油煙的幸福也是一種世俗”……我又點起今天的第N支煙,我擔心自己的無已為繼。
走在街上,看眾多人流來來往往,有幾人心中懷有你我的感受,煉獄般的洗禮、提升,巖石般的堅硬與沉默,我懷念雪地里綻放的雪蓮,冰凍三尺也要盛開。
我每時每刻都在探問自己還能堅持多久,每時每刻告戒自己不能就此沉浮,告訴我,現在,你讓我用什么把自己支起來,你的虛無的漫長的約定嗎?怎么能肯定這樣的決定就是正確的呢?或者,我們真的不是在毀棄?
我掛斷你的電話,卻會為一個偷偷看你一眼的念頭心跳不已,夜半三更,一個不著一字的短信,我們彼此依賴又彼此折磨。
忽然想到也許一切不過是南柯一夢,做好準備了嗎?
時刻準備著!
[隨手寫下]之五 信念如風
今天輸入的密碼是1000,我想這是一個吉兆,我確定你就坐在電腦前。
“看到了!”,“信念不會變”——我收藏著這些珍珠,恍惚間正風馳電掣在高速公路,看身邊的樹木如風,一閃而過,這個時候,我忽然明白你為什么不愿說話,可我還是那么迫切地滔滔不絕,生怕你感覺不到我的存在。也許,不僅僅如此。若我靜默下來,那些黑暗中的藤便不可抗拒地生長起來,纏繞上我的身軀。樹林里,喬木哭泣。唔,為了避免這樣的結局,不如避免開始吧。
你不知道,這個時刻,我多想沉默。
是啊,信念怎會輕易改變,可其他的呢?比如態度,比如計劃,比如周而復始的煎熬,實話對你說,失眠的夜晚,我真的在變。
兩天后是母親的生日,這是她最有史以來最冷清的節日,父親早早矚我鄭重對待,只有強打精神了。
支撐,我需要的支撐,信念,它真的如風,善變而虛無,既無形又有形,既如風又固若金湯。
萬古長空,一朝風月。
剛從公案里讀到這句的時候,恍若醍醐灌頂。可現在卻覺得沒什么好大驚小怪的。一切不過如是,沒有什么在你手中。若自以為有的,不過是虛妄。可是,若以為自己什么都沒有,那個行腳僧曾笑著對我說,也是虛妄。
問他為什么,他笑著自顧自去了,把那八個字又重復了一遍:萬古長空一朝風月。
忘了告訴你,今天開始感覺到餓了。
[隨手寫下]之六 隨風潛行
第一次,面對屏幕我滯緩許久,當文字的功能不僅僅是傾訴,我慎重了起來。
但是如果一直考慮這些,我懷疑自己的思辯能力,速度和數量,真的不想讓自己負載過多。
事實上,沒有人能真正幫助你,除了自己的內心,沒有誰會真正同情痛苦,當它如此司空見慣,何必拿出來公眾于世,惹人笑柄或賺人眼淚。
我們變得客套而疏遠了,聽筒里的聲音表情百變,思考,淬煉,掙脫,長久的靈魂的拷問與提純,讓我們慢慢不思人間煙火,若干年后也許才能看清今日所做一切的價值。也許會是帶淚的微笑,也許萬箭穿心,也許淡如清水,也許璞玉般被歲月的刀斧打開……
是的,無數次,無數種,無數滴,無數………
一場靈魂的賭博、你強加與我的、賭注不對等的、結局滿布殺傷力的、漫長而短暫的,蒙起你的眼睛,下注吧!
一些風吹著一些風
它們專找人的空洞處吹
虛假的充盈,讓普通的人們
笑出了聲
一些風尋找一些風
辨認,試探,上下打量
太陽出來拿走它們的天真
一些風匯集一些風
它們讓止水成為海嘯
蟲蛀的大樹攔腰折斷
卻讓柔弱的小草活下來
一些風在你的頭頂吹
在我的耳邊吹,在四十里的
荊棘叢上吹,它就是不忍
吹熄我們的燈盞
一些熱愛著一些風
一些風埋葬了一些風
[隨手寫下]之七 冥冥之中
清早出門,居然陽光很好,沒有記憶中臘八的寒冷,遠處爆竹聲聲,這是我最不愿聽到的聲音。
曠野步行,天空藍而清冽,云朵飄忽,什么時候起我的眼中不再有與之呼應的光亮?我懷念春天,懷念長發在風中微微拂動的樣子。麻雀又開始熱鬧嘰喳,在三步開外處覓食,現在的它們已不怕人。
回來,撮撮凍得發疼的耳朵,沏上一杯遠方朋友寄來的鐵觀音,你的電話來了,居然也提到鐵觀音,沒辦法,這樣的巧合時常發生也許就不叫巧合了。
無時無刻不在與你做著心靈的交談,這交談的對象既源于你又高于你大于你,真實中的你倒覺得虛幻了起來。你說緣于你是你的幸事,高于你是我的幸事,此話頗有三味真意在其中。
早晨給孩子熱牛奶的時候,心里正杜撰著一些小說情節,當女主人說到:這回我真是傷了大心,在廚房,我突然流淚了。貌若安靜的琴弦,不是不能發出心動的鳴響,而是沒有碰到合適的手指。
也許因禍得福,突然停下詩歌的手筆,開始這樣的文字,我不能命名它的形式,只能說是心靈的對話或喃喃自語。不知道它是否有一天能結集成冊,也許對內心對自己的放松,看來人的惰性無處不在,就像習慣,它的力量往往超過理想,超過愛情。
