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王蒙“小說漫談”
“所有的日子都來吧,都來吧,讓我用青春的纓絡和幸福的金線編織你們!”知道作家王蒙是看這部電影《青春萬歲》。
5月的一天,蒙安師大文學院安排,有幸坐在第一排聽當代文學大家王蒙先生關于小說的講座。王蒙坐下來,掃視了一下會場,待掌聲退去開始說道:“我是寫小說的,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老不想談小說,大約是黔驢技窮了,今天我要動動我的‘私房錢’講講小說。“
王蒙先生說的第一個話題是:為什么要寫小說?
他認為小說和故事是你精神上的母親和兄長,通過講述讓你的精神有所依托。故事不但能安慰孤獨,還能戰勝野蠻。王蒙先生舉例時說到了《天方夜譚》。還說到史鐵生,他說一次聚會時,有人問癱瘓的史鐵生為什么寫小說,史鐵生說,為了不自殺。這讓王蒙很感動。史的一生都在生病,是文學給了他安慰。王蒙說史的小說寫得特別安詳、特別沉著。還說史的長篇散文《我與地壇》是中國文學史上最好的散文之一。說到自己成長期最難忘的小說他舉出了《安娜卡列尼娜》。“她給了我那么多安慰,使我知道什么是人什么是情感……文學不僅安慰靈魂,也充實生命。”他還說到曹雪芹寫小說是一種挽留、一種追念。
王蒙先生的第二個話題是小說的概念。
他在談到小說的虛構特點時引用巴爾扎克的話說:小說就是莊嚴的說謊。還談到小說的“小”就是以小見大。也談到西方的“非虛構小說”和中國的“紀實文學”。并且希望在中國的大學能盡早開設一門小說寫作課,王蒙認為小說是可以教授的。
王蒙先生的第三個話題是小說的作用。
他認為概括起來說讀小說可以體驗人生的某種況味,可以讓閱讀者體味到一種感受過或沒有感受過的人生狀態。可以向你展示時間的可怕,它讓一切面目全非。王蒙說,要想讓小說充分發揮作用,深情與機智缺一不可。他舉例說到了屠格涅夫的《初戀》,說到那個愛上鄰家大女孩的小男孩,結果發現爸爸正在和她戀愛。這是一種人之初別樣的沖擊。王蒙還說有些小說可轉述,而有些小說不可轉述,如契訶夫的《帶小狗的女人》,你一轉述就沒一點韻味了,它只是一些場景與心緒。
王蒙先生以第四個話題市場經濟下的小說結束了演講。他在這一節中,說到這樣一些數據,1949年到1966年,這17年里,我們國家只出200多本長篇原創小說,而現在一年內出幾百甚至幾千,沒有一個人能說得清楚。出現了一些消費性的小說,除了生理刺激,沒有讓人回味的情感與思想價值,甚至還有粗鄙、野蠻、惡搞的東西。他說他不反對小說的趣味與休閑,但起碼能在精神、情感、體察人生上更加豐富才行。
在結束演講后,還接愛了現場大學生們的熱情提問,涉及到了文學走向、意識流、諾貝爾文學獎等問題。記得在談到諾貝爾文學獎時,作為該獎項提名人的王蒙先生這樣回答,諾貝爾文學獎,沒有統一的規則。能得獎自然是高興的事,但更重要的是作品本身。好的作品獲不到獎,那不是作家的損失,是諾貝爾獎自己的損失……第一次聆聽王蒙演講,領略了大師的風范。講座結束后,我到鐵山賓館與王蒙先生短暫交談并合影留念。
離開王蒙先生后,我思索,他的文學成就來自他的語言天份,來自他的人生經歷,來自他澎湃的詩情和思想的深刻。敏銳的觀察和深刻的思想,造就了王蒙創新的銳氣和自信。當天份與激情、敏銳與深刻一起涌上王蒙筆端的時候,便造就了王蒙光彩四溢的文學氣象。這一文學氣象,成為當代中國文學的絢麗彩虹和燦爛湖光。
想起舒婷
在整理抽屜時,看到十幾年前舒婷寫的信,短短幾行,是通常那種寄稿附言類的便函,已經皺了,我也沒打算保存,現在我將它與已故文學老人魯彥周的信件等放在一起保存起來。為了那首《致橡樹》也該這樣做。當然,我們那會做文學夢時,《致橡樹》還沒有上中學課本,朦朧詩才流行,不過舒婷已經火了。
我知道舒婷是廈門人,可她詳細地址是廈門文友提供的。后來我去了鼓浪嶼,我看到舒婷院子里的木棉樹,高高大大的,好像有三四株,與周圍人家院子里的一樣生機勃勃。據說現在有一株被暴風摧折了,木棉是不結實的樹。在舒婷眼里是女性的,而且是獨立自尊的,她要與偉岸的橡樹比肩站在一起。但整個鼓浪嶼甚至整個廈門也看不到橡樹。到現在我也沒見過橡樹,我懷疑當年女詩人可能也沒見過,因為她說過她與橡樹一見鐘情,是看日本動畫片《狐貍的故事》,那背景里有一棵突兀高大的橡樹,遮天蔽日。
