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來了。
柳樹抽出嫩芽兒,泛著點點的黃綠色。當葉片成眉狀時,柳絮便漫天飛舞了。漫天的柳絮輕輕地浮在空中,無拘無束的給人一種超凡脫俗的感覺。
此時,悠悠白云,果木含香。
“哥哎,咱去縣上買個風箏吧,今兒天好,你帶俺去放風箏好不好?”小妹抓著我的胳膊,口吻接近于哀求。
“約稿子等著要呢。”我放下手中的筆,手揉了揉眼睛。
“哥哎,你都成了書癡了,咱玩會去吧,哥哎……”
終拗不過小妹的糾纏,便騎車帶著她去了白馬河畔的縣城。
小城的春天,如一位婀娜多姿的少女,總是那么風情萬種和清新典雅。護城河上那一彎細眉似的石橋,古色古香的戲樓,還有那大雁東歸浪接天的石坊,無一處不是醉人的風景。
小城的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川流不息,叫賣聲此起彼伏。
小妹左顧右盼,一會兒要吃糖堆兒,一會兒又要大風車。說心里話,對小妹我有一種特殊的關愛。而她和伙伴們最愛說的一句話就是——誰欺負俺,告俺哥去。
“哥哎,快看,風箏。”小妹手舞足蹈的指著個風箏攤兒興奮地大叫著。
順著小妹的手指望去,好家伙,小攤上的風箏各異,那真是千姿百態。綠色的蛤蟆、黃色的蝴蝶、藍色的蜻蜓,紅褐色的蜈蚣。最引人眼球的是一只展翅欲飛的老鷹。
“哥哎,我要老鷹。”小妹嘴里嚼著糖堆兒,左手里拿著呱呱作響的風車,右手朝著風箏攤上比劃著。我故意的把頭一歪說:“去去去,哪有女孩子玩老鷹的。”
“就買老鷹。”小妹的嘴一撅,沖著我調皮的眨著眼睛。
……
白馬河兩岸的堤坡上楊柳垂青,大堤上放風箏的人們時而大呼小叫的奔跑,時而手舞足蹈,時而凝望高空,神色專注的扯縱著手中的風箏線。
空中放飛的風箏色彩斑斕,形態惟妙惟肖。老牛耕地、豬八戒背媳婦、唐僧取經、老鷹叼兔兒。一條十幾米長的紅褐色蜈蚣騰空而起,隨風飛舞。一只七彩的大蝴蝶扇動著翅膀在春風里抖動著,金色的鯉魚甩著長大的尾巴悠然自得的遨游著,那金色的身影映在清澈的白馬河水里如鯉魚仙子現身一般。
白馬河的大堤上,有一位村姑背靠著棵大樹,紅粉相間的一身碎花衣褲,油黑的兩條大辮子甩在腦后。空中別樣的風景,留住了村姑的視線。
村姑喜眉喜眼的望著天上放飛的風箏……
小妹的歡笑聲也許驚擾了村姑。
村姑猛一回頭,那一瞬間,從她的一雙牟子里我像讀到了啥,是良善,是盼出船的丈夫歸來,是淡淡的憂傷……
白馬河里一條小船由遠而近,漸漸靠岸。
村姑跑下大堤,迎上前去,從打漁大哥的手里接過一件件漁具,那動作中充滿了的歡暢和心疼。村姑輕輕捏了捏漁哥的手,又似害羞般垂下頭去,不好意思的朝我和小妹這邊盯了一眼。
“哥哎,瞅啥呢?快點放風箏。”一旁的小妹催促著。
我把手里的風箏高舉過頭頂。
“哥跑,妹子你放手里的線兒。”我叮囑著小妹。
我在白馬河大堤上逆風小跑兒,小妹放線,一系列連貫的動作。
眨眼間,借著一股風勢,風箏便忽忽悠悠的飄飛了起來。