忘了告訴你,小說中的女主人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正行駛在一片梨花從中,白色的花瓣紛紛揚揚,她始終不敢開雨刷……
[隨手寫下]之八 槍聲四起
當我發出“不想這樣與你變得老氣橫秋”聲音,我仿佛回望了你一眼,心里突然響起一片槍聲。
我不知道我槍殺的是什么,真的不知,我只知道槍響的后座力讓眼前的花花世界紅南綠女瞬間變為黑白,我努力狂奔已久的光亮,暗淡,一再地暗淡……
其實,人怎么可能總在狂奔?比如今天,一早一晚,我步行了許久,久違的地氣讓我的內心安靜而寬厚,孤獨乃人之常態,憑什么抱怨或依賴身外的力量,點滴快樂都是額外的補益,需感謝,需微笑,需換個酸痛的肩膀,背起行囊繼續趕路。
蓄謀,方式一種,方向兩個,且相反,或許洽洽正是自己中了暗槍?在沒有到達目的地之前,我有權利懷疑一切。
突然聽到遠處飄來什么人的歌聲——“我想超越這平凡的生活,注定現在暫時漂泊……擁抱著你哦MY BEIBI ,你看到我在流淚,是否愛你讓我傷悲,傷痕累累……”
我發現這樣的心態持續下去我將很快老去,也許得到了澄瑩,也許也同時得到黯然與萎黃。女人不只需要夢想,更需要能把夢想變成現實的人,我擔心所有許諾漸漸風干自己老去,我指的是心!那時恐怕再沒有享受夢想的心情。
“讓玫瑰猛烈拍打胸口”,華燈初上的時刻,我心狂野。
晚飯時吃了很多很多,我彌補了幾天來的饑餓,胃,劇痛了起來,習慣的嘔吐又來了……
我吃了羽毛,對稱著吃
之后,突然聽到一片槍聲
你不能阻擊我的飛升
你槍殺的不僅是你的后半生
已經步入危弦的最危之處
風吹草動,草木皆兵,馬上
閉上眼,抵達或者極致
快,快點,開槍吧
[隨手寫下]之九 我不知道
當人們不再痛苦便不需要改變。今天早晨一睜眼便意識到這個問題,因為我平靜極了。
想起你曾反復希望我的平靜,淡然,莫非……心突然又能感覺到痛苦了,因為我想到了你的不再需要。
去他的沉淀、領悟、思考,去他的《五燈會元》,你難道真想把我變成哲學家思想家嗎?想到薩特和波夫娃的結局,人是必定需要遺忘的,否則心就這么大,如何承載得過來?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窗外的天氣真好,孩子被母親接走了,我真受用這樣的安靜,受用自由。時間久了不會寂寞嗎?我不知道。
又想起柏拉圖那個關于地獄的描述,這陰森冷酷的智慧讓我一片茫然,當幻墻之上你的影子空空走過,我的心中是否會掠起冰涼的喜悅?我不知道。
“女兒的力量更大很正常”,彼此!其實選擇,歸根結底就是介于愛情和親情之間。不可以有不信任的愛情,卻可以有沒愛情的婚姻,平常意義上的人們都這樣認為,我們呢?真的不是平常之人?在這問題上我的超脫被動地被你左右著。我不知道。
晚上父母一起過生日,這是多年的傳統,我負責請吃飯弟弟負責請唱歌,本來擔心氣氛的冷落,現在發現我能唱出聲了,而且會唱得很好。這是進步還是失敗?我們的失敗,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可誰會知道?
[隨手寫下]之十 真空之空
很危險的事情。孩子陪同學去聽課,居然獨自一人在路邊玩,幸虧遇到老趙給撿了回來,一見我就哭了,我撫摩著她的頭發,想著她同學的家長多大意,想著自己做母親的失職,我虧欠了她。
昨天生日會上父親一直情緒不高,想起去年他拍著你肩膀哈哈大笑大口喝酒吃紅燒肉的情形,我又感到了做女兒的失職。
很多日子沒寫像樣的詩歌了,論壇里我偶爾看看,從不發言,大家漸漸也該遺忘我,同樣,我怠慢了曾令我狂熱的詩歌。
這些所謂的文字,終其究竟有何意義?不得而知。
日復一日,我終其所有,到底這是在干什么?
事情總是這樣,經歷的時候充滿水汽和彈性,一切都妙不可言,而變成記憶以后,就逐漸失去水分,濃縮枯干,最后成為一堆粉末,放在心底的某個角落。
也許我們最終輸掉的恰是我們的懷念和美好。
陽光依舊很好,冬天似乎正在離去,而春天遙遙無期,真空之下,我只能沉默,再沉默……而我仍舊懷念所有的決絕,潔凈,相依為命。
還有我們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