后來聽喜歡植物的朋友說,橡樹不生在南方,這兩種樹當然不可能并肩站在一起。嘿,這就是詩,別太當真!現在不知道青年人是否還和我們當年一樣能夠張口成誦《致橡樹》,但我想,那一份審美情愫是剝奪不去的,不管南方有沒有橡樹,北方有沒有木棉,其實也不重要了。
我自己不太懂詩,所以我更喜歡舒婷的散文,有詩意,更有生活的情味,舒婷不算美麗的女人,有福建女人的高顴骨,但整體氣質是不輸任何淑女的。更何況文泉深遠的她,有源源不斷的才情文章滋潤,不能不讓同時代的人惦念,尤其是自以為有才的男性惦念。誠如一位文友說的那樣:形近時心遠,形遠時心近,放棄不得。舒婷是一幅油畫,有些距離的欣賞會更好。其實很多名人都這樣。
不編《鏡湖星月》副刊久矣,不聯系外地文人也很有些年了。我有時會懷念從前的那么一種狀態,很文學的那么一種狀態,但已經回不去了,即使讓我再編幾年文學副刊,我也不想約他們寫稿了,一個人是有時代人脈與氣數的,今天的讀者會更挑食,舒婷們未必是他們愛吃的菜了。
上午翻抽屜,讓荊毅我想起舒婷點滴,但愿遠方的她不要打噴嚏。
文學忠誠的兒子——魯彥周
那天正衡君拿著報紙說:魯彥周走了!我心里一緊。我想編輯部其他幾個同事心里肯定也是一緊,我們都熟悉他。一個儒雅清癯的老人形象立時涌到眼前,在省文聯、在蕪湖鐵山賓館,我與魯老有幸作過幾次不短的交流,而此前的筆墨交往很有些年頭了。大江晚報創刊之初,魯老寫來的第一篇副刊稿件就是我約的。我還在自己編的鏡湖星月副刊,刊發過魯老的夫人張嘉女士的國畫。魯老高高的身材,戴副眼鏡,衣著清爽,講究色彩搭配,給人舒服親近感。每次見到他與夫人一起,總是很恩愛的樣子。那種恩愛是兩個人朝朝暮暮的默契、關懷、肢體與目光的交流。魯老說話,語速偏緩,是帶點巢湖口音的普通話。與人相處他很自然,沒有大名人的矜持。他和我們在一起合影、談寫作。多半是我們問,他回答。記得主要是問一些關于《天云山傳奇》之類的問題。因為說心里話,魯老寫了那么多書,像《風雪大別山》、《陰陽關的陰陽夢》、《古塔上的風鈴》等大作,我均沒有讀過,而《天云山傳奇》也是坐在電影院里看的,只是因為深深被打動,所以記住了魯彥周這個名字。
與作家交往,多數時候真人總不如作品打動我,但魯老卻不是,他本人與他的作品一樣讓我感到美好。印象里他總是體貼而謙和的,也許到他這個份上的人,已經不需要驕傲了。他寄來的稿件,是允許編輯刪的。記得他給我寄過一篇寫版畫家應天齊的稿子,主要是談看了“西遞村系列”版畫的印象,那時應天齊尚在蕪湖,他叮囑我發表之前可請畫家本人過目,這讓應天齊很感動。今天的新安晚報副刊上發了一個專版來紀念他的離去。分別是石楠的《安徽文壇的驕傲》,許輝的《絕唱》,西馬的《一個純粹的作家》,方二妹的《等你回家》,苗秀俠的《感恩的心》,還有呂世民先生的漫畫《魯彥周先生》。我在陰冷的中午時光,一字字讀完了,感慨頗多。他們從不同角度與層次回憶、懷念并評價了魯彥周老人,但都不是他在我心里的樣子,這些作者是從不同的時段進入魯彥周的生活里的,有的長,有的短,有的近,有的遠,與他們相比我當然也屬于遠的了,平日里魯老來了,總是要等一些人握手寒暄過了,我才近前的。但即便如此,他的樣子永遠不會在我的記憶里消失。
他被肺氣腫冠心病折磨著有好些年了,我看過他上樓梯時氣喘不過來的苦痛狀。但他依舊那樣熱愛生活,熱愛生命,他喜歡在自己的院子里種幾棵扁豆,看扁豆花開的樣子;他病隙總會坐到電腦前創作《梨花似雪》;他依舊興致勃勃與作家、藝術家一起到外地采風;他還喜歡在愛妻的剛完成的畫作上題一行字,或長或短……他走了,我并沒撕心裂肺之痛,但此刻我仍然難過,我會懷想他的。他送我的散文集《正堪回首》我還沒有讀完,他的75萬字的長篇新著《梨花似雪》我手頭還沒有,明天我會找到好好讀一讀。我覺得這是懷念他的最好的方式。石楠說他是文學忠誠的兒子!我也是這樣打心里感覺到的,他的確是文學忠誠的兒子!他這樣的精神對于我太需要了,我在愛文學的同時,時不時雜一些浮躁的心思,如果我像魯老那樣對文學愛得那么純粹,那么一往情深,我想,我現在得到文學的回報也許會多一些,我在文學路上也許能走得更遠一些。