目光追隨著風箏朝天空望去,借著那淡淡的夕陽,欣賞著它絕美無論的悠然舞姿,驚嘆它竟然能達到如此逼真的程度,它的美不僅在于它的翅翼絢麗和色彩的斑斕,更在于它隨風而舞的飄逸灑脫。
曾記得兒時,《西游記》、《封神榜》、《萬戶飛天》的故事可謂家喻戶曉和 婦孺皆知。孫悟空十萬八千里的筋斗云,哪吒踏著風火輪騰云駕霧更是使我神往,而萬戶飛天雖然以失敗而告終,但因萬戶飛天時坐的椅子上掛著風箏,風箏便成了人類祖先最早的飛行器。
風箏能像鳥兒一樣在天空中飛翔,我深深地愛上了風箏,常一個人望著天空獨思,天上有啥呢,人為啥老想著飛天呢。
故此,有時我便糾纏著老太太給我講天上的故事。
老太太便會摟著我說:好大寶啊,天上有月宮,月宮里有嫦娥仙子、搗藥的玉兔兒……
幼時家貧,買不起風箏,曾將作業本上的紙撕下來,折疊成小飛機,下課時,在教室或操場上亂扔,也曾去工地“偷”過鉛絲。村子里有死人的時候,“偷”拆幾個花圈架子,自己試著做風箏、扎風箏。先用細細的竹絲彎成一個個形態各異的風箏,然后紙糊、上色,在胡亂畫上幾筆,用娘納鞋底子的麻線牽著,簡易的風箏便飛上了天。
童年雖單調貧窮,帶來的卻是樸素樂趣,回憶起來仿佛昨日的再現。
如流的歲月,難留的時光。冥冥之中,總相信自己和風箏有一種神秘的牽系。風箏的樣子仿佛就是生命的樣子,風箏流動的姿色,仿佛就是生命的悸動。瞅著它在空中悠閑地模樣,感到身心無比的放松,同時還感到了許多塵世間的恩恩怨怨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再有太多浮躁的今天,我們缺的就是這個。
“哥哎,風箏飛了。”小妹的一聲驚叫將我從沉思中拽了回來。
空中放飛的風箏,抖動了幾下,像脫掉了啥羈絆似的向白馬河的遠方瓢去。
放風箏時突然斷線的失落感和沮喪頓時襲上心頭,忍不住想奔跑過去追趕,呼喊它回來。但我怕驚擾了它,默然的佇立在原地一動未動,只是用眼光深情地追隨著它。
此刻,空中搖曳著的仿佛不是風箏,而是一盞燈,能燃亮人生的燈,所有的喧嘩和浮躁都只能暗淡它的光輝。此時,我真愿兩肋生翼,隨它在藍天白云間悠閑。
內心的塵埃不知不覺間被風箏一點點帶去,風箏就這樣扶搖直上,飄向遠方,離我而去。它不知,我曾因它而感動,不知我是那么的愛著它。
瞅著空中飄蕩的風箏,小妹已哭成了淚人。
“哥哎,它飛走了。”小妹哽咽著。
“飛就飛了吧,回頭哥親手給你扎一個。”我安撫著小妹。
本以為風箏會飛走,孰不料,它卻始終在天空中盤旋著。
我定睛瞅去,風箏線掛在了打漁大哥的船頭。
我和小妹正要沖下大堤,那村姑已經拽著風箏線朝我們奔了過來。村姑把風箏線交到了小妹的手里,意味深長的說:小妹兒,不是你的拽都拽不住,是你的放都飛不了。
聽了村姑的話,我的眼睛里不可抑制的濕潤了起來。
落日的最后一絲彩霞從天邊淡去,白馬河的那條漁船上,一盞燈光亮了起來,望著那橘黃色的燈光,我和小妹該回家了。
白馬河的魚兒多,白馬河的魚兒會唱歌,白馬河的爺們會穿梭,白馬河的娘們會婆娑……”
打漁大哥的小調兒悠然的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