魯老走了,以后在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聽到他的聲音了,但熱愛文學的人會在書店、在圖書館、在中國文學史上,一次次與魯老邂逅。
去南京看葉兆言
白天與作家葉兆言聯系好了,翌日去采訪他。晚上打電話去時,他女兒葉子接的電話,是個口齒伶俐的女孩子,說:"我爸不在,他在裝潢房子。”
車到南京站,去公用話亭與葉兆言通話。他剛起床,約好在《鐘山》編輯部見。過長干橋時,在橋頭叫路人幫我留影,背景是那古老的城墻。中華門的背面顯得格外古舊。城墻頭是些刪繁就簡的樹,天空時常有鳥飛掠而過,剛把它們裝進鏡頭卻又飛不見了蹤影。
陽光出來了,城墻根下晨練的南京人三三兩兩在打太極拳、舞劍。長干橋頭風寒,長干橋下水瘦,城墻垛口邊樹木蕭瑟,南京像一本線裝書,向我打開扉頁。
因我一口外鄉音,去頤和路卻被車夫帶到熱河路,打的返回古色古香的頤和路,相似的建筑,一樣的典雅,灰瓦白墻,綠樹靜穆。頤和路2號就是《鐘山》編輯部了。上了三樓,葉兆言已在一間較大的編輯室等我。他沒我想像的高大,穿著灰楚楚的羽絨服,一條淺煙色的褲子屁股上已磨損了。從他面部看不出有多少細膩的情感和卓越的才情,言談也是樸素自然,沒有知名作家弄出的架子。當時《鐘山》的執行主編徐兆淮先生與《鐘山》的主編趙本夫先生都在,他們正在開主編會議。葉兆言把我帶去的傻子瓜子拿出兩小袋放在他們桌子上。
我對葉兆言說,打算將他的長篇小說《別人的愛情》縮寫,再配上照片和簡介在我們晚報刊出。葉兆言掏出小本本記在上面,看得出他有筆錄備忘的習慣。他說裝潢房子忙死了。這點事還讓你跑一趟,很過意不去。其實,我是想見一見他的。讀了那么多作品,總想見見作者。但他的平常卻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的。不過,這般樣子反使他卓爾不群。像魯彥周、公劉他們的儒雅似乎總在初會者的預料之中。
與葉兆言交談前后不到三十分鐘。終究沒好意思提出與他照張合影。不知是我的靦腆性格還是我過了追星的年齡。總之相機拿在手上也沒有讓人給按一下快門,就這么與他擦肩而過。
別了葉兆言,我輕輕松松地到夫子廟秦淮河逛了一圈。這是南京舊時一個著名的煙花地。相傳朱元璋為它寫過這樣的對聯:
此地有佳山佳水,佳風佳月,更兼有佳人佳事添千秋佳話;
世間多癡男癡女,癡心癡夢,況復多癡情癡意是幾輩癡人。
葉兆言說,他讀書時看到秦淮河邊一居民撈了條很大的青色大尾巴的金魚,用大木盆盛著水養著高價待估。但我見到的秦淮河,水質已經有些糟糕,想來是再也撈不出那么妙的大尾巴金魚來。但秦淮河仍然很嫵媚,即使沒有了昔日秦淮八艷的歌聲倩影,這里仍然還是逍遙之地,岸上有歌聲,水里有游船,娛樂和休閑的特色還在。尤其是夜晚,河面依舊是槳聲燈影。但這里再也出不了李香君、董小宛了,現在的茶樓歌廳已經沒有了琴棋書畫,只有甜膩膩的流行歌曲。見不到撫琴賣唱的藝人了。
葉兆言說,安徽黃梅戲中的頭牌花旦嚴鳳英,一度也在秦淮河畔賣唱伴舞,她當時的名字叫嚴黛鳳。這恐怕知道的人不多,我還是頭一次聽說,我幾乎想象不出嚴鳳英當年的風塵樣子。那個時候她再也沒料到日后會大紅大紫,繼而大災大難,浮生如夢,秦淮河目睹了多少世事更疊,盛衰無常。
那一刻,我靠在秦淮河的欄桿上,對這個城市充滿捉摸不定的情感,我覺得南京以后會讓我有更多的記憶和懷想。
作者簡介:荊毅(本名董金義),中國作協會員,安徽省作協理事,蕪湖市作協副主席。供職于蕪湖日報,作品散見于《散文》《散文百家》《散文天地》《雨花》《青春》《萌芽》《福建文學》《星火》《廣西文學》《安徽文學》《詩歌月刊》等, 被《讀者》、《作家文摘》等刊選載。散文集《庸常歲月》獲安徽文學獎,另有校園讀物《中小學生典故必讀》、長篇小說《一路走來》、散文集《浮光碎影伴流年》等宣紙文化讀物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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